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雨天,老師的血慢慢淌過鞋麵,周圍人那麼多,很多人在哭,他卻連老師的臉都不想看。
一種純粹的逃避心理。
晚上他還想去另一件房間住,最終卻沒這麼乾。
一夜無眠。
第二天他早早做好飯放到桌子上,盛出一點去老房子。
咪咪還在家裡懶洋洋躺著,他伸手去摸了摸貓咪柔軟的皮毛,把飯倒進它的小碗裡。
看著乖巧的小貓在他掌心蹭來蹭去,忽然疑惑:“真奇怪,你明明這麼乖,怎麼不喜歡阿時呢?”
咪咪當然聽不懂他的問題,默默吃著飯。
沈不棄也不執著,看著貓咪吃飯,心裡忽然酸澀一陣,掏出懷裡最深處放著的八音盒,通體銀色,耀眼至極,仿佛一片冰雪世界。
他不想讓阿時想聽的時候費勁去擰,做的是自動款,摁一下底下的按鈕,悠揚的音樂緩緩播放。
嬌豔的玫瑰緩緩冒芽,成長,綻放在冰雪世界,照亮荒原。
通體銀色的世界突然發出五顏六色的光彩。
沈不棄看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收好放回懷裡。
如果,如果晚上下班回家,阿時還沒有走,他就把這個送給他。
告訴他,他不想分手了。
他想看看阿時會不會拒絕他。
如果阿時走了,他就把這個八音盒放到床頭,這樣等園子裡的玫瑰枯萎,至少他還剩這一枝永不凋零的玫瑰。
他揉了揉咪咪的腦袋,和它一起出門。
迎著不算熱烈的朝陽,一個去玩,一個去上班。
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那麼煎熬,沈不棄坐立難安地等待,一會兒趙邇過來跟他說些奇怪的話,一會兒看見老板急急忙忙跑出去進貨。
但這些都不足以吸走他的注意力,他唯一在意的是時間流逝。
季維時沒有給他發消息,他不知道他到底走了沒有。
終於也嘗到了懊惱的滋味,沈不棄覺得自己不應該把一切交給命運,他應該現在就跑回去,把八音盒掏出來。
但老板走之前把店交付給他,那濃鬱的目光是他看不懂的。
卻讓他承擔起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
連午飯都是陳紫媗給他帶回來的。
依舊食不下咽。
熬到下午,他看著時針慢慢走到正中間,期待著那個青年,踏著夕陽,拿著玫瑰朝他走來。
但是並沒有。
他隻好摁嚴實懷裡的八音盒,頭一次飛也似地往外走。
他急著去驗證命運偏愛他。
可惜,諸事不順,每次到那個巷子口都會有倒黴事發生,這次也不例外。
沈不棄又被攔了下來,還是一群人,為首的是唐聲,不過後邊的人看著有些陌生,他還是以退為主,想趕緊回家。
但是唐聲卻不給機會,熟悉的場景再現,人群將沈不棄團團圍住。
沈不棄不耐地望向他,伸手就打出去一拳。
唐聲昨天吃了教訓,今天疼得差點沒爬起來,早做打算,先一步躲開。
傷口還隱隱發痛,7區的公共醫院是個什麼樣子大家心知肚明,他昨天托了許多人,用了特殊方法連夜送到了1區的聯盟醫院。
付過高昂的醫療費,正堵著氣咽不下去,1區的朋友忽然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大人物,那個大人物點出了他的處境。
告訴他自己也看沈不棄有些不順心,給了他一支藥交代他給沈不棄打下去。
唐聲倒不疑有假,像沈不棄這種懂機甲的指不定怎麼著就惹到了大人物,又是朋友介紹,何況還預付定金,他有什麼好害怕的。
隻是他唯一猶豫的是,今天兄弟們傷了這麼多,自己再一弄好不了不說,再被打出事就得不償失了。
那大人物卻不僅允了派人跟他一起來,還給他亮了自己的證件,他一看,審判者!
他緩緩閉上眼,這生意是不得不做了,惹了審判者就不是他願不願意動沈不棄的問題了,而是他能不能活著的問題!
所幸他要做的也不多,隻要……唐聲悄無聲息走到沈不棄視野盲區,抬手開了一槍。
最新技術的AG5號,速度極快,鎖定式發射。
不過這裡邊,裝的不是激光,是藥。
後頸疼痛,沈不棄愣了一下,他不是沒防著人,可人太多了,他反應再快,也躲不過聯盟最新武器。
7區乃至全聯盟都禁止使用的東西,他隻在課本上見過。
談何預防?
