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遲疑問道:“坐我的車?”
“開我的可以嗎?”季凜溫聲詢問,又沉吟道, “你的車…你的車,我給你叫代駕, 直接讓代駕開回你的住處,你看可以嗎?”
“行,”聞冬乾脆應道, “我等下自己叫代駕就好。”
難得沒在這種問題上繼續同聞冬你來我往的客氣, 明確等到了聞冬的同意, 季凜就收回視線, 伸手打開了駕駛位的車門, 長腿跨出去, 下車,快步繞到了聞冬這一側。
從外替聞冬拉開了車門,季凜又抬起一隻手,手背貼上門框上緣,以免聞冬下車時候會不小心磕碰到頭。
聞冬道了聲謝,下車時無意間抬眸的瞬間,他忽然注意到,季凜的手指好像在輕微發顫。
不過還不等他再細看,季凜就已經自然將手收了回去。
聞冬隻好暫時斂了目光,繞去駕駛位,和季凜調換了位置。
兩人重新坐好,聞冬忍不住偏頭,又看了身側的季凜一眼。
這才發現,季凜已經將脖頸上那條鋒利鎖鏈又再次取了下來,覆在自己另一隻沒有纏繞鎖鏈的手腕上。
鎖鏈上還殘留些許聞冬的血跡,正好貼合於季凜突出而淩厲的腕骨之上。
像是白瓷之上的一抹鮮紅,醒目至極,仿若一尊極其彆致的藝術品。
季凜垂眸凝視腕骨上那抹鮮紅,片刻後,忽然低聲開口:“小聞先生,你知道嗎?上次我是騙你的。”
聞冬微微一愣,一時間沒回憶起季凜口中的「上次」,指的是哪一次。
不過不等他再繼續回憶,季凜就緩聲給出了答案:“我是說,上次你的手指被花瓶碎片劃破,在我的車裡流出鮮血的那次,我當時說你的香水後調很好聞,是騙你的,其實我是想說,小聞先生,你血的味道,很好聞。”
沒想到季凜會忽然坦白,聞冬微怔一瞬,驀然笑了,他輕聲反問道:“如果我說,其實我當時就猜到了,季先生信不信?”
季凜微頓一瞬,忽然側眸看了過來,他唇角緩緩向上挑起,像是回答聞冬的話,又好似隻是自言自語:“信,怎麼會不信?畢竟,小聞先生,與我是同類…”
他尾音的喃喃很輕,近乎耳語,之後不等聞冬再做出回應,季凜就忽然抬起了那隻手腕,遞至唇邊,舌尖微探,舔舐掉了腕骨上那抹鮮紅。
微微闔眸,好似品味,季凜低聲呢喃:“果然,小聞先生,不止是很好聞,還很美味…”
他唇角沾染了一絲血跡,與原本偏淺淡的唇色對比鮮明,讓他此時的模樣,顯出兩分好似吸血鬼一般的鬼魅。
注視著季凜的動作與神態,聽著他講出的一句句近乎病態的話語,聞冬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剛剛季凜為什麼要同他換位置,要他來開車。
因為聞冬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此刻胸腔中的心臟跳動異常活躍,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湧上大腦,手腳是冰冷的,大腦卻沸騰得幾近爆炸。
這樣的狀態,確實很難開車。
聞冬的目光根本無法從這樣的季凜身上移開。
可季凜已經放下手,又一次開始替自己一圈又一圈,纏繞鎖鏈了。
這一次,聞冬確認了,他之前並沒有看錯,季凜的手指是真的在不受控製般顫抖。
那大概是源於心理上極致的興奮,所自然投射於軀體的一種反應。
感知到他的目光,季凜沒有抬頭,隻是微勾了勾唇角,語氣依然是溫和至極的,說出口的話卻愈發病態:“小聞先生,你一直這樣看我的話,我是真的很難做到把自己鎖好,如果鎖不好,大概會影響到你的開車安全…雖然我並不介意,這一秒就同小聞先生共死,但我想小聞先生應該是不想死的,至少現在還不想,畢竟,沈溪的案子還沒破,你說對嗎?”
直至聽見季凜最後一句話,聞冬才感覺到自己終於找回了兩分清醒意誌,他閉了閉眼,又做了個深呼吸,心跳漸漸趨於平靜,血液也慢慢回流至四肢。
片刻後,聞冬便又恢複了與往常無異的狀態,他從手邊儲物格中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拭掉了耳垂上的血跡,便發動車子打開導航,向市局開去。
雅深音樂學院到市局並不算遠,開車大約隻需要二十分鐘。
這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車內充斥的隻有導航的機械女聲。
聞冬專注開車,季凜則專注於——纏繞鎖鏈…
他好像從未纏繞得這麼慢過,又纏繞得這麼緊,就像是心中無形的瘋獸過於凶猛,需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夠堪堪與它對峙,將它束縛。
不過,等車子在市局門口停下時,季凜確實又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淡然模樣,他風衣衣袖遮掩住了兩邊如鐐銬一樣的鎖鏈,隻餘頸側還有一抹淡紅血跡,像在昭示所發生過的瘋狂。
下車,兩人並肩進入市局大樓,乘電梯直達刑偵支隊的樓層,同正圍在一起吃晚飯的小警察們簡單打了招呼,季凜徑直將聞冬帶去了他的個人辦公室。
坐在季凜辦公室內的單人沙發上,眼見季凜反鎖上了門,聞冬才回過神來,眉梢微挑,疑惑道:“我們不去找唐警官嗎?”
“稍等一下,”季凜一邊溫聲回應,一邊走到辦公桌前,從下方儲物櫃中取出了一包消毒濕巾和一盒酒精棉片,“你的耳垂,需要處理一下,當心發炎。”
聞冬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當時是真的瘋念上頭,根本就沒考慮過這種問題。
季凜抽出一張消毒濕巾,慢條斯理將自己的一根根修長手指都一一擦淨,隨後,才打開了酒精棉片,從中抽取中兩片,走到了聞冬身邊。
他站在聞冬麵前,俯下身來,一隻手將聞冬耳垂上的金屬鎖環取了下來,動作輕而緩,像是百般珍重,之後,用其中一張酒精棉片,認真將鎖環後的尖勾反複擦拭了兩遍,又單手拇指與食指捏著另一張乾淨的酒精棉片,覆上了聞冬的耳垂。
明明酒精棉片是冰涼的,但大概是因為它太薄了,薄到根本阻擋不住,季凜指腹上的溫度傳遞至聞冬的耳垂。
聞冬的耳朵,其實很敏感。
季凜指腹覆上來的瞬間,聞冬就本能反應般耳尖微顫,隻不過掩在了發絲下,才沒有被季凜發現。
冰涼與溫熱共存的奇妙觸感,瞬間在聞冬耳垂上綻開一股酥麻感,這股酥麻感又好似電流,即刻便直通心底。
輕緩擦拭好,季凜輕搖了搖手中鎖環,征求意見般低聲詢問:“小聞先生,這個,還要不要戴上去?”
聞冬極其難以忍受這種被掌控的感覺,於是到嘴邊的一句「當然要戴」又被他生生吞下,一頓之後,聞冬仰起頭,直直望進季凜的眼睛,挑起一邊眉梢,輕笑反問道:“季先生,你希望我戴上去嗎?”
對視兩秒,季凜認輸般輕歎一聲,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他動作愈發認真而珍重,將擦拭乾淨的金屬鎖環,重新戴上了聞冬的耳垂,像是為聞冬打下了一處標記。
尖勾在耳垂後方巧妙旋成一個彎,避免了鎖環掉落的風險。
剛剛戴好,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唐初的大嗓門傳進來:“季老師,聽說你跟小聞先生都回來了?那怎麼不來找我?”
季凜直起身,走過去開了門,和唐初打了聲招呼,又語氣自然道:“我們正準備去找你。”
唐初剛剛張口,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他一臉不解道:“不是,你這門是不是剛反鎖了?就你們兩個在裡麵,你反鎖門乾什麼…”
季凜麵色如常,淡淡答了句「順便」,正要轉移話題,可唐初視線落在他的頸側,注意力又立刻被引走了,他震驚道:“我說季老師,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怎麼出去一趟再回來,就又多出來一處血跡!”
早上是小臂,現在又成了頸側。
唐初是真的非常不理解。
遲疑一秒,唐初恍然大悟般一拍手,自以為自己看破了真相,大聲道:“我知道了!你早上說的,逗貓,你特意把血抹這,還是為了逗那隻貓對不對!”
季凜唇角挑了起來,他偏頭看了眼坐在單人沙發裡裝透明人的聞冬,抬手輕輕觸上自己頸側聞冬留給他的那道血痕,意味深長般緩聲道:“不是,這不是我的血,是那隻貓的。”
聞貓:“?”你再給我說一遍?
季凜深諳人與人之間相處見好就收的道理,因此不等唐初再提出任何疑問,他就語氣沉緩提起了正事:“小聞先生今天過來,不止是為了簽加入計劃的協議,他說在學校有了發現。”
一提起案子,唐初立刻把什麼貓不貓的都拋在了腦後,正色問道:“什麼發現?快說說看!”
聞冬從沙發上站起來,簡明回答道:“一個女生。”
唐初呐呐道:“女生?”
季凜也偏頭看向他,等他下文。
“對,”聞冬條理清晰,簡單解釋道,“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音樂之家,沒有進沈溪的琴房,我是在樓梯間口,看到了沈溪琴房門口警戒線外,站著一個女生,當時她是正對沈溪的琴房站著的,我不知道她在那裡已經站了多久,不過從我看到她開始,大概隻過了半分鐘,她就又轉身向前走,進了錢書的辦公室。”
聞冬對於今天又上午下午分彆出現了兩次的特殊能力,已經不感到太過意外,他暫時也沒空去思考這種突然的改變,隻是明確知道,聞到那個女生身上的情緒,和陸夢婷的釋然情緒是一種味道這種理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因此,想要讓季凜,唐初,以及警隊其他人重視這個女生,就得給出一個聽起來有邏輯可言的理由。
略微思考一瞬,聞冬又繼續道:“我個人認為,這個女生站在沈溪琴房門口,不會隻是單純的路過,畢竟,如果真的隻是路過,那她就不該停下來,還轉了身,正對沈溪的琴房站著。”
季凜微微頷首,沒有急於發表自己的想法,而是不動聲色問道:“那麼,在小聞先生看來,這個女生會出現在沈溪琴房門口,最可能的原因是什麼?”
