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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車 西風不西 65744 字 9個月前

第51章 另一版

徐承英覺得自己都要被常寧氣死了, 嘴皮子一掀正準備反駁的時候,後座陡然傳來一聲:“夠了!”

顧星隕的臉色並不好看,端坐在後座中間, 語氣沉得能滴出水來:“有什麼話, 回去了再說。”

說完, 又昂了昂下巴,對著徐承英說:“改道, 去雲水灣。”

常寧抬頭看後視鏡,又看了一眼仿佛正專心開車的徐承英,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鏡, 果真不再講話。

徐承英其實也在偷偷看顧星隕的反應, 他剛剛情緒上來, 口不擇言說了些不對的話,一旦冷靜下來真是想把自己舌頭咬了,就怕顧星隕亂想,到時候公司再出了彆的岔子。

唉。

也隻能在心裡歎了口氣, 方向盤一打, 駛離原本的行車軌跡。

被顧星隕特意從甜品店排隊買來的慕斯蛋糕最終落在徐承英的車上沒拿,到地方的時候還是徐承英替顧星隕開的車門, 嘴上下意識囑咐道:“顧總, 這裡風大。”

“嗯。”顧星隕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道:“你先回去吧。”

說完又看向常寧:“你跟我來。”

徐承英目送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彆墅門後, 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而門內,顧星隕自顧換了拖鞋, 剛想招呼常寧坐, 就見這男人將公文包往櫃台上一放,躬身從鞋櫃最下層拿出新的一次性拖鞋換上, 一套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

顧星隕沉默了一下,問道:“以前你常來這裡?”

常寧站直了,思考了一下才說:“不算常來,你不是很喜歡彆人過來打擾你。”

顧星隕想起之前江遠道的話,難不成,他是因為避嫌才不喜歡讓彆人來這邊的?

顧星隕不敢深想,轉身往裡走,道:“你喝茶,還是咖啡?”

“不麻煩你,水就好了。”

常寧說完,拿著公文包就往客廳裡去,在顧星隕去廚房冰箱拿水的空擋,將包裡的筆記本電腦和紙質文件一並拿出來放好在桌上。

顧星隕出來的時候,看見常寧麵前那麼厚一摞的卷宗資料忍不住發愣。

常寧見他的表情,主動解釋道:“你和裴凜山都是資產豐厚的人,在清算你們共同財產的部分花了不少功夫,而且為了能夠順利離婚,也搜集了不少裴凜山的出軌資料,基本都在這裡了。”

顧星隕更驚愕了,“他,出軌?”

常寧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正襟危坐道:“事實上,在你們婚後的第一個月,他就被你捉奸在床。”

一種近乎撕裂的痛感從心底傳來,顧星隕垂下眼瞼,將水放在常寧麵前,坐下了。

“說說吧,他還乾了什麼。”

於是在常寧這裡,顧星隕聽到的完全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他的確是和裴凜山結婚了,但不是為愛結婚,據常寧所說,他本就不喜歡裴凜山,在他父母出事後,裴凜山以顧氏為要挾要他答應在一起,他答應了,之後裴凜山助他拿回顧氏,這確實是大忙一件,他為此感動,甚至萌生出和裴凜山在一起一輩子也不錯的想法。

可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裴家不接受他,不僅在外一再給他難堪,還屢次三番給裴凜山安排相親,為了安撫他的情緒,裴凜山騙他沒去,卻被他在餐廳抓了個正著。

“或許老天爺總是偏愛你,要把裴凜山的真麵目揭開給你看。”

常寧說著,又道:“後來有一次,他們裴家舉辦了一次宴會,裴凜山帶你去了,宴會上你被一些家族小姐明裡暗裡貶低,中途有人惡作劇,推了一個千金小姐一把,那小姐抓著你就掉進了泳池。”

泳池。

顧星隕閉緊了眼,手握成拳幾近發抖。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你,就連裴凜山本人,也第一時間跳下去救那個千金小姐,你溺在水裡差點窒息,還是我發現,救你上來的。”

常寧的眼神變得憤怒,“從那次起,我就告訴過你,裴凜山不可信,你在水裡差點溺斃的時候他在哪裡?可有關注關心過你?可你……可你還是寧願被他三言兩語欺騙。”

不必常寧再如何描述,顧星隕也能想象到他當時在水裡掙紮無法呼吸的絕望。

他自小怕水,隻要泳池水深到一定高度,他看到都會感覺眩暈,後來,顧家有個遠房表弟過來玩,不信他怕水,趁他不備推他下泳池,從此,泳池幾乎成了他一生的噩夢。

常寧說:“再後來,你發現裴家是你父母無端卷進機密案的幕後推手。”

顧星隕陡然間瞪大了眼睛,就聽常寧繼續道:“這也是為什麼,裴凜山能那麼快幫你翻案。”

“我爸媽的事和裴家有關係?”

顧星隕忍不住站了起來,“是他們家害死我爸媽的?”

“或許其中有誤會,各種緣由,我不是很清楚,隻聽我哥說過幾次,再後來,你也同我說過這件事,但並沒有告訴過彆人。”

“你哥?”

“對,我哥叫常安,是當時負責你父母案子的律師。”

常安……常寧。

是了,顧星隕記起來,之前他看過常安的檔案,是有一個弟弟貌似叫常寧。

顧星隕幾乎脫力地跌回沙發,失神片刻,想到什麼,又立刻以一種愧疚的眼神看向常寧:“對不起……你哥……”

“看來你知道這件事?”

常寧看向顧星隕,表情變得平靜,“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冤有頭債有主,再說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我早就不記得我哥長什麼樣了。”

“你……”顧星隕艱難開口:“沒有去看過你哥哥?”

“隻要他一日不醒,我便一日當他死了。”常寧說:“死了才好,不至於叫活人受罪。”

常寧的語氣太過涼薄,涼薄到顧星隕忍不住倒吸冷氣。

可是他說的話又有什麼錯嗎?顧星隕怔怔地盯著地麵發呆,是他們顧家導致了這一場悲劇,常寧不僅不恨他,反而還一直幫他、救他。

顧星隕覺得自己腦子很亂,還沒想出什麼來,常寧繼續道:“不說我哥,就你的事,我雖然不清楚你後來是為何同裴凜山結婚,但裴凜山,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他是力排眾議和你登記結婚了,隻是結婚的第一個月,就有人給你打電話,說看見裴凜山抱著個小明星進了酒店房間,我當時正在你旁邊同你喝酒,你不信,我陪你去看,結果抓了個正著。”

“當時裴凜山並未解釋,隻是將小明星趕走,並且同你一道回了家,但我猜想,你們關係應是從這開始徹底破裂。本來就不是多麼信任多麼相愛的婚姻,哪裡又經受得起一點風雨呢?”

