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又低下頭拿帕子掩口,劇烈地咳嗽起來,慌得李羨魚急忙站起身來,替她撫背。
好一陣,咳喘平息,帕子上也見了紅。
雅善卻似早已習慣了般,隻信手將帕子輕輕放下,便啞著嗓子對李羨魚輕聲道:“你替我將它插進梅瓶裡吧。”
李羨魚輕應了聲,扶著她在大迎枕上躺好,這才起身,從不遠處的長案上,找到隻細頸紅底的梅瓶來。
她將手裡那捧桂花插進去,視線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一旁的皮影木箱。
豎起來的木箱裡散落著幾個係著絲線的皮影小人,倒像是一出皮影戲演到一半,被人打攪了。
李羨魚想,她就是打攪的那個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問:“皇姐今日請人來唱皮影了?怎麼不見戲班子的主人?”
“是我的影衛。”雅善無奈地對她笑了笑:“見你進來,便躲開去了。”
李羨魚看了看裡頭的幾個小人,新奇又豔羨:“皇姐的影衛還會演皮影?那多有意思,每日裡都有皮影看,再不會無聊了。”
雅善垂眼輕笑了笑:“原是不會的。是我身子弱,去不了什麼地方,她才想了這出,逗我開心罷了。”
李羨魚安慰道:“等來年開春,皇姐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那時候,便到皇姐來我的披香殿玩。”
她想了想,抿唇笑起來:“我的影衛不會玩皮影。但是他念話本子很好聽,到時候,讓他也念給皇姐聽。”
雅善依舊是輕輕笑著:“等我什麼時候能下地了,一定過來。”
李羨魚這才依依不舍地從不屬於她的皮影盒上收回視線,站起身道:“那嘉寧先回去了,隔幾日,等皇姐身子好些了,再來看您。”
她看話本子的時候,不喜歡看到一半便放下。
她想皮影戲也是這樣的。
她早些告辭,才好讓皇姐繼續看下去。
雅善病中精神不濟,便也沒有送她,隻是輕彎了彎唇角:“去吧。”
*
李羨魚帶著竹瓷她們離開流雲殿的時候,方轉過照壁,便遇見了等在殿外的青年。
“是顧大人。”月見輕扯了扯李羨魚的袖緣,示意她往道旁看去。
李羨魚也看見了顧憫之。
她提起裙裾,快步走過去,微微有些訝然:“顧大人,您不是回太醫院裡去了嗎?”
顧憫之看向她,旋即輕輕垂眼:“今日原本便打算去披香殿中給淑妃娘娘診脈,正巧公主在此,便略等了一會,好一同回返。”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彎眉道:“自從換了方子後,母妃的身子好轉了不少,夜裡能夠睡個好覺了,多虧了顧大人。”
她說著,想起方才眾太醫們給雅善皇姐開方子的情形來,話鋒微頓了頓,忍不住又放輕了聲音問道:“顧大人,雅善皇姐她的身子怎麼樣了?”
顧憫之沉默了稍頃,隻溫聲道:“先儘量用藥溫養著,等來年夏日興許會有轉機。”
李羨魚失落輕聲:“去歲的秋日,大人也是這樣說的。”
顧憫之並不辯解。
他翻過醫案,得知雅善的身子虛弱,是胎裡帶來的寒症所致,難以根除。
原本便不過是拿藥懸著,天冷時發作得更厲害些,天暖時自然便又好些。
至於能留住多久,也不過是全看上天造化罷了。
李羨魚卻並不知他心中所想,仍舊是一壁步履輕盈地往披香殿走,一壁頗有些向往道:“今日我給雅善皇姐送桂花去了,她說好久沒見過這樣好的桂花了。我還想著,等她什麼時候身子好了,帶她來披香殿裡,親手摘上一大捧回去。”
顧憫之不忍說破,隻低聲安慰。
“會有這一日的。”
*
兩人一同回到披香殿裡。
先過來迎接的,不是什麼宮人,而是李羨魚養在殿內的兔子,小棉花。
白絨絨的一團,順著木製遊廊跑過來,對著李羨魚的裙裾蹭個不停。
李羨魚順手將它抱起來,對顧憫之彎眉:“小棉花還記得大人呢。”
顧憫之未得及回答,廊上又是一陣腳步聲匆匆而起。
李羨魚回過身去,卻見是守殿門的小答子快步過來,向她稟報道:“公主,東宮來人說要見您。”
李羨魚微微一愣,下意識道:“我這便過去。”
想來,是她之前托付給皇兄的事情有回音了。
也不知道,太傅看出是哪家的書法沒有。
李羨魚這般想著,便將懷裡的小棉花遞給月見,有些歉然地對顧憫之道:“顧大人,我要去見東宮使者。要不,先讓月見帶你去給母妃診脈,我一會便過來。”
顧憫之微微頷首:“無妨。”
李羨魚這才轉身,隨著小答子快步去了。
東宮的長隨正等著殿門前照壁處,見李羨魚前來,立時便躬身上前。
“公主。”長隨從袖中取出之前的課業交回給李羨魚,躬身道:“公主讓殿下轉交的課業,太傅已經過目了。”
李羨魚接過,希冀道:“太傅如何答複?可看得出是哪家的書法?”
長隨遺憾道:“太傅讓屬下轉告您,說是許是學得太多,太雜,抑或是自身的痕跡太重,已看不出是師從何家了。”
李羨魚有些失落,但還是輕輕點頭道:“還是替我謝謝太傅。”
長隨頷首,又道:“不過,太子殿下讓奴才帶話給您,說若真是師從名家,那十有**,是世家子弟,若是世家子弟,太子殿下便有辦法。”
李羨魚急忙追問:“皇兄可有說是什麼辦法?”
長隨道:“中秋夜宴前,太子殿下想先在東宮辦一場小宴,屆時世家名流皆會到場。”
他說著,從袖袋裡取出幾張請柬來,遞給李羨魚:“殿下說,讓您帶著朋友,以薑家兄妹的名義出席。若真是世家子弟,自會有人上前相認。”
李羨魚杏眸微亮。
這個方法極好,到時候她戴個幕離,便說是去東宮裡玩的,若是有人來找臨淵相認便好,若是沒有,也隻當做出去散心了。
她遂將請柬接過,卻又是微微一愣。
“怎麼有三張請柬?”
多出來的那張,是給誰的?難不成是竹瓷她們?
長隨微微笑起來,立時解答了她的疑惑:“太子殿下,想請您將這張多的請柬轉交給寧懿公主。”
李羨魚頓時便覺得手裡的請柬成了個燙手山芋。
她立時就將多餘那張遞還回去:“既然是給皇姐的,那你親自送去,不是更顯得誠心?”
長隨將手攏進袖子裡,隻俯身作揖,並不接過。
他苦著臉道:“屬下可沒那個本事。您也是知道的,殿下與寧懿公主的關係素來不佳,若是由東宮的人送去,這張請柬立時便會被原封不動地丟出來。這才想著托您轉交。”
他看向李羨魚,彆有深意地道:“看在殿下幫您的份上,也就請您幫東宮一個小忙吧。”
李羨魚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若是她不同意,那剩下兩張請柬,興許便也不給她了。
李羨魚握緊了手裡的請柬,隻好答應下來:“那,我與寧懿皇姐說說——”
她想了想,又問道:“是隻要到場便好麼?”
“恐怕要一些時候。”長隨左右看了看,走近了些。
他低聲道:“殿下是想借著這場宴席,為寧懿公主擇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