又回想起了當時所聞到的,仇恨與釋然相交融的複雜味道,聞冬沉吟一聲,抿了抿唇,輕聲說出自己的猜測:“我覺得,是回顧。”
像是聽到了一個有兩分新鮮的表達,季凜眉梢微挑,重複道:“回顧?”
“沒錯,回顧,”聞冬又說了一遍,腦海中的思路逐漸變得清晰,他繼而解釋道,“從美術的角度來看是這樣的,如果我個人曾經創作出了一幅還算滿意的作品,那麼在後續的時間裡,我可能會時常去回顧這幅作品,回顧的理由是不確定的,有可能是為了新的作品重新尋找靈感,也有可能,隻是單純想要再次體會,當時創作出這幅作品時候所獲得的感受。”
唐初聽得忍不住抬手用力搓了兩下胳膊。
他是真的很想給麵前二位神人豎大拇指,小聞先生真的每一次,都能將犯罪類比成畫畫!
關鍵是旁邊還有個分外捧場的。
季凜又點了點頭,饒有興味般肯定了聞冬的想法:“小聞畫家,你的角度很新奇,但不可否認,其實非常精準,因為,多年以來的大量案例確實表明,有相當大一部分的殺人凶手,尤其是連環案的凶手,他們在僥幸未被逮捕期間,都會不止一次,回到曾經的作案地點,至於理由…”
說到這裡,略一停頓,季凜的手指又無意識般覆上了辦公桌上那顆頭骨,輕輕撫摸,他微闔了下眸,才緩聲繼續道:“回到作案地點的理由,也很像你說的,可能是為了下一次作案尋找靈感或者經驗,也可能隻是為了,重新體會當時作案時候所獲得的感受。”
這種案例不在少數,唐初是知道的,但此時聽季凜用這種溫和沉靜的語氣講出來,他還是不禁頭皮發麻,忍不住感歎道:“這類罪犯是真的忒特麼變態了…”
季凜看向唐初,忽然笑了一下,溫聲問:“覺得很不可理喻是嗎?”
“當然了!”唐初毫不猶豫答了一句,又轉口問聞冬,“小聞先生,難道你不覺得這很變態,很難以理解嗎?”
話音落下,唐初就後悔了,他忘了,這個變態理論正是聞冬先提出來的。
果然,聞冬像是遲疑了一秒,他薄唇微抿,但還是坦誠道:“其實我大致能理解因為除去被迫不得不做的事情,還有單純為了錢所做的事情,其餘的,人類的絕大多數行為,包括犯罪…我想在這背後,都還是受情緒所驅動的。”
既然作案當時是受情緒驅動,那麼在作案之後,再返回當時的作案現場,以重溫那種情緒,也就不難理解了。
唐初徹底清醒了,他識趣地不再同聞冬和季凜聊犯罪心理方麵的問題,轉而將話題轉向自己擅長的,理解的方向:“那如果按照你們這個推論,這個女生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季凜搖了搖頭,嚴謹道:“目前已知信息還太少,隻能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畢竟站在凶案現場外觀看,這個行為確實很可疑,但也不排除,她可能隻是單純懷念沈溪了。”
聞冬衝口想說一句「不可能」,因為他當時聞到的仇恨味道太過濃重了,根本就沒有聞到絲毫懷念的味道,但未張口,聞冬又立刻咬了咬舌尖,將這三個字原封不動吞了回去。
現在還不能說,因為他給不出一個聽起來合情合理的理由。
不過唐初倒是並未就此放棄,他認真道:“隻要可疑,我們就得追查下去。”
說了這句,唐初又看向聞冬,問他:“小聞先生,你當時看清那個女生長什麼樣了嗎?”
聞冬謹慎道:“如果具體到五官的話,不是很清楚,因為我當時離得不算近,並且她是側對著我站的,不過基本特征是清楚的,也就是說,她出現的話,我可以認得出來。”
“能認出來就夠了!”唐初一握拳,立刻道,“我這就讓小阮把沈溪遇害當晚監控中出現過的人物圖像都傳過來,你看一看有沒有你說的那個女生!”
雖說他們之前比對季凜的初步側寫,已經將監控中的人都基本排除掉了,但現在既然出現了新的線索,那麼重新回顧,說不定就會發現新的思路。
季凜並未提出反對意見,唐初大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朝外大聲喊道:“小阮,快,把案發當晚監控裡的人物圖像都發你偶像這來!”
門外傳來阮甜的大聲回應:“知道了!現在就發!”
季凜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聞冬無意間瞥,季凜的電腦開機密碼,也是0528,和手機上的密碼一致。
再次注意到這四個數字,刹那之間,聞冬心頭又一次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隻是不等他再深想,電腦「叮」的一聲響,阮甜動作迅速,已經發了郵件過來。
聞冬瞬間便將那一瞬不知所謂的熟悉感拋諸腦後,認真注視電腦屏幕,等待看人物圖像。
因為之前已經做過一次初步排查,因此符合時間段的監控中,所有出現過的人物圖像,都已經被按照年齡性彆,分門彆類歸納好了。
季凜鼠標輕點,直接打開了在校女學生這個類彆,他又站到一旁,禮貌替聞冬拉開了桌前座椅,紳士道:“小聞先生請坐。”
聞冬沒同他客氣,說了聲「謝謝」,就在季凜辦公椅上坐了下來,認真瀏覽起電腦屏幕上的圖像。
季凜和唐初都站在一旁,誰也沒有出聲打擾他。
大約兩分鐘之後,聞冬不斷滑動的鼠標突然一停,他飛快道:“有了!就是這個女生!”
季凜和唐初都垂眼去看,隻見電腦屏幕上,有一幀從監控中截錄出來的畫麵,畫麵中一個身形高挑的長發女生,走在音樂之家正門的樓梯上,她應該是在和身邊的人說話,頭是側著的,正好和聞冬上午看到的角度非常相似。
唐初盯著畫麵中的女生看了兩秒,回憶起什麼,有兩分愕然道:“竟然是她…?”
聞冬一愣,季凜也不明所以,看向唐初。
唐初解釋道:“之前排查時候,小阮和我提過這個女生,因為根據季老師當時的側寫,這個女生其實是相應符合時間內監控中出現過的人物裡,與季老師的側寫符合度最高的,當時走訪了學校的部分師生,對這個女生給出的評價基本都是:相貌清秀,品學兼優,性格沉穩,對自我要求比較高。”
這與季凜當時側寫中所提及的:容易取得他人信任,絕對的目的導向者,理性大於感性,沉穩冷靜,可能是完美主義或者有潔癖——綜合比較,確實有較高的吻合度。
“但是,”唐初轉折道,“很遺憾,根據學校提供的課程信息來看,這個女生既不屬於沈溪名下,而沈溪所教授的所有課程,無論專業課還是公共課的學生名單中,也都沒有出現過這個女生”
略作停頓,迎上聞冬欲言又止的眼神,唐初繼續補充道:“我知道我知道,小聞先生你是想說,蹭課的很多都不在名單中,是不是?可問題就在這了,當時走訪的所有學生中,無論是這個女生的同伴,還是沈溪自己名下的學生都基本證實了,這個女生確實從來沒有去聽過沈溪的課,更沒有去沈溪琴房找過他,通俗來說,就是沒人見到過這兩人同框過,所以多方麵來看,可以說,他們兩個人根本就是毫無交集。”
這就是當時這個女生會被排除掉的理由,因為比起對嫌疑人自身的側寫,唐初沒有忘記季凜一直強調過的情感聯係。
顯然,兩個基本毫無交集的陌生人,怎麼看也不應該有什麼情感聯係。
然而季凜盯著電腦屏幕看了良久,忽然問:“這個女生叫什麼?你們覺不覺得,她很眼熟?”
聞冬作為一個美術生,在對人臉的識彆能力上是很有天賦的,隻是之前他的關注點一直在這個女生正是自己上午看到的同一個人,但現在經季凜這麼一問,聞冬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韓揚!是不是?仔細看,他們兩個其實骨相是很相似的!”
唐初「我靠」一聲,立刻去翻自己手機裡做過的記錄留檔。
兩分鐘後,他一拍桌子,大聲道:“她叫韓安!這倆一個姓!”
急忙抄過了季凜辦公桌上的鼠標,唐初飛快登入了自己的內部係統,將「韓安」這兩個字輸入了進去。
下一秒,三人猜測得到證實,隻見家庭關係一共三欄,最後一欄上,赫然顯示出了另一個熟悉人名——
韓揚,關係:姐弟。
——
次日清晨,聞冬以暫時代課老師的身份,進入了雅深音樂學院鋼琴係研一(2)班,上第一節 鋼琴樂理課。
許是他特意以沈溪好友的身份介紹了自己,一整節大課,班級整體氣氛都很怪異。
一麵,可以看出學生們從理智上想要竭力配合他,但同時,另一麵,幾乎每個學生們的臉上都難掩低迷。
顯然,他們都依然非常想念沈溪。
新的一天,聞冬的特殊能力還沒有出現,但同學們的低落悲傷情緒卻都寫在了臉上,不需要聞,也可以輕易感知到。
一直到了下課,大家也依然坐在座位上,沒什麼人閒聊,更沒人來找聞冬說話。
這自然是因為聞冬是沈溪好友這層身份,學生們即便對聞冬百般好奇,更非常注意他過分出眾的外表,但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聞冬,問話前又是否該先說句「節哀」。
不過,這其中有個人是例外。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明明之前源於完善的不在場證明早已經被排除了嫌疑,可昨天晚上,卻又意外被聞冬他們提及到的韓揚。
顏值堪稱校草級彆的高挑男生走到講台前,躬身看向聞冬,朝聞冬伸出了右手,笑得禮貌而得體:“聞老師好,我叫韓揚,我之前是沈老師的研究生,今後是不是要轉到您名下了?學生愚鈍,還望今後,聞老師能多多指教。”
作者有話說:
大家還記得韓揚叭!指路第16章 !