“你為了氣他,開始進軍影視行業,勾搭他公司的藝人到他跟前晃,花邊新聞上了不少,可裴凜山無動於衷,你是既惡心了自己,又什麼反饋都沒得到,所以顧星隕,我一直說你傻,簡直是傻透了。”

聽著聽著,顧星隕將頭深深埋進手掌,不知該作何表情。

而常寧還在說:“除了裴凜山,裴家也不是什麼好的,裴先國續娶的那個女人沒少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你以前都忍了——哦,裴先國就是裴凜山他爸,而他續娶的那個——”

“我知道。”

顧星隕啞著聲:“我已經見過了。”

“見過了?”常寧露出個譏諷的表情,“那女人應該不好相處吧?”

何止不好相處,第一次見,她差點將他臉都撓花。

顧星隕的手指深深插進頭發裡,他開始覺得煩躁,甚至不想繼續聽常寧說下去。

可常寧明顯不知他的心中所想,還在說:“我不知如今裴凜山是怎樣哄騙你的,也不知你和他是怎樣的相處模式,但是顧星隕,你要知道的是,你和他結婚的這幾年來,你過得並不快樂,不僅不快樂,你甚至一度抑鬱,要靠藥物才能入睡。”

“你們之間毫無感情,早已分居,我提議你離婚,你也答應了,但裴凜山以離婚會影響二人事業為由拒絕離婚,這也是為什麼我被你委托來打這個離婚官司。”

“就以我目前手上的材料和證據來說,這個離婚官司,你必贏。”

顧星隕就保持著那個埋頭的姿勢,不說話了。

常寧說完,看見他這樣,終於露出了一點類似於憐憫、或者說同情的表情來,“顧星隕,我同其他人不一樣,與其讓你在夢裡被人欺騙,不如主動叫醒你,雖然殘忍,可這就是現實,我不希望你被裴凜山騙,也不希望你再次真心錯付。”

顧星隕還是沒有說話。

常寧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始終坐直的身體也微微彎曲了下來靠向顧星隕,低聲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是顧星隕,那時候我在酒吧同前男友吵架,他生氣要對我動手,還是你救的我。”

顧星隕終於有了點反應,抬頭,呆愣愣看向常寧。

常寧說:“那時候你勸我,說,遇到這種會家暴的渣男就要早點脫離,還告訴我,如果和一個人在一起不快樂,那就趁早放手,這個世界上,還是自己快樂比較重要。”

“現在我也這樣勸你,趁早做決斷,趁早放手,我希望你是真的快樂。”

第52章 渡

顧星隕的眼睛緩慢地低下去, 視線再次盯向地麵,表情一片空白。

快樂嗎,他本以為, 和裴凜山在一起, 他是很快樂的。

他從20歲醒來, 卻被迫麵對27歲的一切,要不是裴凜山始終在他的身邊陪著他, 又那樣堅定不移地說愛他,他也想象不到自己要怎樣才能將27歲的人生過好。

偌大的顧氏,就他一個人在撐, 所有的叔伯都不能再相信, 血緣關係最親近的二叔更是由他之手進了療養院, 他舉目無親,又無朋友相伴,沒有裴凜山,他一個人要怎麼處理這一團亂麻的境況?

現在常寧告訴他, 就連裴凜山的深情, 都不過是失憶後偽造出來的假象,他到底活在怎樣的世界?以前的顧星隕會怎麼麵對這棟空空如也的彆墅?

顧星隕緩慢地閉了眼, 醒來後這些時日的畫麵在腦海中如走馬觀花一一出現, 那些……那些畫麵裡, 真心怎麼作假?

常寧伸手, 試圖碰碰顧星隕的肩膀,臨到半空, 又停了。

他發覺他竟然有些不忍。

收回手, 再次推了推鼻梁上方的黑框眼鏡,常寧道:“今天我來顧氏之前, 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你失憶了,這話說起來簡直比八點檔的泡沫劇還要狗血。”

“不過徐承英的做法也沒有錯,他是護著顧氏,也是護著你,今天在車上,是我說的話不對,你彆惱他,畢竟他是你花了不少功夫從獵頭公司親手挖過來的CEO,在工作上,你一向很信任他。”

顧星隕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常寧彆開眼,去拿桌上的資料,“我看你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信息,我這裡有些文件你可以看看,也好清楚你們二人如今各自的財產經濟狀況,以後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常寧將其中一摞紙張放至顧星隕麵前,繼續說:“當然,如果裴凜山不答應離婚,我還是建議你打這個離婚官司,隻是你現在失憶,可能會被對方抓住把柄,這個案子時間上可以再推一推。”

“對了,醫生有沒有說,你的記憶會不會恢複?”

顧星隕搖頭,音色喑啞:“應該能。”

常寧看他兩眼,沉默了一下,忽然說:“其實你這樣也挺好,什麼都不記得,總比過去那個……”

剩下的話常寧沒有說完,他暗歎一聲,將其他厚厚的卷宗資料收拾收拾放回了包裡。

“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以後可以找我一起喝酒。”

常寧將燙金的私人名片放在那摞紙張的最上麵,站了起來:“你好好想想,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顧星隕沒動,坐在沙發上保持著垂頭的姿勢,目光空洞。

常寧立了幾秒鐘,轉身出去,身後顧星隕的聲音卻忽然響起來:“你說裴凜山出軌是事實,那麼我呢,江遠道呢,後來我同江遠道在一起了嗎?”

常寧背對著沙發,站定。

顧星隕提出這個問題時他也不自禁地皺了皺眉,“江遠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同他應是逢場作戲,關於他的事情你幾乎不會同我講,所以坦白說,這個問題我也不能給你什麼確切回答,但有一點,你不喜歡江遠道。”

“我不知你和江遠道是否達成了什麼協議或者約定,你確實捧他捧得厲害,在外人麵前,也始終一副喜歡他的樣子,隻是……”

說著,常寧轉回了身,看著顧星隕的背影,道:“我了解你,你不可能喜歡他。”

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落下,顧星隕本以為自己應該覺得輕鬆,但是他沒有。

反而突然覺得心裡空空蕩蕩,一片迷茫。

從醒來到現在,他聽到的說法太多太多了,本能告訴他,常寧說的應該都是對的,可他依然覺得迷茫。

常寧走了。

顧星隕坐在沙發上繼續發呆。

要不是裴凜山給他打電話,顧星隕覺得自己能在這裡坐許久。

電話裡,裴凜山的聲音那樣溫柔:“星隕,回家了嗎?”

