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梁上傳來臨淵的答複,音色略顯低啞,似也是小睡初醒。
李羨魚道:“你先從梁上下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臨淵淡應一聲,自梁上而下,立在她榻前三步遠處。
李羨魚還未啟唇,卻從少年濃黑的瞳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烏發垂腰,寢衣單薄。
李羨魚的臉上更燙。
她迅速將錦被拉過頭頂,掩住自己緋紅的雙頰,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即便是珍珠紐扣得再好,她身上穿得也還是寢衣。
雖說秋節後的寢衣已不算單薄,可是,再怎麼說,這也是寢衣呀。
怎麼能隨便讓男子瞧見。
更要緊的是,她連頭發都還沒來及的梳。
這一整夜翻來覆去,她的頭發都不知道亂成什麼樣了——
李羨魚躲在錦被裡,心裡亂哄哄地想了一陣,終於想起自己要更衣的事來。
她隔著錦被悶悶出聲:“臨淵,你先轉過身去。我不喚你,你千萬彆回過身來。”
隔著錦被,她聽見臨淵淡應了一聲,聲線依舊有些低啞,大抵是昨夜亦未能睡好。
李羨魚略想了想,將錦被打開一線,悄眼看去。
臨淵在稍遠處背身而立,從她的視角,隻能望見少年挺闊的脊背,與隨意束起的墨發。
他似乎,也是匆匆起身。
也未來得及重新束發。
李羨魚的心裡略微平衡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拿指尖將春凳上的羅裙勾了過來。
繼而是上裳、係帶、披帛——
一套衣裳穿好,李羨魚這才有了些底氣。
她趿鞋站起身來,躡足走到鏡台前,拿起玉梳,給自己盤了個簡單的發髻,以色澤柔和的琉璃簪挽住。
待這一切做罷,李羨魚略想了想,又站起身來,在鏡台前轉了一圈,確認自己已經衣著端莊,雲鬢整齊,即便是最嚴苛的嬤嬤來看,都挑不出錯處了,這才在玫瑰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對依舊背對著她的少年道:“臨淵,你可以看我了。”
臨淵依言轉過身來。
窗外晨曦微亮,身著胭脂羅裙的少女乖巧地坐在那裡,白皙如羊脂的麵上透出柔軟的粉意,像是一朵小小的,還未綻放的木芙蓉花。
她的指尖揉著自己的袖緣,欲言又止的模樣。
“臨淵,其實,其實披香殿裡也是有規矩的。”
臨淵‘嗯’了聲,問她:“什麼規矩?”
李羨魚麵上的薄粉往耳緣那蔓延過去:“例如,例如男子不穿好衣裳,不許給人開門。”
“還有,在女眷們沒穿好衣裳,梳好頭發的時候,你也不能去看她們。”
她對此懂得並不多。
僅有的認知,還是從幾本偷偷藏起來的話本子裡得來的:男子若是瞧見了姑娘家衣衫不整的模樣,就是要娶她的。
這可是一樁不得了的事。
她悄眼看著臨淵,等著他如往常一樣答應。
臨淵垂眼,眸色微深。
他憶起在披香殿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月色如霜。
少女烏發垂腰,精致的兔絨鬥篷底下露出寢衣一角,連羅襪都未著,隻胡亂趿了雙軟底睡鞋,步履匆匆地自廊上而過。
於是他反問:“若是已經違背,又當如何?”
是罰鞭,還是庭杖?
李羨魚慌亂抬眼,紅唇微啟,卻沒能說出話來。
什麼叫做……已經違背了?
分明她的寢衣領口那樣高,而且,僅僅是解開了最上麵的一枚領扣。
僅僅是一枚。
這樣,便算是衣衫不整嗎?
可是,她又不能嫁給臨淵。
父皇是不會同意的。
滿朝文武更不會同意。
於是她隻好開始抵賴。
“這不算!”她緋紅著臉,有些底氣不足地轉開了視線:“我是剛剛才立的規矩,之前發生的事,都不能做數。”
語聲落下,她愈發心虛。甚至都有些害怕聽見臨淵的回答。
怕臨淵生她的氣,說她是個言而無信的公主。
好在,在臨淵答複之前,槅扇被人急急叩響。
殿外傳來月見焦急的語聲:“公主,您可換好常服了?奴婢們可能進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