後頸傳來陣陣疼痛,帶著火辣辣的燥熱,眼前發暈,他什麼都看不清了,搖搖晃晃要倒到地上,卻及時被托住。
是誰呢?他想看清,可那藥太烈了,他眼前什麼都沒有,隻有無儘的黑暗。
連意識都混沌了,身上隻剩下熱和癢。
從骨髓裡傳來,他不哭,生理眼淚卻控製不住落下。
唐聲得逞之後剛準備舒一口氣,就見一個帶著仿真麵罩的人過來抱住了沈不棄,他一下急了,想指揮著這些大人物派來的人趕緊攔住這陌生人。
可這些剛剛還和他並肩作戰的“同夥”忽然翻臉不認人,還一個個亮出證件,說他使用違禁武器,直接把他拖走了。
他的掙紮嗚咽和沈不棄的掙紮一樣,被漆黑的夜咽下。
今天月亮出現得格外早,沙沙風聲打破寂靜,季維時摟著懷裡的人,手指摩挲過那張熟悉的麵龐。
他幾乎喜極而泣,抬手摸了摸耳後,一架機甲出現,這是聯盟唯一一台S1機甲,隱蔽而穩定。
季維時抱著人一步步踏上去,指尖都在發顫。
恍惚間,他覺得懷裡這就是一隻蝴蝶,蝴蝶總要振翅而飛,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蝴蝶霜寒露重地生活在野外,於是他緊緊摟住這隻蝴蝶。
他愛這隻蝴蝶,愛得無可救藥。
輕輕打開蝴蝶的翅膀,蝴蝶是那麼輕盈、脆弱,又可憐,顫抖著,從冰原飛來的冷白色蝶翼染上世界的緋紅,讓他尤為喜愛。
原來再淡漠的,無言的蝴蝶,裡邊都是那麼柔軟,讓人想進一步折斷那對漂亮的翅膀,想蹂.躪那截柔韌的腰腹。
即將徹底摧毀這隻蝴蝶的時候,季維時還是哭了,他攀咬著蝴蝶的翅膀,眼淚第一次真誠地落下,嘴裡說著:
“我終於是你的了,我是你的alpha了。”
蝴蝶卻無法回答他了。
第29章 第 29 章
罕見的天光大亮, 沈不棄從混沌中醒來,掃視過去,還是昨天的巷子, 他扶著牆慢慢坐直, 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
那種疼是很奇怪的疼, 沈不棄讀書年紀打架也輸過,但挨揍的疼和現在絕不相同。
現在的疼, 帶著癢,密密麻麻的,好像把骨頭都撐開了。
何況還有一種隱秘的疼從難言的地方傳來。
這是怎麼了?
他仔細回想昨天的事, 卻下意識先去摸胸口, 更想確認那隻八音盒還在不在。
到底是不是挨打, 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不棄無法再想,因為他隻摸到空蕩蕩的胸口,他的外套被墊在了身下,身上衣物狼藉一片, 而衣服的夾層裡已然空無一物。
指尖一頓, 他想了好久,可意識都是混沌的, 隻記得被打了一針奇怪的藥。
至於後來, 眼前都是黑的, 身體的記憶是清楚的。
痛苦的, 或者說奇怪的感覺一遍遍碾過心頭。
後知後覺的,沈不棄終於把那不堪的記憶和之前了解的“性”這個字聯係起來。
臉色頓時煞白, 他對貞潔之類的東西當然沒有意識, 那些東西放到整個7區都沒什麼意義,無法律的地方還苛求什麼道德束縛。
讓他唯一疼痛的是, 沈不棄一直覺得這件事隻能和愛人做,而且是和愛掛鉤的。
因為這種執念,他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愛人。
現在他卻不得不去接受現實——他和一個陌生人,甚至可能是討厭的人完成了這件事。
在6區那種惡心的感覺再次泛上,讓他忍不住想嘔吐。
身下墊著的外套被折磨得不堪入目,沈不棄不打算再要,他現下隻想趕緊回家。
至於回家乾什麼,他也不清楚,或許隻是汲取愛人殘存的一點溫熱氣息。
耳畔忽然傳過來熟悉的呼喊聲:“小憶,沈不棄,沈憶,你在哪兒?”