他說的家,自然是裴凜山那裡,他們原本說好,為了更好地喂養和照顧芋圓,顧星隕還是回那邊睡,事實上,這幾天顧星隕也是這麼做的,他們相處很好,今晚他甚至還特意去買了慕斯蛋糕給裴凜山。

可是眼下……

顧星隕深吸一口氣,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說:“還沒有,今天公司有事,在加班。”、

“哦……”裴凜山的尾音拉得很溫柔,還帶了點笑:“那正好,我今晚有點事,可能回去會晚,如果你先到家,就先洗澡上床,我很快就回來。”

顧星隕說:“好。”

掛斷電話,顧星隕沒再繼續發呆,上彆墅二樓房間裡翻出車鑰匙來,徑自去車庫開了輛低調的保時捷出門。

這還是他車禍醒來後第一次自己開車,起初顧星隕覺得自己手有點抖,但是好幾個深呼吸下來,便鎮定了許多。

夜色漸臨,他降下車窗吹風,等紅燈的時候一隻手搭在車窗上,他覺得這個姿勢自己很熟悉,甚至隱隱的,有些煩躁感升上來。

或許他會在車上抽煙。

顧星隕腦子裡忽然冒出這個念頭,接著便去翻車上的儲物箱,果不其然,裡麵全是寶藍色的煙盒。

他走神了一瞬,左邊的銀色超跑忽然鳴笛。

顧星隕下意識側頭,就見那超跑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漂亮女孩對他吹口哨,大聲喊道:“帥哥,你長得真好看!能不能加個微信啊!”

那女孩燙著一頭大大的波浪卷,妝容精致,笑容燦爛又陽光。

顧星隕看見她笑,不知怎麼,心情忽然很好,骨節分明的手指往上抬了抬,是一個拒絕的姿勢,接著紅燈轉綠,顧星隕油門一踩,瞬間起步衝過了斑馬線。

寶藍色的煙盒被拋之腦後,這次顧星隕迎著風開車,隻覺得渾身順暢。

安京市很大,顧星隕由城北開到城南的時候夜色已深,他停好車,進了房子,芋圓聽到他的聲音跑了過來,軟軟地叫著。

顧星隕立刻將芋圓抱起來。

“小東西,差點又忘了給你喂食,餓不餓?”

喵咪抬起爪子在顧星隕胸前摁了摁,叫了幾聲,貌似是抱怨的意思,顧星隕又笑,抱著貓去給它弄貓糧。

等貓吃飯的時候,顧星隕就靠在流理台前玩手機。

儘職儘責的獸醫張曉言很早就給他發了短信,提醒他記得喂貓,還囑咐他貓咪有什麼問題可以儘早聯係他。

顧星隕對張曉言印象特彆好,回了他的短信,沒想到張曉言應該也是在玩手機,幾乎秒回,二人就這麼在短信裡聊了起來。

隻是聊著聊著,話題忽然深了起來。

張曉言說,其實他以前不喜歡養寵物,隻是陰錯陽差讀了動物醫學這個專業,畢業後,他一開始的誌向也不在從醫,而是轉行從事了其他工作,沒想到新工作一敗塗地,還差點讓他身敗名裂,那段時間,就是他偶然撿到的一隻小野貓始終陪著他,治愈他,他才決心從醫,去考了獸醫執業資格。

顧星隕有點疑惑,不知張曉言為何突然和自己說這個,就見張曉言的下一條短信進來:“顧總,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今天不太開心,和你說這個就是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有自己艱難的時刻,希望芋圓的陪伴會讓你不那麼寂寞,也祝你安好:)”

顧星隕愣住,下一秒又笑出來,回複:“謝謝你。”

等貓喂完已是晚上九點多,顧星隕去客廳收拾了芋圓的一眾雜物,一個個往車上搬,芋圓見自己的窩都被顧星隕挪走了,不由上前去叼顧星隕的褲子。

“喵嗚。”

灰藍色的貓咪一直叫,顧星隕搬著東西,嘴上安撫道:“芋圓乖,爸爸帶你換個家。”

他已經問過張曉言,雖然陡然換環境可能會造成貓咪的不安或者不適,但芋圓有之前在野外生存的經驗,不至於那麼沒安全感,隻要前期他多陪伴下,問題不是很大。

所以他打算帶芋圓回雲水灣。

好不容易搬完東西,顧星隕站在門口拍了拍手,正打算回去抱芋圓上車,忽然聽到門前花園柵欄外傳來一道男聲:“你好!”

顧星隕轉頭,見一個皮相很是不錯的男人拿著一個禮盒站在外麵,溫聲說:“我是近日新搬過來的鄰居,想過來認識一下。”

門前長廊的壁燈昏黃,將男人的麵容照映得分外清晰。

顧星隕瞧見這人臉上的笑,眯了眯眼。

他記得前段時間自己去剪頭發的時候碰到了個說要爬裴凜山床的小明星,儘管他的經紀人將那人的相貌隱藏得很好,可是他問過經理那個人的信息,不僅如此,閒暇的時候還查過這個人的履曆。

梁景陽,現年30歲,海外模特,有非常豐富的大賽和秀場經驗,近期才回國發展。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記不得他了吧?還是那天,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個聽了牆角的人是他顧星隕?

顧星隕心裡這樣想,麵上卻不動聲色,幾步走到柵欄前開了門,臉色溫和:“你好。”

梁景陽笑得很是親和,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這是我親手做的小餅乾,希望以後可以好好相處。”

說著,梁景陽將禮盒遞過來,顧星隕接了,抬眼看這男人,唇角勾了勾:“謝謝。”

梁景陽的心思卻明顯不在他身上,反而頻頻朝門裡張望,道:“這裡就你一個人住嗎?我聽彆人說,我隔壁住的是2個人。”

“彆人?”

這片小區名為碧海園,非常大,全是獨棟小樓,樓與樓之間的距離也遠,大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幾乎沒有鄰居會走動,哪來的彆人說?