第27章
雅深市市局刑偵支隊內。
唐初在季凜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滿臉憂色。
原本,在昨天晚上發現那個站在沈溪琴房外的長發女生名叫韓安,又恰好是韓揚的親姐姐之前, 不止是聞冬,包括唐初甚至季凜,都沒人將關注點放在韓揚身上過,即便他們一直都知道, 韓揚是沈溪名下的學生,且在沈溪被殺害後的第二天早上乘坐過錢書的車,理論上而言完全有機會將凶器放入錢書車內。
但是, 他的不在場證明確實非常硬,既有監控的全程實證, 還有一小段時間內季凜的人證,因此, 他怎麼看怎麼像個單純失去了自己的導師, 又單純因為搭便車而在這場謀殺案中打了場醬油的無辜人士。
然而,昨天晚上的發現, 無疑將之前對他的定位徹底推翻了。
因為刑事案件中,最忌諱所謂的「巧合」。
為什麼他一個不在場證明如此過硬的無辜人士, 能一次兩次,總是如此「巧合」地,卷入沈溪這起案子中?
他同沈溪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在沈溪的這起案子中, 他又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另外, 在韓揚上次被請來市局問話的時候, 他們的關注點一直圍繞韓揚的不在場證明, 及乘坐錢書的車這一事實, 有一個細節點被忽略了, 現在再回想起來,不難品出兩分不同尋常——
“季老師,”唐初擰眉道,“你還記得韓揚上次來接受問話時候什麼樣嗎?”
話落,唐初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因為季凜的記憶力向來超群,對人對事都堪稱過目不忘,又怎麼可能不記得?
果然,季凜頷首簡潔道:“記得,回答問題還算配合,不過從始至終,對自我關注度過高。”
“我翻譯一下這句話哈,”唐初早已習慣了季凜的講話方式,用自己的話詢問道,“是不是你也覺得韓揚當時表現出來的,呃,就是說完全不像沈溪名下的直係學生?”
季凜「嗯」了一聲表示肯定。
當時韓揚接受問話的重點,主要圍繞那天早上為什麼會坐上錢書的車,以及為什麼坐在副駕駛位而不是後座,而韓揚從頭到尾表現出的情緒隻有兩個——一是尷尬,二是輕蔑。
尷尬是源於他回想起了坐車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喝醉酒的癡傻狀態,輕蔑則是針對錢書喜歡和女學生在車後座發生關係的傳言。
後者雖然明麵上是針對錢書,但其實輕蔑情緒本身,就代表了對自我的一種高度認同。
從頭至尾,韓揚都沒有表露出絲毫對於自己的直係導師被殺害,而所應懷有的基本悲傷情緒,也完全無意主動向警方提供可能知道的信息,以求警方儘快抓獲殺害自己直係導師的凶手。
“有句話說出來不太好,但我真是這麼覺得,”唐初又忍不住道,“你說如果被害的是錢書那個人渣,那他名下的學生像韓揚這麼冷漠,我倒是完全能理解,可沈溪在學校的口碑,那簡直是公認的好!”
季凜不置可否,隻是依然沉靜道:“韓揚身上確實疑點不少,隻不過每種行為背後的驅動力多種多樣,從理論上來說,雖然他這種可以稱之為冷漠的態度很可疑,但我們暫時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確實本性就是如此這一種可能性。”
“那倒確實…”唐初又歎了口氣,愈發擔憂道,“所以小聞先生現在才是真的任重道遠。”
基於昨天晚上對韓揚產生的懷疑,三人討論之後一致決定,讓聞冬在學校將接觸韓揚作為首要目標,力求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最大可能挖掘韓揚身上存在的疑點。
季凜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唇角微勾了一下,語氣依然溫和道:“唐副隊,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嗎?他比你所以為的,還要高明得多,各個方麵都如此。”
——
任重道遠且高明的小聞老師,正在和韓揚一起逛校園。
其實在今天下課前,聞冬自己都沒想到,不等他想好一個合適的理由接近韓揚,韓揚竟然就自己送上了門來。
在做過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韓揚便主動提出邀請聞冬一同逛校園,美其名曰幫助新老師儘快熟悉陌生的校園環境。
聞冬自然是「欣然」應下。
此時,二人已經走到了校園裡的人工湖邊,聞冬原本是更靠近湖的一側的,韓揚卻忽然伸出手,微攬了一下聞冬的肩膀,偏頭玩笑道:“聞老師,你還是走裡邊比較好,你初來乍到,大概還沒聽過我們學校的校風。”
聞冬配合韓揚的力道,同他調換了位置,走在了韓揚的裡側,才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哦?八字校風不是就寫在正門的石柱上嗎?我昨天來麵試時候就看到了。”
“不是那個,”韓揚笑起來,解釋道,“是有個我們學校獨一無二的梗——你們學校校風怎麼樣?哦,我們學校風很大。”
微怔一瞬,聞冬也露出個笑。
雅深音樂學院所在位置受地勢影響,確實比雅深市區其他地方風要大得多,堪比郊區。
韓揚基於這個講了個冷笑話,自問自答,還特意切換了兩種不同語氣,很是有趣。
但也正因此,聞冬越發能夠察覺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韓揚對他的態度太古怪了,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新來的老師該有的態度,反倒像是…
像是天然含著股若有似無的曖昧。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聞冬故作聽不出韓揚話裡的意思,直白問道:“學校風很大,和要我走裡邊,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當然了,”韓揚毫不猶豫答了一句,又忽然伸手,虛虛圈了一下聞冬垂在身側的手腕,笑道,“聞老師你太瘦了,我怕風太大,你一不留神就會被吹進湖裡,你走裡邊的話,至少還有我給你擋著,真要吹,也得是學生我身先士卒,聞老師,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邊這麼問,韓揚還側眸望向聞冬,一雙大眼睛討好般眨了眨,笑起來好像乾淨又陽光。
猜測得到證實,聞冬眉梢微挑,忽然問出個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社交準則,極其掃興的問題:“那以前,你和沈老師一起走路的時候,也會要他走裡邊?”
話音落下,聞冬驟然偏頭,目光定格在韓揚臉上,緊緊攫住他的眼睛,不放過一絲端倪。
他今日的特殊能力到現在還未出現,因此隻能靠麵部表情來判斷——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韓揚瞳孔微微變大,一副十足驚訝的模樣,不過這表情轉瞬即逝,大約隻持續了不到一秒鐘。
聞冬下意識蹙了下眉。
因為這個轉瞬即逝的驚訝,很可能是真的。
微表情心理學中,將真正的吃驚描述為「稍縱即逝的煙花」,越短暫,越真實。
之後,韓揚的唇角便落了下去,他將頭偏開,不再與聞冬對視,而是盯著另一側的湖麵,半晌,才低聲道:“沈老師和我一樣高,但是比我壯很多,所以,每次他都會要我走裡邊,也會說剛剛那樣的玩笑話。”
因為韓揚將頭偏開了,因此聞冬隻能看到他的側臉,眉毛整體是下壓的,語氣也不難感覺出低落。
顯然,提起沈溪的時候,韓揚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能稱得上可疑的情緒。
並且,聞冬並不懷疑韓揚剛剛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沈溪確實就是那樣一個人,聞冬的腦海中,甚至已經浮現出了沈溪站在湖邊,一麵講著玩笑話,一麵將他身側的人往裡邊攬的模樣。
正好路過校園內的一家小賣部,聞冬自然將話題轉開,輕聲問韓揚:“喝水嗎?我去買瓶水。”
韓揚立刻回過神來,又本能般朝聞冬提了提唇角,忙道:“這當然得是我給聞老師買水,聞老師,你喝什麼?”
聞冬並不喜歡碳酸飲料,但想起什麼,他咽下了到嘴邊的「蜜桃烏龍茶」,轉口道:“可樂,要百事不要可口,冰的。”
果然,韓揚又是一愣,片刻後,他一眨眼,扯唇笑道:“聞老師,你和沈老師還真是好朋友。”
說了這句,韓揚就轉了身,快步向小賣部走去。
聞冬目光一直追隨他的背影,再次陷入思考。
他當然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沈溪喜歡百事可樂,曾經還特意同他講過,隻喝百事,不喝可口,這是原則。
說這話的時候,沈溪那張總是帶笑的帥氣麵孔上少有的嚴肅,逗得聞冬笑了好久。
不過韓揚作為沈溪名下的學生,會了解沈溪在飲料上的偏好,好像也並不足為奇。
聞冬沒有過多深入思考的時間,因為韓揚回來得很快,不過看清他手裡的兩瓶飲料時候,聞冬還是挑了下眉。
韓揚左手是瓶聞冬剛剛特意要求的百事可樂,而右手,竟然是瓶可口可樂。
注意到他的目光,韓揚也不在意會有氣泡,輕晃了晃右手的可口可樂,悵然笑道:“我喜歡喝可口,以前和沈老師總會爭論百事和可口哪個更好喝,我倆總是誰也不服誰”
聞冬伸手去接韓揚手裡的百事可樂,邊順口應道:“這可真是世紀之爭。”
但韓揚卻避開了聞冬的動作,他隨手將自己那瓶可口可樂放在了地上,先擰開了手裡百事可樂的瓶蓋,才遞給聞冬。
聞冬微頓一下,接過,道了聲謝。
他舉起可樂瓶小口喝了兩口,但大概是確實不常喝這種碳酸飲料,不大習慣這麼大的氣泡,唇角還是不可避免沾到了些許可樂漬。
聞冬將瓶蓋蓋好,正要從口袋中找張餐巾紙擦一擦,忽然敏銳感覺到了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下意識順著感知到的視線回望過去,聞冬就是一怔。
因為不遠處的大樹下,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了一個女生身影,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昨晚才被他們討論過的韓安!