那聲音不複溫潤,滿是嘶吼過的沙啞,入耳隻覺粒粒分明。
可沈不棄還是認出來了,身心俱是一震,他想回應,可喉嚨卻怎麼也發不了一點聲,他太急,昨晚也哭喊得太多,嗓子不願再做半分工。
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所幸,季維時找到了他。
從巷口到他距離約二十米,沈不棄眼裡沾著霧,而他的alpha穿破迷霧,朝他飛奔而來,緊緊摟住他。
昨天的疼痛讓他下意識瑟縮,季維時卻抱得越發緊,像是害怕一鬆手他就會離開。
頭頂濕漉漉的,眼淚啪嗒啪嗒一滴滴打到沈不棄柔軟的發頂,他沉默地聽季維時哭著說:
“不要怕,我來了我來了。我不走了,我不要去彆的地方,我要在你身邊,我愛你,我要保護你,我要陪你。”
他哭得一塌糊塗,低著頭要去吻沈不棄。
那已經不是索吻,而是尋求幾分虛無縹緲的安全感,帶著不管不顧的決絕。
沈不棄本來是躲的,可看著季維時眼底的一片猩紅,那是為他燃起的叢火。
忽然他也著迷了,有什麼東西再也抑製不住,他摟著季維時的脖頸,迎合上去。
他們吻得很簡單,沒什麼技巧,卻也足夠深,周圍空氣都變得稀薄,兩個人都要溺斃了,他們都想從這個吻裡獲得溫暖。
一個是茫然的不知所措,失而複得的喜悅不能掩蓋被傷害的疼痛。
另一個,則是蓄謀已久地從戰利品裡獲得慰藉孤獨的愛。
吻結束後,兩個人都沉默了,季維時哭得不像話,橫抱起沈不棄往家走。
朝陽碎了一地燦金,沈不棄終於閉上眼睛,他被擺弄得太狠,身體打開了保護機製,剛剛心底衝擊太大,沒昏過去。
現在他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安全了,身體就強製性開始休眠。
看著眼皮合攏,小扇子似的眼睫顫啊顫,季維時沒忍住抬手去觸碰那像瓷一樣蒼白的臉頰。
昨晚這張麵龐上不知道多少次蒸著汗,玻璃珠一樣的眼睛也劃著淚,卻無法聚焦。
輕柔的動作情不自禁,他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剛剛他沒有說謊,他就是愛上這個人了。
愛他身上那種淡漠的,冷到極致的氣息,但又不僅僅是愛那種冷淡,更多的是為這種冷淡之下對他獨特的偏愛而著迷。
那是他從未享受過的。
他也知道,那種偏愛是畸形的,和風月無關,可是沒關係,恰好他的心靈也是畸形的,他缺失的,正是這種畸形卻洶湧的溫柔。
他本來就沒有理智,也沒有教養,誰又能怪得了他呢?
到家之後,祁秋水提前送來的飯擺了一桌子,還有一些藥。
季維時拿起來看了看,隨手把那盒避孕藥扔進了垃圾桶。
沈不棄在屋裡睡得很熟,季維時本來還有些擔心是什麼副作用,看到桌子上附加的契合劑檢驗單才放心。
那所謂的契合劑哪裡是什麼契合劑,倒不如說是高端情.藥。
打下去這一針,管你是什麼性彆,統統迎合伴侶的性彆產生發情期特征,季維時提前把自己的血和信息素和契合劑混了進去,藥便算是成了。
至於副作用,也是有的。
——懷孕。
這位研發者還真不愧是2區的信息素研究者第一人,旁的斜的做得出類拔萃,甚至研究出了全性彆懷孕的東西。
季維時本來沒想用這個藥,可昨天他看著院子裡的玫瑰坐了兩個小時。
那蝴蝶慢吞吞地繞著玫瑰花圃轉了好幾圈,似乎在挑選什麼。
他眯了眯眼,反應過來這隻蝴蝶要產卵了。
蝴蝶隻需要找個好地方產了卵就可以,屬於母愛的那部分就算完了。
人卻不一樣,季維時在某些地方忽然理解了契合劑研發者設計這個“副作用”的心理。
讓一對情侶牢不可分的最佳辦法,就是人為製造一些羈絆。
孩子,簡直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孩子這種東西不能常用,不然就相當於沒用。
不過,解一解燃眉之急還是可以的。
他期待著沈不棄懷孕,現代科技很發達,隻要能懷孕後邊的事情就變得好說,他們可以早早把孩子取出去,放到人造子宮裡養育。
或許他對這個孩子不會有什麼愛,但這對於這個孩子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沒有父愛總比不太正常的父愛強些。