梁景陽卻自顧解釋道:“哦,就是我搬來的時候,聽保安說了兩句。”

“哦。”

顧星隕點點頭,神色不明:“是還有一個人,他在加班,還沒回來。”

梁景陽笑得似乎更高興了,“這樣啊,那下次有機會請你們來我家吃飯。”

顧星隕微笑:“好。”

第53章 嘶啞

後來梁景陽再同他說什麼, 顧星隕也無心再聽了。

梁景陽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某人不在,他打探的意圖也已經達到, 二人會話自然草草結束。

等人一走, 顧星隕立刻將禮盒往門前的垃圾桶一扔, 動作利落乾淨,拍了拍手就回了房子。

“芋圓?走, 爸爸帶你去新家。”

小樓裡的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沒一會兒, 關門的聲音傳來, 車子引擎發動, 車燈亮起,保時捷以毫不留戀的姿態離開了這裡。

窗外,是流金溢彩的安京夜景,作為一座不夜城, 這個時間段的安京正是極熱鬨的時候, 但外麵的景色再美麗,這次顧星隕都沒看一眼, 眼神專注又認真, 在車流眾多的馬路上疾馳而去。

抵達雲水灣的時候已經很晚, 顧星隕在車庫熄了火, 感覺到疲憊,便暫時沒有動, 這時候芋圓從副駕座椅上跳過來, 踩在顧星隕身上“喵喵”叫著,顧星隕啞聲一笑, 摸著貓咪柔軟的毛發,不知為何覺得滿足。

“芋圓,困不困?”

“喵嗚。”

“爸爸現在就去給你整個窩。”

隻是最終芋圓也沒肯去臨時放置的窩裡睡,反而始終粘著顧星隕打轉,就連洗澡的時候,都一直戀戀不舍地在浴室門口逡巡,不停地叫著。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這麼粘人的小東西。”

顧星隕一邊拿毛巾擦著濕發,一邊開門等芋圓進來。

隻是芋圓明顯被滿室的氤氳水汽嚇住了,停在門口並不動,顧星隕便笑:“膽子也不大。”

就在這時候,樓下卻傳來關門聲。

顧星隕擦頭發的手一頓,心悸的同時從浴室走出來抱起了芋圓。

他往樓梯走,樓下的人則正好上來,兩個人碰了個正著,裴凜山看見顧星隕,眉頭就是一皺,“洗了頭發怎麼不吹乾?你才發燒沒多久,感冒也不知道好了沒有,還這麼大意。”

顧星隕幾乎愣住。

他還沒想明白裴凜山為什麼來了這邊,就見這男人走過來攬著他,強勢得不容人拒絕,“去吹頭發。”

“嗡。”

電吹風機開始工作,顧星隕懷裡的芋圓被嚇得跳走,熱風源源不斷從身後傳來,顧星隕坐在床邊,僵硬地一動不動。

男人粗糲的指腹擦過頭皮,動作溫柔又細心,裴凜山說:“來了這邊怎麼也不說一聲?還把芋圓的窩都挪過來了?不過也好,這邊房子的麵積大一些,住得也舒服,你要是想在這邊住,我就過來。”

吹風機的聲音過大,顧星隕聽得不甚清晰,下意識問了句:“什麼?”

男人的手指忽然從發間下移,摸到耳後,捏住脖頸,顧星隕一僵,吹風機被關閉,一切噪音陡然消失,裴凜山貼著著他的耳朵說:“我說,我每天都很想你。”

顧星隕僵得更厲害了,之前自以為做好的所有心理塔防瞬間崩塌,他感覺自己心跳聲很大,下一秒,裴凜山的手指握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來與之對視。

“我愛你,顧星隕。”

說完,那雙如墨色一般幽深的眼睛看著他,緊接著,視線緩慢下移。

這將是會是一個吻。

顧星隕心裡想。

隻是那吻將將落下來的時候,顧星隕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出了聲。

他今晚回來後光顧著在兩邊跑順帶喂芋圓了,自己壓根就沒吃晚飯,他尚且沒來得及臉紅,裴凜山已經率先皺了眉:“晚飯也沒吃?”

“啊。”顧星隕逃避地避開他的視線,說:“好像是忘了。”

裴凜山便歎口氣,從床上站起來,說:“你自己先將頭發吹乾,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能做的。”

顧星隕抬眼看裴凜山一秒,又低下來,僵硬地說:“哦。”

裴凜山出去了。

顧星隕拿起吹風機,打開,動作機械地吹頭發。

常寧的話一遍一遍在耳邊回響:

“事實上,在你們婚後的第一個月,他就被你捉奸在床。”

“再後來,你發現裴家是你父母無端卷進機密案的幕後推手。”

“你們之間毫無感情,早已分居……”

……

一句一句,在耳旁如同響鐘,撞得他耳膜生疼。

這不對。

顧星隕放下吹風,往廚房那邊走,裡麵傳出抽油煙機的聲響,他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看裴凜山忙忙碌碌,眼神逐漸由迷茫變得冷硬。

“裴凜山。”

忽然,他叫他的名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邊?”

裴凜山煎蛋的動作一頓,詫異地看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頭發吹乾了嗎?”

顧星隕抿了抿唇:“你都不問我為什麼來這邊嗎?”

煎蛋完成,裴凜山將滋啦冒著熱氣兒的荷包蛋放在碗底,又將一邊煮著的麵撒了蔥花撈出來,說:“我回了碧海園,看見你不在就知道你過來了,星隕,我不想知道為什麼,我隻需要知道,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說完,便將麵端起來,走到顧星隕麵前,“吃麵。”

顧星隕的視線落在麵條上,賣相很不錯,聞著也很香。

他的胃開始隱隱抽痛,隻是他沒動,說:“我爸媽的事,你知道多少?”

裴凜山端著麵的手有點不穩。

但他很快變得鎮定,啞聲說:“你先吃麵,吃完麵我再告訴你。”

兩個人一同坐在餐桌前。

之前奄奄一息的小盆薄荷因為沒時間收拾還擺放在桌上,顧星隕三兩口囫圇吃麵,吃得太快,連燙到舌頭都顧不上,很快吃完。

裴凜山的目光安靜地落在他身上,一直到顧星隕放下筷子,嘴巴都來不及擦,抽著氣說:“你說吧。”

“我沒有見過你的父親顧先生,也沒有見過你的母親,但我知道,他們應該很愛你。”

“之前我同老李收拾過你父母的房間,有很多你的照片和影像,其實……我也很想能夠見他們一麵。”

顧星隕撇開頭,閉眼:“你彆跟我說這個。”

裴凜山繼續道:“所以……所以我,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

顧星隕陡然轉回頭,銳利的目光盯著裴凜山,再次輕聲地重複:“抱歉?”