不過,不等他再去細看,韓揚就忽然上前一步,隔斷了聞冬與韓安之間的視線。
在韓安的注視下,沒有給聞冬任何反應的時間,韓揚微側著身,忽然抬起手,拇指指腹覆上了聞冬的唇角,動作堪稱輕柔地,替他擦去了殘留的可樂漬。
之後動作自然,將沾著可樂漬的拇指送至唇邊,輕舔了一下,迎上聞冬堪稱震驚的目光,韓揚笑道:“好像百事可樂,也蠻好喝的。”
作者有話說:
呼叫小季,有人調戲你老婆!!
第28章
同一時間, 距雅深音樂學院步行大約十分鐘的一所高檔小區門口,紅色路虎的駕駛位內探出一張五官極其周正的俊臉,他食指和中指夾著警官證朝門衛一揚, 門衛急忙按下按鈕,電動門自動開啟,唐初一腳油門,紅色路虎張揚入內。
“這小區位置還怪奇妙的, ”唐初一邊打量四周絕佳的綠化環境一邊感歎,“小區周圍都是筒子樓,就它這麼高大上, 簡直是鶴立雞群的感覺。”
副駕駛位上季凜唇角勾起溫和弧度,淡淡點了下頭, 他向來對這類話題都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顯然,唐初熟知他這性格, 也毫不在意, 一路跟隨車載導航左拐右拐,紅色路虎終於停在了小區最深處的一幢高層家屬樓前。
“二期9幢二單元…”唐初又核對了一遍地址, 確認道,“沒錯了, 沈溪之前就住這。”
季凜「嗯」了一聲算作回應,開門下了車。
唐初也急忙下車,按下按鈕將車鎖好, 兩人一同進了樓裡, 乘電梯直達四樓。
電梯門打開, 唐初率先邁步出去, 他下意識先向左轉頭, 發現不對, 又向右轉頭,抬手一指門上數字「302」,低聲道:“是這間。”
邊說,他邊打開手機,又確認了一遍從沈溪父母那裡問來的密碼,一一在密碼鎖上輸入,「叮」的一聲,門開了。
唐初深吸口氣,拉開門,抬腳走了進去,季凜緊隨其後。
入眼的裝修風格很現代風,同時卻又不失生活氣息,陽台上擺滿了不同的盆栽,不過因為無人澆水,都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
“開始吧季老師,”唐初搓了搓手,認真道,“雖然可能希望不大,但我們還是爭取發現一下,可能和沈溪男朋友相關的物證。”
季凜溫和應了聲「好」。
沈溪之前大概是為了工作方便,沒有同父母一起住,而是一個人在這裡獨居,因此整體房間並不大,是普通的兩室一廳,兩間臥室其中一間被改造成了琴房,白色三角鋼琴在日光下依然泛著光澤。
隻是沒人再會彈響它。
季凜和唐初一同簡略將客廳飯廳,以及廚房浴室過了一遍,毫不意外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線索,便將重點放在臥室和琴房中。
熟知季凜脾性,唐初主動道:“季老師,你去琴房就好,臥室交給我。”
“好,”季凜唇角彎了一下,溫聲道,“多謝唐副隊體諒。”
季凜向來進行這種搜查時候都儘可能回避臥室,大概是刻在他人格裡的紳士,要他並不習慣在彆人的臥室中東翻西找,即便臥室的主人可能已經去世,甚至有時候臥室的主人是犯罪嫌疑人,季凜也同樣如此。
琴房中的布置其實很簡單,除去鋼琴之外,就隻有另一側靠牆的一張書桌,書桌帶兩個抽屜一扇櫃子,都沒有上鎖。
季凜一一拉開,兩個抽屜很空,隻有音叉這一類的常用物件,一目了然。
至於櫃子裡,則垂直摞滿了一本本琴譜和五線譜本。
季凜坐在琴凳上,不緊不慢將每一本琴譜和五線譜本都一一翻開。
琴譜不同頁麵可以看出磨損程度不同,大致能推測出沈溪曾經哪一首曲子練得更多,不過除此之外,並沒有發現其餘痕跡。
五線譜本有空的,也有滿的,滿的上麵字跡以及音符的痕跡基本都一致,應該就是沈溪自己留下來的旋律記錄。
直至翻到了最後一個五線譜本的最後一頁,從中忽然飄出一頁單獨的五線譜。
這頁紙質及規格同前麵的都不同,是五線譜印刷在了A4紙上,沒有曲名,倒是在右上角有處紅筆標的A+,從字跡來看,應該是沈溪寫上去的。
但可以明顯看出來,這頁五線譜上的音符與沈溪之前的都不一樣,季凜猜測這應當是沈溪某個學生上交的作業或者小測,隻是不知為何沒有署名,還被沈溪留了下來。
季凜又垂眸凝視兩秒,前後翻轉了一下,沒再發現其他異常,便將它抽出來,放在了一旁窗台上,準備帶去局裡做指紋檢測。
他起身正要找唐初,可無意間一抬頭,忽然發現從琴房的窗戶看出去,能夠在窗戶的最斜角,看到不遠處一幢筒子樓的一角。
某種直覺讓季凜下意識頓住了腳步,遲疑一秒,他又重新坐回了琴凳上,再次向窗外望去。
注意到這個視角所直對的地方…
季凜瞳孔驟然一縮。
“季老師!”唐初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語氣興奮,“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季凜沒有回頭,目光依然落在窗外。
唐初呐呐道:“季老師,你在看什麼?”
邊問,他邊走到了季凜旁邊,順著季凜的視線向窗外望去——
隻見那裡直對的,是一幢筒子樓的其中一扇窗戶。
窗邊窗簾拉了一半,另一半能看到一個女生的側影,應該是正在和對麵的人說話,隻是對麵的人被窗簾遮擋住了,完全看不到。
唐初盯著看了兩秒鐘,也沒看出有什麼古怪,隻是感歎道:“沈溪這房子選得不太好呐,順這琴房看出去,都不是自己小區裡了。”
“不,”季凜忽然開口,嗓音溫沉道,“我想,他應該是故意選在這裡的。”
“故意?”唐初驚道,“為什麼?”
季凜朝窗外微抬了抬下巴,慢條斯理道:“那個女生我見過,之前在皮囊酒吧,坐在韓揚對麵的就是她。”
唐初隱約覺得自己明悟了什麼,又不甚清晰,不過還不等他再深想,季凜修長手指就指了指他手中的東西,溫聲問:“發現了什麼?”
唐初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了,他將手中東西舉到季凜麵前,興奮道:“季老師你看!這算不算是沈溪男朋友存在的證明?”
季凜垂眸看去,片刻後,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道:“我拍照發給小聞先生,我想,他會幫我們進一步確認的。”
邊說,他邊低頭從口袋中抽出手機解鎖,不過不等他給聞冬發信息,反而先看到了一條聞冬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小聞畫家:季先生,我有個猜測,我覺得沈溪之前的男朋友,很有可能就是韓揚。
季凜眸光微動,手指在屏幕上懸空兩秒,沒有回複任何文字,轉而點下了「拍照」的圖標。
——
另一側,聞冬發完信息等了半分鐘,暫時沒有等到季凜的回複,就先將手機原放入了西裝口袋。
在剛剛韓揚故意當著韓安的麵,對他做出堪稱越界的親密行為後,聞冬腦海中就隱約串起了一條線,不過表麵上,他依然不動聲色,儘職儘責扮演了一個被學生逗弄的老師角色,佯作生氣斥責了韓揚的行為是對他的不尊重。
韓揚認錯態度良好,像隻大狗似的,又為了給他道歉,說要去小賣部買冰激淩給他吃。
聞冬當然並不想吃韓揚買的冰激淩,不過一方麵,表麵上他需要給韓揚一個台階下,另一方麵,他也需要暫時支開韓揚,好方便給季凜發信息,因此便同意了。
韓揚回來得很快,一手捧著一個冰激淩脆筒,一走到聞冬麵前就朝他笑出一口白牙,將其中一個冰激淩脆筒遞到聞冬麵前,獻寶似的道:“聞老師你快嘗嘗看!這個冰激淋可是我們學校獨家的!味道完全不輸哈根達斯好嗎!”
聞冬道了聲謝,伸手接過,舌尖微探,舔了一小口。
眼睛微微一亮,聞冬真誠道:“很好吃。”
韓揚笑得一臉得意,“不好吃我怎麼敢買給聞老師吃?”
無意配合他講這種毫無營養的曖昧話語,聞冬乾脆將話題轉開,一隻手抬起,食指指了指剛剛韓安站著的那顆樹下,半真半假問道:“剛剛那裡站著的女生,你們認識?她是不是喜歡你?”
大概是沒想到聞冬會這麼猜測,韓揚怔了一下,才失笑道:“聞老師你怎麼會這麼想?那是我姐姐,親的!”
“什麼?”聞冬立刻做出一副震驚模樣,“親姐姐?那你們怎麼都…”
像是知道聞冬要問什麼,韓揚立刻打斷了他,故意輕輕撞了下聞冬肩膀,求饒般道:“聞老師,看破彆說破,我們不打招呼,當然是因為正在鬨矛盾!”
“為什麼?”聞冬心裡有個猜測,他故意直白問道,“因為你的性向,是嗎?”