心底舒暢,季維時行雲流水地掏出打火機,契合劑報告單眨眼隻剩一點灰燼。
祁秋水發過來的消息還在光腦上亮著:
“秦澈讓我們把契合劑送回去,他說1區上次沒有做出檢測報告。”
當然做不出檢測報告,因為季維時也是托了5區那位才知道的這契合劑裡邊的秘密,契合劑其實成分極其簡單,單獨檢驗什麼都沒有。
秦澈提前拿走契合劑,得到的也不過是毫無用處的空白檢驗單。
但往裡邊加上信息素和血就不一樣了。
這契合劑立刻就能從半成品變成品。
季維時當時被溫佳鬱、秦緲連帶著5區的庇護者一起追殺就是因為這支契合劑。
不過那時候他隻是單純聽說這東西對S級alpha的易感期有安撫作用,就想插一腳讓自己易感期好受一點。
誰料到了2區的研究基地,他剛要推門進去卻聽到研發者正在跟5區的庇護者介紹這個契合劑的全部玄機,聽上去對他的易感期並沒有什麼用。
他蹙了蹙眉,準備直接離開。
剛抬腳卻被裡邊的人發現不對勁,警報一拉,一個破研究基地竟然能享受聯盟最高警戒。
季維時立刻反應過來裡邊有貓膩,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他是就著談一談的心態來的,人又頗輕狂,一個人都沒帶。
而在2區的地界,他自己和秦緲的人起衝突絕對不是好事。
打開機甲就往外走,然而已經晚了。
可他沒想到,全域封鎖也就罷了,秦緲還讓溫佳鬱用了一級戰備力量堵他。
後來的事情就完全脫離了開始的設想。
他再跟沈不棄到2區,去信息素博物院時也是為了看看裡邊到底有什麼貓膩,當然,他不是莽撞的人,踩準了這幾個人都跑去7區堵他的空擋才能過來。
真打起來他不怕,這幾個人不過算準了他易感期發揮不穩定。
季維時在光腦虛擬屏上點了幾下,回複道:
“告訴他丟了就得了。”
祁秋水一臉為難,他哪敢說秦澈就在他旁邊。
秦澈看到那消息也氣不打一處來,他自認為對這小子還算夠意思,結果一個破契合劑季維時都要昧下,莫不是守財奴上身。
他直接撥打過去電話,聲音冷峻:
“季維時,你到底在乾什麼?你知不知道他們把7區封鎖了?”
季維時接了電話也懶懶散散,不過人確實脾氣好了點:
“沒乾什麼,哦對,我最近要結婚了,他們封鎖了7區,恕我不能邀請你了。”
結婚?秦澈覺得今年再沒什麼事比這更荒誕了。
他想說什麼,那邊已經掛斷了。
祁秋水看他麵色憤怒,心中叫苦連天,隻恨陳聲修這癟犢子跑到彆的區執行任務,讓他一個人在這裡看神仙打架。
秦澈壓了壓怒氣,給祁秋水下了任務:“秋水,把6區的周清燃給我弄過來。”
祁秋水:“……?”
不是,他上次臉上傷的地方還疼著呢。
幸好秦澈看出他為難,伸手遞給他一張特彆執行令,下邊叩著聯盟審判處的章:“去吧,我多派點人跟你一起去,最好能查出來聯盟遊樂園到底是誰設計的,那個alpha身上的omega信息素一定和周清燃還有那個設計師有關。”
祁秋水心想他查了這麼久都沒弄成,這位尊貴的聯盟第一人還真是信任他。
捏著鼻子去做了。
心裡卻祈禱季維時最好趕緊結婚生子,永遠彆回來了,不看著那張臉至少還少點生命危險。
第30章 第 30 章
沈不棄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 做的夢更是長到仿佛一段人生。
在夢裡,還是上次的場景,那個男子坐到了窗邊流淚, 透過玻璃的光影微弱, 照得他身形瘦削。
沈不棄看著看著, 也莫名的難過,旁邊還有一個黑發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臉倒是模模糊糊能看清楚一點,黑色大眼睛,臉頰白裡透著粉, 喊他的聲音軟軟的, 卻帶著萬千尾調:
“哥, 嗚咱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沈不棄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在做夢了,他怎麼會有妹妹呢?