顧家會卷入這樁案子確屬無妄之災。

顧氏夫婦一生汲汲營營,雖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產業,但到了他們這一代,能將顧氏做到這地步也屬實不易,他們二人風光了一生,卻始終保持年少熱血,行了不少善舉,光是資助的學生就有好幾萬個,這其中也有不少後來學業有成回來報答顧氏的,但也總有那麼幾個,雖得了顧氏恩惠,卻被養成了白眼狼,拿顧氏的錢去討好彆人,並成為裴家通往勝利的踏腳石。

因為顧氏實在是太大了,又太耀眼了,這麼一個擁有深厚財力的集團卷入鬥爭,如何不愁掰倒對手?那樣巨大的數字,那樣可怕的條條罪名。

而裴家明知道這一切,卻還是冷眼旁觀地將這對夫婦推進了深淵,他們要的勝利,必須踩在顧氏的頭上才能得到。

而這一切,並不從事家族工作的裴凜山起初也是不知情的。

隻是他知道的太晚,回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能夠做的,隻是站在父母的對立麵,搜集一切證據將顧氏從中摘了出來。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顧氏也已經不重要了,數額明明確確,裴家的對手不可能再站起來。

但不管怎麼說,顧氏夫婦的死亡,與他們裴家有著分不開的乾係。

裴凜山艱難說完當年實情,並不敢看顧星隕,隻是說:“至於你父母的那場車禍,你已經查出幕後黑手,事實上,就連那個你們顧氏的蛀蟲,也是那個人親手培養,他手裡有能摘出顧氏的證據,就等你父母倒了再上位。”

都說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顧星隕閉了眼,已經哽咽:“我二叔。”

“對。”

裴凜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顧雲成太想要顧氏了,才不惜以這種鋌而走險的方式,以破釜沉舟的方式,將你的父母一舉推下來,但是他太心急,這件事本來就破綻頗多,再加上你當時請的律師常安確實很厲害,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他在法院麵前找人撞死了你父母,這樣,就死無對證。”

所以這件事,顧雲成是主謀,裴家是推波助瀾的旁觀者。

對於送上來的勝利果實,裴家不可能不要。

明明已經填飽了肚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快,胃不消化,顧星隕忽然覺得胃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疼得他幾乎穩不住表情,“所以,我爸媽……就這樣沒有了。”

“後來……”裴凜山頓了頓,繼續說:“因為證據不夠,也因為這件事確實不好定性,你沒有選擇送顧雲成坐牢,反而將他送進了療養院。”

“那個療養院裡全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老頭老太太,都是家裡為了名聲好聽,又或者確實心疼老人不願意送精神病院才會送去的地方,你的二叔在裡麵,也很不好過。”

“你每年定時去看他一次,每次回來都很高興,能喝整夜的酒。”

“星隕,這一切,我本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已經過去了,星隕,你彆……”

“我累了。”

顧星隕忽然開口打斷裴凜山,“你走吧。”

裴凜山愣住。

他不動,顧星隕便抬頭看他,一雙眼睛裡滿是眼淚,“你走,你走啊!”

說著,站起來,將桌上的麵碗拂到地上,瓷器碎裂,發出刺耳的聲響,顧星隕大聲喊道:“走啊!”

裴凜山第一次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一向成熟不露聲色的麵孔上滿是傷心:“星隕……”

顧星隕喊得聲音嘶啞,喘著氣,看著他,用冷漠且仇視的眼神看著他。

裴凜山的喉結滾了滾,最終站起來,走了。

關門的聲音傳來。

彆墅裡的一切都恢複安靜,顧星隕的眼淚便終於落下來,安靜無聲地落下來。

接著他跌坐在地,背靠著餐桌椅將自己環抱了起來,像封閉的蚌,再也不動一下。

“喵嗚!”

不知過了多久,芋圓從樓上下來,想靠近顧星隕的時候爪子踩在瓷器碎片上,芋圓立刻叫了一聲跳到顧星隕頭上。

“喵嗚,喵嗚。”

芋圓疼得一直叫,顧星隕終於抬頭,將貓從肩側抱下來,他尚且還沉浸在情緒中,隻是無神地盯著芋圓,芋圓卻委屈地將自己的爪子往顧星隕麵前蹭。

顧星隕眼神空洞地盯著那個流血的肉爪子,好半晌才忽然跳起來,“芋圓!”

第54章 療養院

因為地板上的碎瓷片, 芋圓的爪子劃了不小的一道傷口。

張曉言在視頻裡一步步教他怎麼清洗傷口、包紮,顧星隕低頭沉默地做著這一切,萬籟俱寂的夜晚時分, 這種沉默被數倍放大, 又被張曉言敏銳地捕捉到。

隻是張曉言一向是個溫柔的人, 麵對顧星隕的異常,他並未詢問, 隻是在聊天過程中比以往更細致耐心,芋圓因為傷口疼痛而不斷發出叫聲,顧星隕的眉頭剛剛皺起, 他便立刻安撫道:“沒關係的顧總, 傷口不是很深, 你做的很好了,這兩天隻要注意彆讓芋圓的爪子碰水,恢複會很快的。”

顧星隕抬眼看了張曉言一眼,低聲說了句:“今天麻煩你了。”

畢竟這個時間點已經不早, 他占據了本屬於張曉言的休息時間, 想了想,又說道:“下次有空請你吃飯。”

視頻那邊, 穿著睡衣一頭亂發的張曉言聽了, 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好啊, 我就等著顧總的大餐。”

麵對這種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總是會被不自覺感染,顧星隕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 又迅速消失, 芋圓還在他懷裡不斷掙紮,顧星隕摸著貓咪柔軟的毛發, 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養一隻小動物。

“它……這樣是不是要戴一個伊麗莎白圈會比較好?”

顧星隕的唇抿得很緊,看起來很難過。

張曉言點頭:“可以,戴伊麗莎白圈能防止芋圓舔傷口,也有助於傷口恢複的。”說完,他想到什麼,失笑道:“你是不知道,現在市場上有好多亂七八糟的伊麗莎白圈,什麼造型都有,對了,前兩天我們醫院還進了一批特彆的款,我給你看看!”

說著,張曉言立刻去翻自己的手機圖庫,將那些花花綠綠又造型百變的伊麗莎白圈發給顧星隕看,過程裡一直笑,仿佛真的被這些東西逗得不行。

顧星隕唇角的弧度便又鬆了一些,聽張曉言在視頻裡絮絮叨叨。

一直到掛斷電話,張曉言都沒忘記自己的笑臉攻勢,臨睡前給顧星隕發了一個大大的太陽花笑臉表情包,一看就是那種中老年的表情包風格,但出現在此時的對話框裡,竟然覺得十分可愛。

顧星隕盯著手機正失神,這時候早已被他“放生”的芋圓則又從床下跳了上來,他的思緒瞬間被打斷。

或許是傷口不再那麼痛,芋圓沒再像之前那般煩躁,反而開始變得粘人,窩在顧星隕的懷裡並不肯走,顧星隕躺在床上抱著貓,眼神不自覺又落到貓咪的爪子上。

“你疼不疼啊?”