像是沒想到聞冬會問得這麼直截了當,韓揚身形僵了僵,一瞬之後,他忽然側眸看向聞冬,好似答非所問道:“聞老師,其實有句話我剛剛就想說了,你連生氣的樣子都很好看。”
韓揚這句話乍一聽去好似前言不搭後語,又很曖昧,但其實它變向默認了聞冬的問題,聞冬聽得出來,他正要再說什麼,口袋裡手機就突然震動了兩聲。
猜測應該是季凜回過來的信息,聞冬猶豫一瞬,還是對韓揚說了聲「抱歉」,便將手機抽了出來解鎖。
果然,微信備注「模特季先生」的對話框上,顯示出三條未讀。
餘光注意到韓揚也正一邊吃冰激淩一邊垂頭看手機,聞冬神色如常,點開了對話框——
沒有文字,隻有三張圖片。
礙於韓揚就在旁邊,聞冬沒有點開大圖,隻是簡略一掃而過,看到最後一張圖片的時候,聞冬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猜測正在逐漸得到證實。
沒有回複,聞冬不動聲色退出微信點開了相機,因為一隻手舉著冰激淩不方便,他便直接點到了錄像,單手舉起來將鏡頭對準了湖麵,邊對韓揚解釋了一句:“我有個朋友想看一看我的新工作環境,我錄個視頻給他。”
但不知為何,之前一直話很多的韓揚這一次卻沒有出聲,他抬頭看了聞冬一眼,注意到聞冬已經開始錄像了,便隻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聞冬舉著手機,從湖的最遠端緩緩拉近,繞了一個圈,邊像是解說般自言自語道:“看,這裡是一個人工湖,叫什麼湖來著…?”
邊這麼說,聞冬邊側眸看向韓揚,好像是要等韓揚一個回答。
接觸到聞冬的視線,韓揚依舊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用氣音做口型道:“溫雅湖。”
聞冬點了下頭,繼續對著手機解說道:“好像是叫溫雅湖,我學生告訴我的,對了,給你看一看我的一個學生,是個小帥哥…”
邊說,聞冬的手機鏡頭邊忽然轉向了韓揚。
然而,在被鏡頭對準的瞬間,韓揚就像是下意識般將頭偏向了另一側,還抬起手臂做了個阻擋的動作。
“不給拍?”聞冬故作驚訝道,“帥哥還會怕拍照的嗎…好了好了,不拍了,我就拍個影子可以嗎?”
說著,聞冬的手機鏡頭已經轉向了地麵上,拍兩個人靠近的影子。
聞冬敏銳察覺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韓揚就霍然將頭轉了過來。
有那麼一個瞬間,韓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如實質。
心裡有了判斷,聞冬故作未覺,又將手機鏡頭慢慢轉開,將周圍整體都拍了一圈,才按下暫停鍵,把手機鎖屏原放回了口袋裡。
直到看到他這個動作,韓揚才開口,低聲解釋道:“聞老師對不起…我剛剛,剛剛不是故意避開的,我就是不太習慣拍照。”
聞冬「喔」了一聲表示理解,眨眼道:“知道了,下次會尊重你的不習慣。”
韓揚像是想說什麼,不過半晌,他隻是抿唇道:“謝謝聞老師。”
暫時已經從韓揚身上得出了想要的信息,聞冬轉口問:“你等下是不是還有課?不用陪我了,我自己隨便逛一逛就好。”
韓揚確實還有節課,還有十分鐘就到了上課時間,他便點頭道:“那聞老師,我先去上課了,我們…我們明天見?”
“好,”聞冬應下,繼續認真扮演老師角色,微笑道,“好好聽講,明天見。”
兩人暫時告彆,目送韓揚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聞冬唇角落下來,他將手機重新解鎖,把剛剛錄的那段視頻發給了季凜。
——
收到視頻的時候,季凜和唐初正好剛回到市局。
季凜垂眸將視頻點開,同唐初一起看。
唐初邊看邊發表評論:“這個韓揚真的不太對勁,是不是敏感過度了?小聞先生一開始錄像,他就完全不出聲了,躲鏡頭也躲得太明顯了…和他性格感覺反差太大,就像是,像是刻意不留下自己的聲音和正臉一樣。”
“哎影子!”隨視頻播放,唐初又急忙叫道,“快暫停暫停!截個屏!我讓小阮做個比對!”
季凜依然沒有說話,隻是配合點了暫停並截圖,直接發給了阮甜。
唐初轉頭朝阮甜喊道:“快小阮,你偶像給你發的圖看到了嗎,跟我前麵發給你的那張做個比對,主要比對右邊那個人,推測一下身高體型!”
“看到了!”阮甜在一邊大聲回應,“這就做!”
阮甜將兩張圖片一同在電腦上打開,隻見電腦屏幕上,右邊是聞冬剛剛錄的視頻中的截圖,左邊,則是唐初之前在沈溪家中發現的一張照片——
那也是兩個人的影子,看起來比聞冬錄下的更為親密,近乎依偎在一起的姿態。
除此之外,照片右上角,還有半個籃球框的影子,不難推測出這張照片應該是在籃球場拍的。
唐初又將視頻二倍速看了一遍,沒再發現其他什麼線索,他側頭看向季凜,卻見季凜目光落在另一側地板上,好似在思考什麼。
“季老師?”唐初忍不住問道,“你這一直是在想什麼?”
片刻之後,季凜收回視線,偏頭看向唐初,忽然問:“你也覺得韓揚很好看嗎?”
唐初:“??”
這他媽什麼鬼問題?
季老師是被什麼奇怪東西附身了嗎?!
可不等他回答,季凜就闔了下眸,又恢複了一貫的淡然模樣,語氣如常談起正事,意有所指道:“韓揚的反應是有兩分古怪,想必他之前,也這樣躲避過彆人的鏡頭。”
唐初還沒來及問這個「彆人」是指誰,那邊就傳來了阮甜的聲音,她大聲彙報結論道:“季老師,唐sir,根據影子的長度及照片所給時間太陽高度角規律基本可以判斷,這兩張照片中右邊的人身高體型基本一致!”
唐初霍然站了起來,季凜仿佛毫不意外,打開微信,給聞冬發了一條信息——
小聞先生,你的猜測基本成立。
這一次,換做季凜等了足有五分鐘,也沒有等到聞冬的回複。
聞冬當然不是故意不回的,隻是他和韓揚告彆後,特意去確認了韓揚和韓安都有課,且都坐在教室中,才獨自前往了音樂之家。
沈溪的琴房在沈溪不在之後就換了鎖,以前的鎖為了方便平時學生找老師,不能在外邊上鎖,隻能從裡麵反鎖,但現在換了裡外都能上鎖的。
聞冬準備好了手套鞋套,特意將手機靜音,攥緊了之前問校長要到的鑰匙,小心翼翼進入了沈溪的琴房。
沈溪的屍體被轉移之後,這間琴房看起來就更正常無比了,如果不是特意告知,絕對沒人會將它和凶案現場聯係到一起。
至於線索,其實能夠挖掘的線索,也早已被警方兩次勘查挖掘清楚了。
不過聞冬視線落在鋼琴琴架上的刹那,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就像是點亮了一盞燈。
聞冬再次小心翼翼離開了沈溪的琴房,離開前不忘將門鎖好,警戒線複歸原位,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停車場,駕車上路,一路疾馳前往市局。
進入刑偵支隊的辦公區域,聞冬直奔季凜辦公室,聽到季凜的一聲「請進」,聞冬推門進入,極其罕見地開門見山道:“季先生,我有個發現。”
像是對他的突然出現以及難得直白略感驚訝,季凜眉梢微挑,卻並沒有立刻問「是什麼發現」,而是溫和道:“稍等一下,唐副隊被副局長叫去了,我等他回來一起聽,可以嗎?”
有線索自然是要一起分享的,聞冬點頭應了聲「好」。
季凜抬手指了下對麵的單人沙發,彬彬有禮道:“小聞先生請坐,唐副隊回來前,我們不如先聊一聊,你是依靠什麼猜測出沈溪之前的男朋友,就是韓揚的?”
季凜的判斷是基於在沈溪家中的發現,包括那扇窗戶看出去的熟悉人影,也包括兩張照片比對出的結果,可聞冬在這之前,在對上麵兩個條件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和季凜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季凜確實很好奇,聞冬和韓揚的相處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讓聞冬瞬間回憶起了上午在湖邊,韓揚突然伸手,拇指覆在他唇角的舉動。
抬眸看向季凜,聞冬驀地笑了,他身體前傾,上半身近乎壓在了季凜的辦公桌上,之後,聞冬忽然握住了季凜的一邊手腕,將他的拇指帶向自己的唇角,完成了一個非常類似韓揚上午所為的動作。
“季先生,”聞冬眉梢挑起來,輕笑道,“他今天碰過這裡,很臟,還勞煩你幫我消個毒。”
意識到聞冬話語中的「他」指代韓揚,季凜眸色驟然一變。
然而還不等他做出回應,門就再次被敲響了,唐初的聲音傳進來:“季老師,是我。”
聞冬立刻放開了季凜的手,季凜目光定格在聞冬唇角,片刻之後,他才倏然收回視線,應聲道:“請進。”
唐初推門進來,看到聞冬就是一愣,“小聞先生來了?”
“唐警官下午好,”聞冬同他簡單打了招呼,淡定自若開門見山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們,我有個新的發現,我可能知道凶手殺害沈溪,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目的了。”
作者有話說:
小季:韓揚竟然敢碰我老婆唇角我老婆還叫他帥哥?!這人死了。【x】
——
久等!感謝小可愛們的關心-今天滿血複活了!
之後說一下,明天下午有個麵試,上午要準備一下,所以隻能麵試結束寫,但是一定會更的,爭取明晚0點前更啾咪!
截止明天更新前的本章2分評論都發紅包!
感謝投雷和營養液!
鞠躬,愛你們。
第29章
聞冬話音落下, 不止是唐初倍感驚訝,季凜的眉梢都略微一挑。
“什麼目的?”唐初激動道,“快說說看!”
