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不是吹噓，沈不棄知道，他相中的這位聯盟第一戰力，對上千軍萬馬也不會輸。
可現在，這數量也太多了，根本不是以質取勝能辦到的。
他們再能打，打三個，五個，十個，可是幾百個幾萬個呢？
沈不棄不知道，但這回，他知道他不能輸，他的身後，是人類的未來。
絕對不能把這個世界變成傀儡的時代。
他知道被人操控是什麼滋味，所以他不想讓任何人再知道那種感受。
那種身不由己的痛苦與無奈。
何況，他愛的人就在這裡，他不能輸，一次已經夠了，他再也承受不起愛的人受製於人的痛楚。
哪怕，前方的敵人，也是他深深愛著的，甚至為之願意付出生命的人。
“玫瑰”與“蝴蝶”的關聯性在此刻展現出絕佳優勢，兩人優勢互補，兩架S1機甲幾乎合二為一，速度與力量兼之。
他們從來沒有配合過，卻能在千軍萬馬裡矯若遊龍兩條。
“流光”也爆發出耀眼光芒，銀色鋪滿大地，冰原之上，似有星辰萬千。
季維時一邊作戰一邊道：“再撐一會兒，聲修馬上就到。”
陳聲修來與不來對這場戰鬥自然沒有質的改變，但沈不棄知道，陳聲修如果來，就不會是一個人。
他蹙眉，將那天聽到的東西問出來：“不是說他中了生理性和平劑嗎？”
季維時那震得人發麻的低笑傳來：“老婆，你怎麼這麼誠實，沈思既然能用卡斯珀回6區，我自然也能用聲修回4區。”
“既然這場仗必須要打，我總不能在你麵前輸得那麼慘。”
他又換回了曾經那綿密親昵的稱呼，戰場之上，沈不棄不好反駁，隻低低答了句：“專心。”
兩個人打得太流暢，逼得“流光”節節敗退，可沈不棄卻始終不能下死手。
他不能對自己的妹妹動手，哪怕她十惡不赦，是世界的罪人。
可那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是曾經相依為伴，不離不棄的妹妹。
他是試驗品，是不應該存在這世界上的怪物。
隻有妹妹，和他一樣，讓他不必踽踽獨行這世上。
可是現在，先亮了刃的是他。
讓他如何做，讓他又如何選。
季維時的聲音也輕輕的，“老婆，我來。”
沈不棄知道，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
可是，沈思的“流光”雖然製造時是S2機甲，但就今天的表現來看，恐怕已經能達到S1了，還是綜合型重甲。
他心下猶豫，突然，蒼穹之下，冰原之上，萬架機甲騰空而來，他們為正義而戰，站在人類身前，顯得如此遼闊。
這就是陳聲修帶的人吧。
這場仗，沈思必輸了。
隻不過，是輸到誰手裡而已。
沈不棄不想讓那個贏家，是自己。
但他也不能看著“蝴蝶”獨自攻上，兩個機甲配合時看不出來。
“蝴蝶”獨自攻擊時卻能看出劣勢，沈思做了太多年的準備，“流光”專克“蝴蝶”打。
哪怕後來他改造“蝴蝶”，沈思也對“蝴蝶”的性能了如指掌。
就在這猶豫不決之時，“蝴蝶”被“流光”遏製，折翼而斜，冰原裂開，深不見底。
沈不棄心一下揪緊了，千鈞一發之際，萬丈深淵麵前，一道更亮的流光閃出。
秦緲的聲音順著空氣傳遞，悠悠蕩蕩，指揮著萬千機甲：
“諸位聽令，隻攻不殺，為我同胞一戰，降者不可殺。”
她好像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擊潰黑暗而生的少女。
時節不居，星光荏苒，她褪去了末世之中養成的瘋狂與偏執，溫和地站在自己選定的接班人麵前，對身後的人說：
“我來吧。”
在那之前，沒人見過秦緲的機甲。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靠情愛上位的無能者，能算計彆人卻不能守護世界。
實際上，這個不再年輕的少女，是世界上第一架機甲的主人。
也是第一位機甲駕駛師。
開創了機甲時代，引爆了人類科技。
在那發光的重甲展開一瞬，沈思終於看清了她祖母駕駛機甲的模樣。
璀璨的，漂亮的，萬千流光展開，與她的機甲同源而不相似。
這個人把一切教給了她，也將成為這一切的終結者。
誰來做這件事都不合適，唯有這位養她教她，把她當作繼承者培養的人，配說出這一句：
“思思，你錯了。”
錯得太多，太執著，太冷漠，也太狂妄。
她不懂所謂縹緲之情，此刻看向堅定在她身後的“盛夜”，竟也沉默了。
還有人願意幫她。
可是不能再戰了。
就這樣結束這一切吧。
“流光”四散，打出的卻不是傷害。
世界有自己的規律，須彌芥子中，人生萬種色。
這堪稱世紀一戰的結束，有人圓了夢，有人獲了功，有人又添了傷，還有人，終生懺悔。
·
戰場清理總是麻煩的，饒是上萬架大型機甲一起也麻煩得很。