從他有印象起,他就是一個孤兒,父母留給他的紀念品都少得可憐, 一個瓔珞刻了個歪歪扭扭的“沈憶”, 婆婆心疼,覺得要拋下過往, 起了個“不棄”, 他的小名就是沈憶了。
沈不棄無所謂, 但在這夢裡他卻格外感性, 摟著旁邊的小姑娘,握著她的手說:“不要怕, 我和爸爸都還在。”
然後一切都變得走馬觀花, 夢裡場景跳轉得太快,他忽然就到了一件類似密室的地方, 這裡沒有那個男人了,隻剩他和“妹妹”。
這裡寂靜如夜,不見底的沉溺著恐懼。
“噠噠噠”清脆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越來越近……
他猛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一睜眼,季維時那張精致昳麗的麵容就在旁邊,見他醒了,朝他盈盈一笑,扶著他坐起:“來喝水。”
送到唇邊的水溫度正好,沈不棄還沒從剛剛的夢裡回過神,下意識聽話地咽下去,發現水裡甜滋滋的。
他朝季維時眨眼,季維時眼眶的紅還沒消下去,輕輕摟著他:“加了蜂蜜,好喝嗎?好喝我讓秋水多送點來。”
當然好喝,水甜而不膩,那甜卻不止是在舌尖,而是慢悠悠蕩到喉嚨,一路順到了心口,他弄不清現在的狀況,身體上還殘存痛苦,理智上還殘存惡心。
但微弱的被衝開的情感告訴他,他現在很高興。
季維時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想法,長臂一伸,緊緊抱著沈不棄,嗓音發顫:“不要怕,我在我在。”
沈不棄沒有害怕,但他的確很想抱著旁邊的人。
他知道阿時應該也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和挨揍一樣,那應該是很不堪,很痛苦的回憶。
但再往深裡說,他卻又不懂了。
他在學校讀書隻學了怎麼和機甲打交道。
雖然有偶爾的生理和心理課,但他仿佛都缺了這方麵的思想,腦袋空空地聽完,又腦袋空空地回去修機甲。
一起讀書的同學裡,他修機甲造機甲都是最好的,但是去彆的區深造的名單裡卻沒有他,他注定沒法成為一個靠著學業拜托泥沼的人。
那時候他不太懂,而老板恰如其分地出現,告訴他:“因為人情世故。”
沈不棄搖頭,老板就笑了笑,從頭開始教他,一點點教。
他學不會,老板也不強求,問他要不要跟著自己乾活。
沈不棄說好,在老板那裡沒有人情世故,還有很多錢,他一做就是好多年。
他隻是常常讀不明白老板綠色的眸子裡,那悠遠的情感。
就像現在,他看不透季維時那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洶湧的、翻滾的情感究竟是什麼。
或許那就是愛。
但他從來不能確認。
幸好季維時終於肯開口幫助他確認,瘋了一樣地,季維時抱著抱著就低頭去親吻他,唇齒那麼溫柔,錮在他腰上的手卻收得死緊,他說:“我愛你,小憶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沈不棄幾乎窒息了,唔唔說著他聽到了,然後所有的聲音都傾注在這個吻裡。
他好像到了雲間,身上輕飄飄的,靈魂都在飛揚。
親完季維時抱著他去吃飯,沈不棄覺得阿時大概產生了一些誤會。
不過他並不想解釋,因為他覺得一切都很好,都恢複到了昨天他想要的狀態。
季維時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不去工作了,沈不棄想了想,為難地搖搖頭:“老板說他要去出差,我得幫他看店。”
他還在糾結,同樣小心翼翼去看季維時的表情,大有如果季維時說不行他就不去了的趨勢,所幸季維時並沒有那麼做,他隻是曲線救國,點點頭:
“那明天再去,今天先休息休息,以後我也想去你那裡上班好不好呀?”
沈不棄看著他,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他覺得自己奇怪,世界也奇怪。
他說:“好,明天再去,應該可以吧。”
季維時眼角微彎,“好,那我們吃完飯要去外邊玩嗎?”