聞冬條理清晰, 簡明扼要開頭道:“我剛剛來之前,又去了一次音樂之家,進入了沈溪的琴房…”
注意到季凜和唐初的神情,像是知道他們關注什麼, 聞冬多講了一句:“放心,我很謹慎,沒有被彆人看到, 尤其避開了韓揚和韓安。”
季凜眉心舒展開,唐初也長出口氣, 聞冬才繼續道:“我在琴房注意到了鋼琴琴架上的琴譜,翻開那頁的曲目是《G弦上的詠歎調》。”
雖然之前季凜給聞冬看過現場的照片, 聞冬在照片中也看到了鋼琴上有琴譜, 但照片並沒有單獨給琴譜特寫,因此聞冬之前從未注意過這個方向。
“什麼弦?”唐初一臉茫然, “不是,這曲子怎麼了嗎?”
“巴赫的經典作品之一, ”季凜溫沉接話道,“我沒記錯的話,電影《七宗罪》裡就用了這首曲作背景音樂。”
“沒錯, ”聞冬點了點頭, 嗓音輕緩道, “在《七宗罪》裡選這首曲, 既有懲戒也有救贖的意味, 不過我關注到它還有一個原因, 是因為我知道沈溪這首曲子彈得很熟,根本不需要看譜,我之前在琴房還特意看了一下,這一頁基本沒有什麼磨損痕跡,證明沈溪確實很少翻開它。”
唐初一拍手,大聲道:“所以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是凶手特意翻到這一頁,擺上去的!”
聞冬再次點了下頭,表示讚同。
不過唐初又遲疑道:“可是…隻憑這一點的話,會不會有過度解讀的可能?”
“不隻這一點。”
“不隻這一點。”
聞冬和季凜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完全不同的音色,卻講出了一模一樣的五個字。
唐初看了看聞冬,又看了看季凜,日常懷疑自己在揣測犯罪分子心理方麵是真的缺根筋。
側眸看進季凜的眼睛,隻是一眼,聞冬就了然,季凜和他再次想到了一起。
果然,就聽季凜不緊不慢問道:“唐副隊,還記得沈溪身體上的傷口嗎?”
“記得,”這是唐初熟悉的領域,他立刻回答道,“致命傷在心臟,背後還有四處傷口,分彆接近心臟的上下左右四個點。”
“我之前其實有想過,這五處傷口的排布是否有特殊含義,”季凜慢條斯理道,“直至剛剛小聞先生給了我思路,這五處傷口,原本一處在前四處在後,但如果把它們都放在同一個平麵上,再縱橫分彆連接起來看…”
隨季凜的話音,唐初已經隨手在季凜辦公桌上抽了一張白紙,用簽字筆畫了出來,他驚呼道:“我靠,十字架!橫豎分彆連接起來就是十字架!”
季凜偏頭看了聞冬一眼,眉梢微挑,溫聲笑問:“小聞老師,我的理解正確嗎?”
聞冬歪了歪頭,也笑了一下,他並不直接回答,隻是很真誠般道:“季先生,看來我在你麵前,是真的很難保有秘密。”
“僥幸罷了,”季凜刻意謙虛一句,又意有所指般道,“我知道如果小聞先生不願,那我是無論如何,也看不透小聞先生所想的。”
唐初不明白這兩人為什麼又突然打起了啞謎,他「哎哎」兩聲,將話題拉回正軌:“小聞先生剛剛提到的那首曲子,還有傷口的十字架排布,都是有懲懲戒的意思,所以說,凶手殺害沈溪很有可能是為了”
略一停頓,下意識覷了眼聞冬的表情,唐初才謹慎道:“懲罰?”
聞冬點了下頭,輕歎一聲道:“我認為是的。”
想起什麼,他又簡潔補充道:“韓揚今天在學校碰見韓安,他們兩個人甚至互相不打招呼,甚至韓揚還會刻意做出…”
說到這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聞冬忽然抬手,指尖在唇角一掠而過,才緩聲繼續道:“刻意做出在我看來是類似挑釁或者激怒韓安的行為,韓揚說他和韓安正處於矛盾期,並且默認了,他們之間的矛盾正是源於他的性向。”
隨聞冬指尖剛剛那一掠而過的動作,季凜的目光又不可克製般落在了他的唇角,淺褐色眸底有一瞬間好似變得很沉,像是積蓄起風暴的漩渦。
不過確實隻是一瞬間,下一秒,他就移開了視線,溫聲開口:“所以小聞老師是覺得,韓安確實具有殺害沈溪的動機,對嗎?”
他神色如常,嗓音也依然溫沉,隻不過修長手指又覆在了桌上那顆頭骨上,指腹壓在那顆頭骨的唇角位置,一遍遍摩挲。
聞冬恍若未覺,遲疑一瞬,他輕聲道:“我是學美術的,思維方式不像你們那麼嚴謹,基於目前的已知信息,我覺得韓安確實嫌疑非常大。”
“小聞老師說笑了,”季凜的手指又緩緩抬起,複又在那顆頭骨凹陷的眼窩處流連,他語氣真誠道,“小聞老師在案件方麵,尤其是針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心理分析方麵,具有極其敏銳的天賦。”
“沒錯沒錯,”唐初也立刻附和道,“小聞先生快說一說你的看法!”
聞冬視線落在季凜的修長手指上,一瞬便收回,他垂眸組織了一下語言,條分縷析開口道:“首先,我認為韓安確實具有動機,從她和韓揚現在的相處狀態來看,很顯然她是不支持韓揚的性向的,她很可能一直知道沈溪和韓揚之間的關係,或許也曾嘗試過規勸,但韓揚應該是並沒有聽她的,久而久之,她對沈溪自然會懷有怨恨。”
略一停頓,聞冬輕歎一聲,才繼續道:“而人心從來都是偏的,韓安是韓揚的親姐姐,麵對同性-戀這個她並不能接受的情況,韓安潛意識裡依然會偏向韓揚,她會覺得是沈溪把韓揚帶歪了,進一步來說,她會認為沈溪有罪,從而想要懲罰他,這與我們對凶手心理的揣測是吻合的。”
“沒錯!”唐初和季凜多年搭檔養成的習慣,他會下意識順著去思考,於是接話道,“進一步來看,一方麵韓安作為韓揚的親姐姐,這個身份非常容易獲得沈溪的信任,另一方麵韓安又作為錢書的學生,這一層身份又為她嫁禍錢書和陸夢婷都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確實如此,”聞冬點頭表示讚同,但又轉折道,“不過其實有一點我覺得還不太通。”
季凜終於收回了手,他抬眸看向聞冬,又一次洞悉了聞冬的想法,慢聲道:“按照小聞老師的這個思路,韓安對沈溪應該隻有怨恨,隻想要懲罰,不符合我們一直推測的,凶手對沈溪同時懷有正麵感情。”
不等聞冬回答,唐初先舉了舉手,插話道:“那什麼我有個猜測,就是說會不會韓安其實原本一直默默崇拜沈溪,但在發現沈溪竟然和自己的弟弟是這種關係之後非常不能接受,所以就就是說她確實又恨沈溪,但正麵感情也還是存在的?”
季凜眉頭微蹙了一下,像是直覺認為這個猜測不太對,但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出那個不對的點,最後隻能淡聲道:“目前來看,確實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聞冬薄唇微動,下意識想要反駁。
因為季凜和唐初都不知道,隻有聞冬自己知道,前一天他在音樂之家聞到韓安在沈溪琴房外的情緒,是真的隻有仇恨和釋然,完全沒有其餘所謂的悲傷亦或後悔。
他實在很難說服自己相信,韓安對沈溪懷有過正麵感情。
反倒是韓揚,一提起沈溪就能夠感覺到難以掩飾的悲傷與悵然。
這就是聞冬一直想不通的點。
目前已知線索就這麼多,他們再討論下去也難以得到更有效的結論,聞冬還是在所謂上班時間跑來市局的,因此把想說的都說完了,聞冬便準備告辭,他站起身走向門邊,開口道彆:“我來就是想和你們說這個,煩請季先生和唐警官再想一想,能否再順著這個思路追查到更有用的線索,我就先去學校了,韓揚和韓安那邊如果有什麼動靜,我會第一時間再告知你們。”
哎等一下,”想起什麼,唐初忙從季凜桌上找到一張裝在透明物證袋裡的A4紙遞給聞冬,“這個給你,這是在沈溪家裡找到的,上麵檢測出了韓揚的指紋,應該是韓揚遞交過的一份作業或者小測,被沈溪收了起來,你帶去學校,說不定會用得到。”
聞冬接過,垂眸盯著那張手寫五線譜右上角的紅色A+看了兩秒,將它翻了個麵,才點頭認真道:“多謝,我會儘力。”
注意到聞冬的神情,唐初微微愣了愣,聞冬在沈溪這起案件中的出色表現,時常會讓他忘記聞冬其實是受害者好友這層身份,因為聞冬總是太冷靜了,隻會在這樣極其偶爾的瞬間,唐初才會恍然一下感覺到他的兩分難過。
嘴巴張了張,一時間唐初不知該回句什麼,但季凜已經先他一步開了口,以一副溫和卻隱約透出兩分不容置喙意味的口吻對聞冬道:“我送你到樓下。”
聞冬抬眸看他一眼,沒有拒絕,隻是又和唐初打了聲招呼,便轉身先一步出了季凜的辦公室。
季凜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電梯間,季凜上前一步與聞冬並排,他抬手按下了按鈕,電梯開門時候依然紳士伸手擋在電梯門的一側,讓聞冬先進去。
進入電梯間的瞬間,聞冬鼻尖忽然湧起熟悉的草木香氣。
今日的特殊能力又出現了。
聞冬習以為常,不動聲色看著季凜走進來,站在他身旁。
像是源於某種心知肚明的緣由,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響到達一樓,電梯門緩緩打開,聞冬抬步邁出去的刹那,聽見身側季凜低笑了一聲,忽然開口,意味不明道:“小聞老師,如果我說,我後悔讓你參與進這個計劃了,你會理解嗎?”