他將芋圓舉起來,搖著他的爪子,呢喃一般地說道:“應該……是很疼的吧。”

這晚顧星隕是和芋圓一起睡的,沒辦法,粘人又受傷的貓咪怎麼都趕不走,非要在床上賴著不肯下去,顧星隕無奈,隻好任由芋圓一副大爺模樣地占據他肩膀上麵的位置,半個身體都壓在他身上睡覺。

倒是沒想到,原以為會是一個很難捱的夜晚,在小生物毛茸茸又十分溫暖的身體陪伴下,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很早,顧星隕就被貓吵醒了。

芋圓不輕,在他胸膛踩來踩去,最後還一屁股坐到了顧星隕臉上,顧星隕被悶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將貓推開,一雙眼睛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起來。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給徐承英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今天有事,也不必他來接自己去公司,晚點再去,徐承英在電話裡不敢多半句嘴,隻應好。

洗漱打點完畢,顧星隕又帶著芋圓及芋圓的東西上了車。

引擎發動,保時捷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出了車庫。

他沒注意的是,就在他剛離開之時,車後一輛邁巴赫也跟著發動引擎跟了上來。

邁巴赫跟得很遠,始終隔著好幾個車的距離,顧星隕一邊開車還要一邊照顧芋圓的情況,哪裡注意車流,很快,車子抵達老宅,而那輛邁巴赫則停在巷口不遠處的一家店前。

老宅的傭人全都在,本都在各自做事閒聊,還有幫老李在沙發做推拿的,見到顧星隕從門口進來,各個第一時間放下手裡的事迎了上來。

“少爺!”

“少爺回來了!”

老李抬頭看見門那邊的情景,也是立刻擺手讓其他人停手,顫顫巍巍地就扶著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顧星隕從門廳進來,他便迎上去,道:“少爺怎麼過來了也不說一聲,今天要在這邊吃飯嗎?”

顧星隕看著老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您的腰,還好吧。”

“好得很!”

老李笑:“要是少爺那邊需要,我就立刻過去。”

想到老李一生都為顧氏兢兢業業,顧星隕略顯心酸地笑了一下,說:“我那裡暫時不用人,對了。”他將懷裡的貓咪放下來,道:“就是這隻貓,我最近可能沒工夫照顧,它爪子昨天弄傷了,還拜托你們多照看一下。”

傭人們立刻去抱貓,有人好奇,便問:“這是少爺新養的貓嗎?”

“叫什麼?長得真可愛。”

“是啊是啊,沒想到少爺還會養貓。”

“叫芋圓,也沒怎麼養。”

顧星隕推著老李往沙發坐下了,才繼續道:“之前同裴……裴凜山在山上撿的貓,你們多仔細照看一下,等過段時間不忙了,我再接回去。”

老李就笑,“我記得,之前裴先生為了少爺特意將這貓送去打理過的,對了,裴先生最近忙不忙?有空你們一起過來吃飯。”

“他……”

顧星隕看著老李真誠的笑容,一時間不知怎麼開口。

老李在顧家做了這麼多年管家,什麼情形沒見過,一見顧星隕這個樣子就知道二人必定是出了問題,便立刻收斂了笑,轉移話題道:“哎,對了少爺,正是想問您來著,您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今年打算怎麼過?”

“生日?”

顧星隕一愣,他現在幾乎沒有什麼時間概念,哪還記得自己的生日就要到了。

“是啊。”老李倒是頗有感慨,“一眨眼,少爺馬上就要滿27了。”

在這種時候,顧星隕對自己的生日也沒什麼想法,更何況往年他過生日的時候都是……顧星隕不敢深想,便問:“我以前……都是怎麼過的?”

這一下把老李也問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少爺近幾年都不太愛過生日,不過也就是我們想著,今年少爺確實受了不少苦,還是把這個生日好好過一過。”

既然以往都沒怎麼過,顧星隕就隨意了,道:“那隨你們吧,到時候我回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就行。”

老李點頭,應道:“好,好。”

又聊了好一會兒其他的事情,顧星隕才說要走,隻是臨走前,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哦對了,你之前說我二叔在療養院住著,他在哪個療養院?”

老李看著顧星隕隨意的神色,雖心有疑惑,但還是報出了地址。

顧星隕匆匆來,又匆匆走了。

設置好導航,車子往療養院的方向去,而在他駛離老巷不久後,那輛邁巴赫再次不著痕跡地跟了上去。

療養院不近,顧星隕在高速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乍然一看,這裡的設施環境都十分高大上,隻是十分封閉,顧星隕在門衛處登記了才得以被放行,而療養院內,聽說顧星隕來了,院長立刻帶人從樓上迎了下來。

“顧總!”

院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白大褂都遮不住他那突出的啤酒肚,腦門上油光鋥亮,十足一個地中海。

他朝顧星隕伸手,是一個預備握手的姿勢,但顧星隕剛一皺眉,便立刻放下來了,笑眯眯道:“哎呀是我搞習慣了搞忘了,對了,顧總今年怎麼提前來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好做一些迎接您的準備。”

顧星隕自下車走進來,便始終在打量這裡的環境,雖然他壓根就不認識在自己眼前站著的這人,但想也知道這該是療養院的負責人,他在工作中當“顧星隕”習慣了,聽到對方的話半分表情也沒有,隻淡淡問了句:“人呢。”

院長立刻躬身,“還在那個老病房,401,要我帶您上去嗎?”

顧星隕微微昂頭,示意院長走在前麵,院長也立刻會意,在前麵帶路,嘴上不住道:“他今年比往年倒是聽話一些,就是精神方麵……可能確實在這裡待久了,感覺現在人腦子有點不清醒,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我們也沒怎麼管,隻是日常營養補給都有做到……”

顧星隕全程沒說話,光聽這個院長彙報了,一直到病房門口,院長才停下腳步,說:“他今天好像還沒起,要不您等一下,我讓護士進去把人叫醒,安頓好了再請您進去?”