沈不棄還有些為丟失的八音盒悶悶不樂,聽他提出要求,連忙點頭:“可以,我都行。”
真是哪哪都奇怪,卻又哪哪都說不出來。
今天開機甲來的人不是祁秋水,沈不棄不認識他,也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這並不重要,季維時牽著他的手往上走了幾階。
他被掌心的溫度安撫著,幾日來的驚惶不安與搖擺不定,此刻敲下定錘。
陳聲修自己上了駕駛室,往後瞥了幾眼,這幾天祁秋水被秦澈特調去了1區,這些事都是他做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後邊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事。
可他比祁秋水還懂保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機甲從4區自己留存在7區的空間門安全駛出,又到了浩瀚星域,沈不棄趴在舷窗上看了一會兒,但他對星星的名字了解甚少。
季維時挨個給他介紹,恍惚間,他們仿佛還是第一次去彆的區。
也是這樣,慢慢地欣賞星海。
瑰麗的星辰點點,沈不棄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看來阿時其實是能離開的,不過他並不想而已。
至於這不想的原因,原先他不敢猜測,現在卻也模模糊糊明白了,和自己有關係。
眼前是夜幕之上的繁星璀璨,耳畔卻傳來溫熱的氣息陣陣,季維時湊到他旁邊說:“小憶,我有個東西想給你。”
沈不棄點頭去看,左手無名指上已經套上了一枚銀戒,戒指上鑲嵌的紫色鑽石那麼熟悉。
他眨眨眼,季維時已經在笑:“認得嗎?”
怎麼會不認得,這就是他珍藏的那塊紫燧石。
但是他明明沒有做成就擱置了……
季維時握著他戴了戒指的那隻手,放到自己臉龐,紫燧石貼著舷窗發出淡淡光芒。
他說:“我那天去接你的時候看到了,看到就拿走了,結果你都沒發現……”
他刻意放軟的聲音跟有小勾子似的,掃在沈不棄心口,癢啊軟啊的感覺一股腦湧上。
沈不棄有些不好意思,他確實記不太清什麼時候就不管這塊紫燧石了,不過讓他驚歎的是,阿時竟然也會做戒指。
還做得很漂亮,他沒抽回手,而是把臉湊近了一點,那戒指樣式不算繁複,但絕對也不簡單,花紋勾連描出一隻蝴蝶,蝶翼上印了“SY”,應當是沈憶。
沈不棄怎麼看怎麼喜歡,窗外飄過一顆小行星,亮得過分。
他已經離季維時太近,近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親了上去。
饒是他常年沒表情的臉上都出現了些許緋紅,這親得也太密集了,他覺得自己心臟都要承受不住了,每天迸出一點新火星。
仿佛要燃起來什麼陌生的東西。
那吻淺嘗輒止,季維時看著他,滿目虔誠:“小憶,我們結婚吧,我喜歡你,我好愛你。”
沈不棄愣住了,他想起來老板說的,談戀愛才能結婚,才能一直在一起。
那現在,他是不是可以和季維時一直在一起了?
願望實現得太突然,他忙不迭點頭,深黑的眸劃過幾點亮光。
季維時彎著唇,眼底卻是水霧蒸騰:“小憶,以後我來保護你,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畜生的,我一定會查出來那是誰的。”
沈不棄知道他說的是昨天那個人,他覺得有些為難。
在他眼裡,這個事和挨揍是差不多的,阿時的報複手段呢,也應當隻有打回去這一樣。
可是他平時打架就是為了不挨揍,如果都挨揍了再打回去不是白費功夫嗎?
所以剛讀書的時候,他經常挨揍,但從不報仇,隻是彆人會發現越來越難能贏他,後來再沒人能打得過他,沈不棄就不用挨揍了。
從他看來,挨完揍再去打架是本末倒置。
可這些話,他雖然不懂,卻也明白是萬萬不能和眸裡煙雲霧繞的季維時說的。
他隻是囑咐道:“阿時,你不要……呃嗯,不要打架。”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囑托了。
季維時定定地望著他,笑意不達眼底,說好。
轉頭又去給他介紹外邊的星海,4區離7區很遠,跨域飛行是沒有時間觀念的,沈不棄沒過多久就覺得好困好累。
季維時摟著他在床上休息,聽到綿長的呼吸聲才慢慢退出來。
推門進入駕駛室,他開門見山,繃著冷峻的臉,“你看到了嗎?”
陳聲修打開自動駕駛模式,揭下麵罩,點頭道:“沒想到祁秋水真的能查到聯盟遊樂園的設計師。”
他們談論的是一件事,剛剛,光腦上傳來祁秋水的消息,是一份人物介紹。
卡斯珀——聯盟遊樂園設計師,2區S級審判者,保密級科研工作者。
上邊並沒有掛照片,隻講他的事跡,這個人還真是能折騰,在2區研發完全性彆契合劑,又跑到6區設計遊樂園。
如果不是站在對立麵上,季維時都想為他拍手叫絕了。
資料寫得還算清楚,他唯一好奇的是,這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怎麼偏偏要把這支契合劑送到他手上。
他斜靠在駕駛位上,淡漠問道:“陳聲修,你覺得,他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