聞冬腳步微頓,他側頭看向季凜,沒有回答,隻是微微挑了下眉梢。
沒有了唐初在場,季凜落在聞冬唇角的目光變得異常直白而不加掩飾,他一隻手覆在另一隻手手腕,在金屬鎖鏈上來回摩挲,緩聲自我剖白道:“我在想,如果加入計劃的人不是你,韓揚還會不會碰那個人的唇角,不過其實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被碰唇角的人不是你,我大概不會這樣在意。”
季凜的嗓音是他一貫的溫沉,視線中卻含了一股不加遮掩的侵略意味。
他的目光緩緩左移,落在聞冬耳垂上微晃的金屬鎖環上,一瞬之後,又緩緩移回聞冬的唇角。
有那麼一個瞬間,聞冬隱約覺得,季凜大概很想要在他的唇角上,也掛上這樣一個鎖環。
可充斥在鼻尖的氣息依然是毫無波瀾的,溫柔乾淨的草木香氣。
與季凜所謂的在意,以及他目光之中的侵略意味反差極大。
聞冬驀然笑了一下,他抬起一隻手,輕輕勾了一下耳垂上的鎖環,嗓音清透,語氣卻似能惑人的海妖:“季先生,或許除了耳垂,你也很想在我的唇角上打下標記?”
聞冬敏銳察覺到,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季凜的眸底就好似猝然升騰起了灼灼火煋。
短暫的片刻之後,季凜唇角微勾,低笑了一聲,他語氣依舊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全然是另一番意味:“坦白來說,確實很想,畢竟小聞先生應該深有體會,沒有獵手會希望自己的可口獵物被任何其他人覬覦,不過鎖環掛在唇角,大概會很痛,我不太舍得。”
“是嗎?”聞冬微微歪頭,刻意做出一副驚訝模樣,“我之前就說過了,我在做高明獵手方麵並沒有什麼心得,不知原來真正高明的獵手,並不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反而如此懂得以退為進。”
季凜垂眸,盯著聞冬看了兩秒鐘,半晌,他又不置可否般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忽然抬手解開了自己右手袖口的那顆紐扣,慢條斯理將襯衣衣袖翻卷了上去,露出小臂上的那道傷口。
這傷口不知是遭遇了季凜如何不同尋常的對待,至今依然沒有絲毫將要愈合恢複的跡象,反而隨他動作輕輕一動,底端就還能滲出鮮血。
季凜神色不動,他左手食指的指腹輕輕蘸上了傷口底端流出的一抹鮮紅,之後食指緩緩抬起,覆上了聞冬的唇角。
察覺到聞冬並沒有絲毫躲避抗拒的姿態,季凜微微闔眸,食指順著聞冬的薄唇形狀輕緩描摹而過,用鮮血將他原本淺淡的唇瓣,染上了過分鮮紅的顏色。
與聞冬白皙到近乎透光的膚色形成了極致強烈的對比,讓他看起來神魔難辨,像一朵頹靡而又昳麗的花。
季凜終於收回了手,他微向後撤了半步,垂眸欣賞自己的傑作,眸底隱約劃過兩分堪稱餮足的光,用彬彬有禮的語氣講出近乎病態的話語:“小聞老師,還請務必注意自己的安全,另外記得留心韓揚,不要再給他得逞的機會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是否還能如此克製,給我的可口獵物僅僅打下這樣溫和的標記。”
聞冬抬眸直直回視季凜的眼睛,目光不閃不避,半晌,他忽然一舔唇角,品著充斥整個空腔的血腥味道,挑釁般輕笑道:“季先生,多謝你的忠告,讓我愈發期待下一次了。”
講完這句話,不再等季凜的回應,聞冬便先一步轉身,大步向市局外的停車場走去。
留給季凜的背影依然灑脫而自如,仿佛一切儘在他掌控之中。
——
同一時間,雅深音樂學院的籃球場邊,陽光將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投在地麵上,拉得極長。
“姐,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嗯,你知道的,這原本就是我們計劃中的最後一環,雖然是下下策,但到了現在這一步,也不得不為之了。”
“姐,我們我們真的不能再回頭了嗎?”
“回頭?彆人回頭是岸,我們回頭能有什麼?你知道的,早在十二年前的那天以後,我們就再也不能上岸了,大概溺斃在海裡,就是我們最終的宿命。”
“姐,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這是我心甘情願定出的計劃,以後,就都隻能靠你一個人了。”
“不是的我不是因為這個道歉,姐,你不會想知道原因的,但是對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
他尾音染上一種奇怪的顫栗,像是將要溺死之人極其壓抑的哽咽。
地麵上稍矮的那道影子微動,長長的手臂抬起,手掌覆上了更高那道影子的發頂。
——
“季老師,”唐初坐在季凜辦公室內的單人沙發上,眉頭緊鎖,“我現在越來越想不明白,韓揚在這個案子中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我們現在基本能夠確認,他確實是沈溪之前的男朋友,那如果按照之前的推論,凶手確實是他姐姐韓安的話,韓揚知不知情?關鍵是什麼時候知情的?也許凶器就是他替韓安放進錢書車裡的?所以他算是被迫合謀且包庇?”
“韓揚身上確實有不少矛盾的點,”季凜溫聲應道,“除了你剛剛提到的之外,我更想知道的是,那個我在皮囊酒吧看到的坐在他對麵的女生是誰,他們是什麼樣的關係,同居?另外,既然他是沈溪的男朋友,那麼沈溪被殺害的那天是沈溪生日前夕,韓揚為什麼不和沈溪在一起,反而要和另一個女生一同在酒吧喝酒?”
唐初咂了咂嘴,忍不住「嘖嘖」道:“季老師,聽你這麼說,韓揚這就是個男女通吃還腳踏兩條船的渣男啊!”
誰知季凜卻搖了下頭,他目光一瞬飄遠,緩聲道:“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默認凶手隻有一個人”
唐初一驚,呐呐道:“季老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割裂了”季凜手指無意識般在桌麵上輕點,他像是又陷入了另一個黑暗異世界,低喃道,“凶手懲戒的情感與正麵感情並存,表現出來得卻非常獨立,記得萬法醫說過的嗎,正麵傷口的力道比背後傷口的力道要重非常多,就好像正麵的傷口代表懲戒,背後的傷口則表達了隱忍的正麵感情,但人不是機器,如果凶手隻是一個人,他究竟怎麼能做到將自己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分離得這麼徹底?”
懷有正麵感情的人,很難下狠手;真正一心想要懲戒的人,不會心慈手軟。
但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卻同時體現在了沈溪的屍體上
唐初順著季凜的話思考下去,忽然明悟了季凜的意思,他震驚道:“季老師,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可能是兩個對沈溪懷有不同感情的人?!”
但季凜還沒來及回答,他辦公室的門就驟然被敲響了。
敲門聲分外急促,傳遞出焦急的情緒。
阮甜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她急聲道:“季老師,唐sir,你們快出來!有人來自首了,就是那個韓韓安!”
作者有話說:
小季:再有下次我可能就真的控製不住我自己了!【認真警告】
冬冬:期待!你可千萬不要控製!【蠢蠢欲動】【x】
——
久久久等!感謝小可愛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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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聞冬開車回到雅深音樂學院之後, 再次去了音樂之家。
不過這一次他不是去沈溪琴房的,也不是為了再發現什麼,隻是單純找了一間空置的琴房, 想要彈一下之前唐初給他的那張琴譜——
那張韓揚的手寫琴譜。
沒有前情提要,聞冬不知道這是以什麼為主題所創作的曲調,但無論主題是什麼,音樂本身都非常能體現一個人的內心。
聞冬將琴房的門反鎖, 沒有抽出那張琴譜,而是連著整個透明物證袋隨手放置在了琴架上,修長手指搭上琴鍵, 動作熟練而優美,按下了第一個音。
這段旋律並不長, 很顯然不是一首完整的曲目,隻是一節片段。
兩分鐘後, 聞冬就將它完整彈了一遍, 不由微微挑了下眉。
不得不說韓揚在鋼琴方麵是非常有天賦的,這段旋律整體難度不算很高, 但在不少細節方麵的小技巧運用非常精妙,使得整個片段彈起來完成度極高。
不過聞冬驚訝的並不是這個, 他驚訝的是…
西裝口袋裡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聞冬急忙抽出來看,發現是盛夏打來的電話。
劃了接聽, 聞冬眉眼柔和下來, 溫聲開口:“喂, 夏寶?”
“冬冬哥哥…”盛夏溫軟卻不難聽出虛弱的嗓音透過手機聽筒傳出來, “你…你在, 學校嗎?”
“對, 我在學校,”聞冬溫柔應聲,他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又關切道,“今天怎麼沒睡午覺?”
“睡…睡了,”盛夏軟聲回答,“做夢,醒了,冬冬哥哥,你…你好著嗎?”
聞冬明白了,盛夏這大概是又夢到他了,並且還不是什麼好夢。
笑了一下,聞冬沒有問盛夏夢到了什麼,隻是認真回答:“我好著,很安全,夏寶放心。”
停頓一下,他又轉口關心道:“做夢醒了有沒有痙攣?護工叔叔在的嗎?”
盛夏大概是不願讓聞冬擔心,卻也不能說謊,因此安靜了半晌,才避重就輕道:“痙攣…一下下,就好了,叔叔一直,在的。”
聞冬知他心思,也不再多問,乾脆將話題轉開道:“給你彈段鋼琴聽好不好?”
邊說,聞冬就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了琴蓋上,轉而將韓揚手寫的那段旋律又彈了一遍。
最後一個音落下,聞冬才關掉免提,重新將手機舉到耳邊,笑問:“好聽嗎?”