“不用了。”

說著,顧星隕就去握門把手,“哢噠”一聲,門鎖轉動打開,意識到身旁的人還在,顧星隕的動作一頓,側頭冷冷瞥了一眼。

“啊……”院長張了張嘴,立刻識趣地明白這是要自己走人,訕笑道:“那我就在護士站總台,您有事就按護士鈴叫我。”

“嗯。”

說完,顧星隕打開門走了進去。

第55章 二叔

沉悶。

是對這間病房的第一感受。

厚重的遮光窗簾將室外一切陽光隔絕, 顧星隕站在門邊背著手將門關緊,隱隱有似乎陳舊腐爛、帶著潮濕氣息的空氣鑽進鼻腔,應是裡麵的人住久了, 又久不開窗通風, 病房裡沉悶得幾乎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緩慢地掃過床上拱起的那團被子, 接著緩步走到房間的另一側將窗簾“唰”地一下徹底拉開。

窗外天氣陰沉,但好歹有了光, 使這房間裡的一切得以清晰。

是間裝修得很豪華的病房,基本的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隻是沒有任何軟裝, 慘白的牆壁與床單讓這裡看起來極其冰冷, 冰冷到讓人懷疑床上端正躺的那個人是不是也沒有呼吸。

顧星隕坐到離床不遠的沙發上, 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專注地看著那個熟睡的男人。

他的二叔,顧雲成。

說起來,他年幼的時候, 能見二叔的機會並不多。僅是常從父親顧雲天那裡聽說, 二叔是個很有才華和見識的藝術家,雖不太著家, 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各個國家遊曆, 但偶爾也會回國辦個展覽, 每說到這裡, 顧雲天總是笑著,說, 他呀, 是個很厲害的人,每次舉辦的展覽都很成功, 很多人去看,一幅畫能夠賣出天文數字,夠你買一大屋子的鋼鐵俠啦。

於是那時候,他對這個二叔是很憧憬的。

直到後來,有一次過年,顧雲成從國外匆匆趕回,7歲的他得以第一次見到二叔,他特彆高興,立刻丟下手裡所有的東西歡快地跑上前去叫人,可是那個穿著馬甲西服的紳士男人看他的眼神卻像拂過了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件,隻是那麼拂過了一眼,小小的顧星隕便忍不住後退。

小孩子的直覺總是很準,他下意識覺得,二叔不喜歡自己。

他試圖接近過二叔,也曾在大人們間的笑談中被二叔摸過腦袋,可二叔的笑意總是淡淡的,摸他腦袋的時候,也隻是輕輕一碰,像是不得已完成的某種親昵禮節,敷衍到了極致。

他不再憧憬二叔。

再後來,一直到他長大,成人,他對這位的二叔的印象依舊停留在顧雲天的嘴裡,是個藝術家,是家裡不怎麼親近的親戚,是冷淡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怪人。

沒想到多年後再次相見,會是這種情景。

顧星隕很仔細地看顧雲成的臉——這張臉再也不複年輕時的英俊,消瘦得嚇人,即便是在睡夢中,也瞧得出那深陷下去的乾癟眼窩和眼下濃重的青黑,整張臉儘顯老態與疲憊之色,看起來倒像那些在曆史上被鴉片迫害至深的煙鬼們,隻是遠比那些黑白照片還要來得更觸目驚心一些。

顧星隕看他看得太認真了,認真到忍不住站起來,走到床邊,繼續居高臨下地看他。

就是這個人,親手造就了顧氏的案子,親手將自己的父母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俯下身去,更認真地看,眼睛裡什麼情緒也沒有,直看到這男人的眼皮開始忍不住顫抖。

“顧雲成。”

顧星隕叫他的名字,輕聲說:“你怎麼還沒死啊。”

幾乎是在顧星隕話音剛落的瞬間,顧雲成便立刻睜開了眼。

他早在顧星隕進來的時候就醒了,隻是察覺到異樣才一直裝睡,直到顧星隕在他上方說出這句話,他才忍不住地睜大眼睛,露出一副驚恐之色。

兩個人視線相觸,顧星隕半分不讓,直直看著他,繼續說:“你知道嗎,我現在恨不得,能立刻殺了你。”

隻要一閉眼,父母在自己眼前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場景就再次浮現在眼前,他那麼痛,而眼前這個人呢,卻依舊好好地活在這世上,甚至能夠夜夜安睡。

過去的他在想什麼?他怎麼能忍下來?這個男人不該死嗎?不應該千刀萬剮,才能抵他失去至親之痛?

冷靜的表情逐漸瓦解,顧星隕伸手,抓住顧雲成的頭發,將男人的頭用力地抬起來,他要更仔細地看,才能將這男人令人可憎的麵目記清。

顧星隕說:“顧雲成,你將一輩子也出不去,老死在這裡,沒人記得你,沒人給你安葬,你放心,我會把你的骨灰灑在這座城市最臭的下水道,讓你死後靈魂與汙水作伴,怎麼樣,對這個人生安排還滿意嗎?”

說著說著,顧星隕露出了一個笑,語速變快:“我在來的時候想了一路,要怎麼殺了你,可是在看到你的時候我忽然不這麼想了,這個結局也很不錯不是嗎?顧雲成,你想要的,擁有的,一件一件,將統統消失,讓你死了,或許倒給了你快活。”

顧雲成始終處於一種無法反應過來的狀態裡,他被顧星隕抓的很痛,隨著顧星隕一再用力的動作,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喉嚨裡發出難受的聲音,好半晌,才喘著氣,癡傻一般地望著他說:“你是顧……顧……顧雲天。”

“彆提我爸的名字!”

幾乎是瞬間,顧星隕被激怒,他抓住顧雲成的腦袋就往床頭撞,直撞得顧雲成痛叫出聲,才再一次咬著牙重複:“彆叫我爸的名字。”

顧雲成幾乎抖成篩子,看著顧星隕的目光卻逐漸清明。

顧星隕沉著聲,一字一句:“你不配。”

“我……不配?”

顧雲成的身體更劇烈地抖動起來,緊接著,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的捂著腦袋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邊喘氣邊說:“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真沒想到,顧星隕,你是真的失憶了哈哈哈。”

顧星隕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顧雲成已經反抓著他的衣領子將人往下一拽,笑意一收,不複之前恐懼、癡傻的神色,神色陰冷道:“你放心,我也在等,你什麼時候能死呢。”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過近,顧星隕看見老東西眼睛裡的冷光,腦中靈光一閃而過,緊接著,顧雲成就繼續道:“玉峰山沒能摔死你,沒關係,還有下一次,我看你有幾條命。”

想也沒想的,顧星隕對著床上的人一拳打了過去。

走廊儘頭的病房裡,痛苦的悶哼聲不斷傳來,而因為顧星隕的示意,沒有人敢過來查看情況。

半個小時後,顧星隕才喘著氣從房裡走出來,他的襯衫衣領完全被弄皺,一身黑色的大衣上滿是灰塵,不僅如此,他的下顎處還被劃破,一條長長的血痕不斷往外沁著血珠子,但他不管不顧,出來的時候隻擦了擦嘴角被男人反揍出來的淤青,長腿一邁便表情冷硬地一路往電梯走。

走廊裡原本還有護士笑嘻嘻地討論著什麼,見到顧星隕這個樣子走過來,都是嚇了一跳。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顧星隕穩步走進去,正在護士站那裡坐著的院長這時才看見進了電梯的顧星隕,立刻想要飛奔過來,卻隻在電梯門關閉的縫隙裡對上顧星隕那雙如同寒冬冰雪一般的眼神。

“完了。”

院長哀叫一聲,立刻飛去樓梯追,一直跑到院門前的停車場,才堪堪追上步伐如風的顧星隕。

他幾乎氣喘籲籲,跟在顧星隕旁邊小碎步邁得飛快,道:“顧總!顧總,怎麼回事,我看你臉上有傷。”

“顧總……顧總你說話……”

走著走著,顧星隕的步伐忽然急停,回頭問他:“最近還有誰來過這裡看他?”