幸好後來秦緲和周清燃後來又讓一大部分機甲倒戈投降，死傷的才不算那麼嚴重。
“蝴蝶”在這一戰中受損不少，還被環境限製，行動不大方便，沈不棄讓季維時去歇著，季維時卻不肯。
擠到“玫瑰”的副駕上來。
拽開門一刻，冰層反射的澄澈光芒照進，沈不棄看著那毫發無損的青年，心中動容。
差一點，今天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將近失去，他方知道這個人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
季維時關上門從關門就興高采烈：“老婆，我好高興。”
沈不棄板起臉：“被精神控製，被打斷翅膀，有什麼好高興的？”
“那些都不重要，而且我才沒有被精神控製！”季維時為自己辯解，“重要的是，我們又在一起了。”
沈不棄想想他瞞著自己的事，也知道是為自己好，估計季維時早就猜到了是思思折騰出的事，所以不想讓自己牽扯進來。
可是……他還是不想那麼快地就說什麼，顯得他好像對這事毫不在意似的。
他當然可以這樣把前塵往事都扔掉，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但他不想…他很在意這些事。
他不想再被瞞著，然後突然地某天知道自己深愛的人身處險境。
想了想還是鄭重地說：
“阿時，我愛你。”
季維時覺得自己的胸膛處有什麼噴湧而出，渾身的血都沸騰了，心跳紊亂，呼吸再難自主。
卻聽下一句：
“但是，我不想要一個什麼都瞞著我，什麼都不和我說，還自以為是在保護我的愛人。”
沈不棄那雙沉著的黑眸幽幽望來：“我可以猜，但我不能每次都猜，你明白嗎，阿時？”
他們兩個的確算得上心有靈犀一點通，剛剛的精神控製之下，是隱秘的信息傳遞。
所以兩個人能拖住時間，打破禁製，召出機甲，行雲流水地獲得成功。
但人生並非每天都是戰鬥，閒下來的時候，沈不棄想要一個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愛人。
如果季維時不能改，他們隻能保持現在這種詭異的關係，甚至更退一步，除了撫養孩子再也不見。
季維時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沈不棄打開自動模式，悄悄抬頭去看季維時。
一抬眸，卻被扣著腦袋猛地拽過來，柔軟的唇瓣相貼，泛著一點甜，濡濕的唇際遊走過試探的舌尖。
欲含又止，撤走一點又進一寸攻城略地。
太深的吻讓人幾乎溺斃，等鬆開時，已無力責備。
季維時鄭重道：“老婆，我再也不會騙你了，我向人類聯盟，向天地蒼生，向宇宙萬千發誓。”
他說的語氣那麼重，眸中燒著濃重的情愫，幾乎要把人吞噬。
“我愛你，我沒有被精神控製，我現在很清醒，我愛你，老婆，請和我結婚吧。”
沈不棄臉頰微微泛紅，語調是軟的，話卻還帶著些被騙多了的警惕與硬氣，“如果我說不你怎麼樣？”
季維時微微一笑：“親到你答應。”
“……”
小混蛋還是小混蛋，這是沒法變的，矜貴漂亮的外表可掩蓋不住這可惡的本質。
但是……沈不棄閉上了眼，自己先湊了上去含住那氣人的嘴。
但是他真的好喜歡，從一見麵就喜歡這個青年，這個很會偽裝，很可惡，謊話滿篇卻深愛著他的青年。
喜歡他優越的皮囊，
也喜歡他陰暗的靈魂。
在他心裡，那是閃閃發光的靈魂。
那是玫瑰一樣漂亮的人。
合該矜貴。
他主動的一親，讓季維時受寵若驚，黑眸閃過一道暗光，隨之熱烈回應上去。
這回再鬆開的時候，駕駛位已經空了，剛剛的主駕做到了指揮使的腿上。
薄荷味信息素濃鬱，連沈不棄都能聞到了些，他被那隻作惡的手弄得渾身發軟，偏偏這混蛋還要咬著他敏感的耳朵問：
“老婆，如果剛剛秦緲沒有出手的話，你會幫我嗎？”
他斤斤計較得很，那次沈不棄說他選了秦澈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這次也算有了機會再問一次，自然不會放過。
沈不棄話都要說不清了，顫顫巍巍地回答：
“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這就是棄了沈思選他的意思了！
季維時心中激動，鬨得更歡了。
遠處，“鳳吟”之上，秦澈蹙眉望向這邊搖晃的“玫瑰”，疑惑道：“奇怪。”
“怎麼這S1的好機甲搬點碎渣都晃？”
周清燃在副駕上輕笑一聲，懶洋洋道：
“晃的可不是機甲。”
是兩顆孤寂已久的心。
不過這話太酸，他不想說，隻是看了看天上流星，倏爾輕笑道：
“人類的新時代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