“好聽,是好聽的,”盛夏語氣遲疑道,“但…但是,冬冬哥哥,這是,你自己,作的曲嗎?聽起來,不太開心,像是…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浮木,很大的,絕望,也很大的,希翼…”
這句話太長,盛夏說得很吃力,到最後近乎隻剩下氣音,聞冬聽見手機那頭護工的聲音,應該是又給盛夏戴上了鼻氧管。
盛夏向來心思細膩,極其擅長從音樂亦或畫作之中品出創作者的情感,這也是聞冬剛剛想要彈給他聽的原因。
果然,盛夏和他所想基本一致。
令聞冬驚訝的是,韓揚創作出的旋律中所蘊含的情感,和他本人表現出來的陽光開朗性格反差很大。
——
同一時間,雅深市市局刑偵支隊,審訊室內。
一頭及腰長發,眉目清秀的女生端坐在審訊桌前,姿態沉靜而舒展,緩聲開了口:“是我殺死沈溪的,沒錯,我原本也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好老師,但是他…他竟然和我弟弟是那種關係!”
說到最後半句的時候,韓安原本沉靜的語調陡然變得高昂起來。
“那種關係?”坐在她對麵的季凜神情不變,嗓音是他一貫的溫沉,“韓安,還請你直接回答一下,那種關係具體是指什麼關係?你知道的,你情我願的同性-戀情和單方麵的強迫關係,這二者之間差彆很大。”
“那又怎麼樣?”韓安抬眸直直回視季凜的眼睛,語氣尖銳道,“就算不是強迫,那也是沈溪先勾引我弟弟的!我弟弟他…他以前最厭惡同性-戀!他變成現在這樣,還不都是沈溪的錯?!”
“我的天,”單側玻璃外監聽的唐初忍不住咂嘴感歎,“這究竟是什麼奇葩想法?怎麼了沈溪是魅魔嗎?韓揚自己沒那想法,還能被沈溪催眠了不成?”
審訊室內,季凜就像完全聽不到唐初的吐槽,他眉梢微微一挑,忽然問道:“是嗎?難道不是韓揚先主動接近沈溪的嗎?”
這個問題一出,審訊室內的韓安和單側玻璃外的唐初都是一愣。
唐初認真回憶他們已知的信息,確實不包括季凜剛剛提到的這一點,但韓安表情卻驀然變了。
極其短暫的一瞬間,韓安臉上露出被正戳心底一般的慌亂,她下意識垂下了頭,避開了季凜的目光。
不過僅僅是一瞬之後,她就像是意識到什麼一般,立刻又調整好了自己的麵部表情,再抬起頭,看向季凜的時候就恢複了先前的理直氣壯,一字一頓道:“怎麼可能?我說了,我弟弟他以前非常厭惡同性-戀!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就是在汙蔑他!”
對比韓安的過度激動,季凜依然淡定自若,他甚至還微微勾了下唇角,溫聲道:“不好意思,不要激動,我隻是覺得韓揚並不屬於輕易能夠被蠱惑誘導的性格,從而做出了剛剛的猜測,所以也就是說,你殺害沈溪,是因為覺得他將韓揚帶上了一條歧途,是嗎?”
不知是對韓揚的變向誇讚取悅到了韓安,還是「歧途」兩個字很合韓安心意,韓安情緒肉眼可見地平複下來,她點了點頭,淡聲回答:“是的。”
像是就這樣相信了韓安的動機,季凜微微頷首,繼而道:“好的,那接下來我們來聊一聊,你為什麼要選擇在4月14日這天,殺掉沈溪?”
——
聞冬還在練琴。
準確來說,是練韓揚手寫的那一小段旋律。
不知前情,但理論上來說,韓揚作為沈溪名下的學生,應該沒少以作業或者練習或者小測的方式,向沈溪提交過自己創作的旋律片段,但沈溪隻留下了這一張琴譜。
毫無疑問,這段旋律對沈溪和韓揚而言,應該都是具有某種特殊意義的。
因此,聞冬想要儘可能將它彈到最好,之後彈給韓揚聽,觀察韓揚的反應,看一看能否從韓揚身上挖掘出更多有用信息。
又彈完一遍,聞冬活動了一下手指,正準備繼續,口袋裡手機就又震動了起來。
聞冬將手機抽出來看,卻發現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想起早上上課時候給學生們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猜想可能是某個學生打來的電話,聞冬劃了接聽,端正語氣道:“喂,你好。”
下一秒,聽筒中傳出一聲略微熟悉的笑聲,“聞老師,是我,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聞冬微愣,打來電話的不是彆人,正巧是韓揚。
“韓揚,”聞冬端住老師的語氣問,“你下課了?”
“還好還好,聞老師聽得出來我是誰,”手機那頭韓揚先是耍了句貧,才答道,“下課了,下午沒課了,聞老師你在哪兒?我去你辦公室沒找到你。”
學校給聞冬安排了新的辦公室,並不是之前沈溪的那間。
聞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找我有事?”
手機那頭韓揚像是遲疑了一下,才笑道:“想彈琴給聞老師聽,讓聞老師指教一下,算不算有事?”
“音樂之家412,”聞冬一邊將琴架上的琴譜收進隨身包裡,一邊報出自己此時所在的房間號,“來嗎?”
不知是不是沒想到聞冬竟然會在音樂之家,手機那頭安靜了兩秒,才聽韓揚回答道:“這就來,聞老師等我。”
——
“音樂之家…我那天是晚上七點半左右到的音樂之家,”刑偵支隊審訊室內,韓安已經開始自述作案過程,“是和我的兩個室友一起去的,為了減輕嫌疑。”
她這段陳述符合監控錄像,季凜點了下頭,示意韓安繼續。
“我先和室友一起去了四樓的公共琴房,”韓安繼續講道,“之後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就是八點左右,我去找了沈溪,正好撞上他從琴房出來,要去找隔壁的錢書。”
季凜手中簽字筆轉了一圈,將「錢書」兩個字重複一遍,語調沉靜道:“據我所知錢書是你的直係導師,不過你還是會直呼他全名,看來你對他也同樣諸多不滿。”
韓安臉上劃過一瞬明顯的厭惡,一副坦誠模樣:“他總是騷擾我,我覺得很惡心。”
季凜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神情,隻是順著問:“所以你乾脆想一舉兩得,殺掉沈溪,再嫁禍給錢書,因此將凶器轉交給韓揚,讓他早上搭便車時候偷偷把凶器放進錢書車裡?”
直至聽見季凜最後半句話,韓安神情才再度變了,她語氣誇張道:“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讓我弟弟幫我做這個?!何況我那天晚上根本就沒見過他!凶器是我自己放的,殺了沈溪之後我去找過錢書,趁他不注意拿走了他的車鑰匙和音樂之家後門鑰匙,我知道他的車就停在音樂之家後門外邊,我把凶器放進他車裡,之後又從後門返回,又去找了他一次,把鑰匙原放了回去。”
季凜對此並未發表任何異議,他隻是垂眸注視韓安,兩秒鐘後,忽然問:“你去找錢書的時候,陸夢婷在做什麼?”
像是沒想到季凜會問這個,韓安愣了愣,聲音下意識就低了兩分,聽起來沒了之前的堅定:“她…她應該是在彈琴,我沒太注意”
“季老師,我怎麼感覺韓安這段在說謊?”單側玻璃外唐初皺眉道,“錢書和陸夢婷單獨在琴房,錢書可能這麼大膽,連門都不反鎖,其他學生去了都能隨便進進出出?”
季凜不置可否,也並不同韓安細究,隻是將話題轉回去,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我知道了,你順著之前的說,你八點鐘去找沈溪,正巧碰上沈溪從琴房出來,要去旁邊找錢書。”
“沒錯,”韓安好似不動聲色微鬆了口氣,才又表露出一副回憶神態,慢聲道:“我和沈溪說找他有事,他就讓我先進琴房等他,我進去之後,在他水杯裡下了安眠藥,之後…”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季凜忽然開口,他唇角弧度毫無變化,甚至語氣都堪稱彬彬有禮,“據屍檢表明,你給沈溪下的安眠藥應該是市麵普及的佐匹克隆,我恰巧對這個藥比較熟悉,據我所知,它是基本不溶於水的,我很好奇,你當時是怎麼處理這個難題的?”
季凜問這話的語氣完全不像麵對一個犯罪嫌疑人,反而像是真的單純在請教。
可很顯然,韓安被問住了。
她愣愣回視季凜,一瞬之後,驀然將視線偏開,隱在桌下的兩隻手不自覺攥了攥,片刻後,才回答道:“我,我剛剛沒說清楚,當時沈溪水杯裡裝著的是…是奶茶!安眠藥磨碎加在奶茶裡,看不出來的…”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窗外忽然起了一陣大風,市局外的大樹樹葉簌簌響動。
毫無來由地,季凜心臟驟然縮緊了一拍。
像某種莫名而突然的預知。
——
韓揚來到琴房的時候,聞冬特意看了眼時間,距他今天的特殊能力出現至今,已經過去五十五分鐘了。
也就是說,他隻剩五分鐘時間,可以明確聞到韓揚的情緒。
然而此時此刻,聞冬辨彆出鼻尖的味道,難得怔愣。
此時充盈在他鼻尖的,是一股非常強烈的金屬味道,還是正被烈火灼烤的那種金屬——
聞冬清楚知道,這種味道的來源,名為堅定。
當一個人在做好了一個計劃,並且下定決心要去實施的時候,就時常會散發出這種味道。
內心越堅定的人,味道也就越強烈。
顯然,韓揚此時的內心是非常堅定的。
隻是聞冬一時之間確實猜不出來,韓揚究竟下定決心要做什麼。
韓揚兩隻手都背在身後,他一步步走近聞冬,窗外日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隻怪異的巨獸。
“聞老師,”韓揚彎腰朝聞冬笑,聞冬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韓揚的笑容與語氣,都透著股莫名的詭譎,聞冬聽見他輕聲問,“我給你帶了奶茶,猜一猜看,在我哪隻手裡?”
作者有話說:
這章就你品,你細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