實在是顧星隕的臉色太過陰沉,再加上他臉上那驚心動魄的一道血痕,院長心中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才回答道:“也……也沒有。”

“實話!”顧星隕提高了音量。

院長這才露出快哭的表情,“是……是您的堂弟,您也知道,近幾年您沒太管束,他便來得勤了些。”

顧斌?

顧星隕收回眼神,冷冷笑了一聲:“把他的房間好好清理一下,所有尖銳的東西收掉,再給我餓他三天。”

保時捷在高速上飛馳。

車裡暖氣一開,之前被顧雲成用藏起來的半截刀片劃破的下顎傷口開始忍不住發癢,顧星隕看了一眼後視鏡,昂起下巴去擦血痕的時候發覺血跡早已乾涸,他用力地搓了兩下,痛意卻如閃電般直擊大腦。

“操。”

一直隱忍著的顧星隕終於沒忍住地罵出了聲,甚至狠狠地錘了下方向盤。

雖然已經好好揍了那老東西一頓,他卻仍舊沒感覺到爽快,隻要一想到自己差點也喪命於這個老不死的手裡,他就感覺到一陣後怕。

如果玉峰山也是顧雲成的手筆,那麼到底是誰在外麵幫顧雲成下手?

顧斌?不可能,姑且不論他隻是個十八歲的在讀高中生,離他也遠,不可能能將手伸到自己的身邊來,要麼就是這個老東西故意騙他,想讓他自亂陣腳。

不行,不能慌。

顧星隕深呼吸了幾下,隨著車速不斷提起,路邊的景色飛快向後掠去,他看著前方的道路,表情逐漸恢複鎮定,接著戴上藍牙耳機撥通了徐承英的電話:“喂?幫我查一下,我墜山那晚,身邊都跟了什麼人,現場又有些什麼人,每個人的背景資料我都要知道,還有,隻要是碰過我的車的人,一律給我查清。”

徐承英並不多問,隻答:“好的顧總。”

顧星隕沒回顧氏去上班,他覺得以自己目前的情緒和模樣沒辦法去顧氏,電話打完轉道便隨意找了個網球場。

一路跟著導航走,到了地方才發覺場地竟然就挨著張曉言所在的寵物醫院,他坐在車裡捏了捏眉心,沉思了好一會才拿手機給張曉言發短信:

“打網球嗎?我就在你們醫院隔壁。”

第56章 傷害

上午11點, 偌大的網球場幾乎沒有半個人影,門店的工作人員一路熱情地同顧星隕介紹場館的各類設施,顧星隕刷卡拿了設備, 就同身旁的張曉言一起進場。

張曉言脫了那身寵物醫院的白大褂後倒是一身的學院氣息, 複古麻花高領毛衣, 一條深色的牛仔褲和黑色馬丁靴,再加上人也長得斯文, 看起來半分不像會運動的樣子。

顧星隕在他對麵試了試球,問:“你是真的會打嗎?”

張曉言拿著球拍和顧星隕隔了個網,半彎腰:“會不會打, 顧總試試不就知道了?”

顧星隕看見他的準備姿勢, 表情變得認真:“那我先來吧。”話音一落, 便猛地用力揮拍將球打了出去,對麵張曉言反應迅速,立刻跑動起來縱身躍起,一記旋風扣殺, 剛才飛過去的球立刻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朝顧星隕直直撞了過來。

但顧星隕也非等閒, 網球落地彈起,抓緊時機後仰揮拍, 球再次過網。

網球在空中不斷飛躍而起, 彈跳, 風聲在耳邊發出簌簌的聲音。

兩個人就這麼有來有往, 皆是儘了自己的全力打球,顧星隕什麼也沒想, 目光認真, 時刻繃緊了渾身的勁在球場來回奔走,打得全神貫注。

“再來!”

“繼續!”

“右!”

不知過了多久, 一直打到汗水漸漸糊濕了眼睛,顧星隕才喘著氣,騰出手來擦汗,而他對麵的張曉言也沒好到哪去,整個人半屈著身體,雙手撐在膝蓋上,一副累極的樣子,討饒道:“顧總,我不行了,我輸了,我們彆打了吧。”

顧星隕揉著手腕,總算露了個笑:“你挺厲害的。”

“顧總才是。”

張曉言拿著球拍走過來,反手看表:“都十二點半了,顧總,我請你去吃飯吧?”

顧星隕也跟著看表,時間確實不早,他沉吟了片刻,才說:“是我今天麻煩你,我請你吧,你喜歡吃什麼?”

張曉言也沒客氣,立刻說:“那就吃火鍋。”

說完目光落在顧星隕下巴的那一道血痕上,又改了口:“不,還是粵菜吧,中午吃點清淡的。”

顧星隕知道他在顧忌什麼,搖搖頭,“沒事,就火鍋。”

兩個人最終進了一家名為“巴蜀之路”的火鍋店,是張曉言指的路,說自己工作之餘吃遍了醫院附近的店,就這家店正宗且味道好,便帶著顧星隕來了。

顧星隕鮮少來這種充滿人氣和煙火味兒的吃食店,乍一進來時,聞到滿屋子熱辣且霸道的嗆人香氣便不適的地皺了皺眉,張曉言敏感察覺,說:“顧總沒怎麼來過這種地方吧?人多,還味兒重,不過你放心,這裡味道很不錯,衛生也做得挺好。”

說完,張曉言招呼前台的小哥,道:“你好,要一個雅間。”

前台小哥明顯認識張曉言,立刻笑了,“張醫生帶朋友來吃飯啊。”

“是啊。”張曉言心情好,說話都開始開玩笑:“麻煩找個環境好點兒、乾淨點的,我這朋友可比較金貴,你們要伺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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