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幾十年人生,高遠看過太多,他也是從這個時代走過來的,他也當過領導,他深知在利益麵前談感情是多麼的幼稚。
鄺鐵生為什麼用了許國保而沒用那位陳勇,真是因為喜歡許國保嗎?
不是!
不過是許國保會聽從他,順著他的意思,更符合他的意思而已。
上一世高遠搞學業帶學生的時候也會想鄺鐵生現在這樣教育自己的學生,後來接觸企業,參與談判,他便立刻放棄那一套。
結果他發現把個人感情隔離在利益之外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兒,他不再有任何的道德包袱,反而更加從容地遊走在那些商人之間。
現在的鄺鐵生才五十多歲,在高遠看來還得長年輕,所以他現在還篤信這一套也能理解。
不過理解歸理解,高遠不可能再去假裝接受這一套。
但是高遠還是高估了鄺鐵生,雖然他感受到了高遠話裡的深意,但他接受不了高遠這麼跟自己說話。
“謔,小子夠狂啊,還說得一套一套,行啊,既然你這麼有本事,那我們農場這座小廟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國保,送他回去,哪兒來的就讓他回哪兒去。”
許國保很為難,趕緊勸高遠,“高遠,怎麼跟場長說話呢,你再有本事,能有場長有本事?!快,給場長道歉。”
高遠無動於衷,他感覺得出來,鄺鐵生雖然有點兒臭脾氣,但是個想作為敢作為的人,他決定好好給鄺鐵生上一課。
“我並沒有說錯,為什麼道歉?場長,我說過,你覺得我對你有用,那就用我,覺得我對你沒用,那就彆用我,這是很正常的事兒。但是你必須記住,一定要保持理智,把個人情感收起來,要不然的話,你會發現費了一番勁,事情不僅沒有朝你想要的方向發展,反而還會把你自己置於很難堪的境況。”
鄺鐵生的耐心到了極點,揮了揮手厭煩道:“走走走~~”
高遠起身,問鄺鐵生,“那二紡機我還去不去啦?”
“不用!”鄺鐵生斬釘截鐵,“我馬上給二紡機退信,我倒要看看離了你,世界到底還轉不轉。”
高遠微微一笑,“那行,場長,隊長,我就先走了。”
許國保腦子是懵的,在基建隊他就是老大,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即便到修理廠,在張宗義的地盤上,他也可以不賣任何人的麵子。
但到了場長麵前,他也得把牙齒和爪子收起來,當個乖貓咪。
他簡直不敢想象,一個還不算正式職工的高遠敢跟場長這麼說話,他更加想象不到,高遠竟然比場長淡定得多,就好像被趕走的是場長而不是高遠一樣。
鄺鐵生黑著臉,看樣子已經死了心,而高遠則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許國保見狀趕緊追出去,終於在院門口把高遠給截住。
“你乾嘛呀,好好的非得鬨成這樣?”許國保也有些生氣,剛才高遠的態度的確有些傲慢。
“沒乾嘛呀,我不過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場長不愛聽唄。”
許國保是真有些恨鐵不成鋼,明明乾活兒的時候這小子挺踏實的,怎麼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呢。
“那你還真打算走啊,你不是還要把媳婦兒弄進糖廠嗎?”
“嘿嘿,隊長,你放心,我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不出三天,場長就得讓你來找我。到時候,我還是你的兵,我媳婦兒還得進糖廠。不信咱走著瞧。”
說罷,高遠便扔下許國保走了。
與此同時辦公樓裡的鄺鐵生,幾乎在高遠走出辦公室門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了。
說實話,他不需要高遠,就算沒有高遠,修理廠也完全能運轉下去,但是他不需要不代表縣裡不需要。要知道高遠可是二紡機通過工業局找到的,高遠還跟羅股長麵對麵吃過飯,現在說高遠不去了,二紡機不答應,羅股長更不會答應。
最關鍵的,是自己拿不出合理的借口,難不成還真跟領導說是因為自己不喜歡高遠?!
這個時候,他才開始思考高遠的話,果然,太把自己的情緒當回事不好,這不,報應就來啦。
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情緒,鄺鐵生決定打個電話試一試。
照樣,他撥通二紡機的電話,報上譚永青的名字。
沒多大一會兒,譚永青的電話就回過來了。
原本鄺鐵生是打算直接告訴譚永青高遠不能過去了的,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卻始終沒法說出口,搪塞兩句後,他便問起具體的事情來,他想弄明白高遠究竟在那邊乾什麼,又有多重要。
結果譚永青告訴鄺鐵生,說縣城兩個紡織廠的五條產線就等著高遠,沒有高遠,他們就得去省裡請專家,而且就算去省裡請來了專家,也不一定管用。
鄺鐵生一聽,完啦!
雖然譚永青指明了後路,說可以去省裡找專家,但是工業局領導肯定不乾呐!
明擺著自己縣裡有合適的人,就因為自己置氣放著不用,卻大老遠去省裡請專家,這不是舍近求遠費力不討好嗎!
多聊了兩句掛斷電話,鄺鐵生立馬襲來一陣羞辱感,活了大半輩子,今天竟然被一個楞頭小子給收拾了。
從下班到吃午飯再到下午下班,鄺鐵生心裡一直糾結個沒完,他很清楚自己非得去找高遠不可,但他實在不願意。
結果搞得他飯沒吃好,覺也沒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機關食堂門口等著,他知道許國保一般都會在食堂吃完早飯再去工地。
沒多大一會兒,許國保蹬著自行車來了,鄺鐵生見狀趕緊攔住他。
“場長,咋這麼早?”許國保很好奇,這麼早來食堂吃早飯的,除了自己,也就場裡的幾個環衛工人。而且鄺鐵生又不需要趕早上班兒,沒必要來食堂吃早飯。
“有個事兒找你。”一想起高遠,鄺鐵生就頭疼。
“哎喲,看您這麵相,昨晚一宿沒睡吧?還是因為高遠?”
鄺鐵生沒回答,直接說道:“你帶個話給他,就說讓他趕緊去縣城,二紡機那邊還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