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1 / 2)

嬌憐 椒鹽小甜餅 13075 字 9個月前

博山爐細如走線的煙氣中,李宴問道:“可有什麼證據?”

長隨斂目,如實道:“屬下隨順天府之人去看過屍身。事發當時應當是宵禁後,且那道暗渠地處偏僻,待巡城衛們發覺之時,傷口都已泡得發白,許多痕跡已被毀去。目前尚未查出什麼重要的證據。”

李宴垂眼,淡淡頷首:“大理寺應當會接手此事。”

長隨斟酌著道:“殿下是想將此事全權交由大理寺審理?那嘉寧公主那——”

李宴以手撐著眉心,徐徐搖頭:“小九素來護短,即便真是她身邊之人所為。她亦不會承認,反倒會幫著掩飾。”

他的語聲仍舊是溫和,帶著些微的無奈:“難道,孤要為了一點捕風捉影之事,去嚴刑逼供自己的皇妹?”

“是屬下失察。”長隨立時垂首:“若是大理寺問起,屬下便說一概不知。”

李宴指尖輕叩錦書,語聲平靜:“你本就不知。”

“你應當記得,當日來東宮赴宴的,是薑閣老族中的一對兄妹。並非是孤的皇妹。”

長隨抱拳:“是,屬下謹記。”

李宴亦不再多言。

隻將長案上關於此事的卷宗一同歸置,放於稍遠處,以鎮紙壓住,不再翻閱。

博山爐中的香藥燃儘,煙氣漸散。

李宴似也覺出些疲憊,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可以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輕縱此事。

但旁人未必同樣如此。

尚書左仆射是攝政王麾下之臣,如今晚年喪子,他那位殺伐決斷的皇叔絕不會坐視不理。

怕是京中又有一場風雨。

思緒未定,又是一名青衣侍女通稟入內。

“殿下,奴婢已前去勸過大公主。可公主,公主說——”侍女遲疑一下,終究還是低聲道:“公主說,隻要太傅,其餘人,皆不可。”

李宴聞言,愈發覺得頭疼不已。

他十分了解自己這位嫡親的皇妹。

恣意妄為,離經叛道,從不聽人勸誡。

往後若他再提擇婿之事,寧懿便永遠會以這句話回贈。

除非,是她自願放棄。

李宴思及此,不得不暫且收回思緒,從長案後起身。

他闔了闔眼,唯有讓語聲平靜:“皇妹有心向學,卻苦於無人教導。孤自會與太傅商議此事。”

李宴行出內殿,步履微頓,抬眼看向遠處高遠天幕。

良久,他垂下眼簾,輕搖了搖頭:“今日雲層厚密,隻怕不日,京中便要有一場大雨。”

如今,不過是山雨欲來時。

*

兔缺烏沉間,又是幾日過去。

中秋終至。

當夜,宮中設有夜宴,闔宮同樂。

所有身在玥京城的皇室子弟儘數入席,便連纏綿病榻的雅善公主也支撐著起身,前來赴宴。

而許久未見群臣的皇帝難得地坐於上首,在這順理成章的宴飲上滿麵喜色,與眾人一同舉杯慶賀。

絲竹聲聲,宴席上和樂融融。

李羨魚坐在垂簾後,卻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日東宮殿前分彆後,臨淵再未回過披香殿。

起初的時候,因臨淵與她說過,要離開幾日,她便也並未多想。

直至日子一日日地過去,轉眼便到了中秋夜宴,臨淵仍舊是音訊全無。

李羨魚不免有些懸心。

借著珠簾的掩護,她悄悄抬眼,往外望去,細細去看前來赴宴的臣子。

她試圖從中尋見臨淵,抑或是與臨淵相似的麵孔。

可直至她將能看清的麵容都尋遍,也仍舊是一無所獲。

李羨魚不得不收回視線,心底的憂慮更甚——

若是臨淵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認祖歸宗,他又能去哪?

不會是,又落到什麼人牙子手裡了吧?

李羨魚紊亂地想著,便連素日裡最喜歡吃的甜豆沙餡月餅咬在嘴裡,都沒了滋味。

好容易挨到一場宴席結束,李羨魚堪堪等到群臣離去,便立時起身往回。

她想,也許隻是虛驚一場,也許等她回到寢殿裡,便能看見臨淵已在殿中等她了。

她這樣想著,便提起裙裾,步履匆匆地往披香殿中走,可是還方踏過太極殿前的白玉階,便見一名陌生宮娥正在玉階儘頭等她。

那名宮娥對她俯身道:“公主留步,攝政王有請。”

“皇叔?”

李羨魚原本便怕他,經過上回朱雀神像之事後尤甚。

她本能地一陣慌亂,迅速在心中回憶了,自己這幾日有沒有什麼不守規矩的地方,又試著詢問:“姑姑可知,皇叔喚我何事?”

宮娥卻隻是恭順道:“公主隨奴婢去了便知。”

李羨魚見無法推卻,隻得輕輕頷首,隨著她漸漸遠離人群,行至一旁的偏殿。

殿內並未掌燈。

攝政王高坐在上首一張官帽椅上,雙手撐膝,從黑暗中逼視著她,氣勢迫人。

“嘉寧。”

他毫不寒暄,語聲淩厲地近乎審問:“東宮小宴那日,你在何處?”

李羨魚被說中最為心虛之處,低垂的羽睫立時重重一顫。

而身後的宮娥不知何時已經出去,還順勢掩上了殿門。

寂靜的大殿中,似能聽見她急促的心跳。

李羨魚努力穩了穩心神,小心翼翼地答道:“嘉寧一直在披香殿裡,哪也沒去……”

話音未落,攝政王立時喝問:“那你身邊的影衛,又去了何處!”

李羨魚的心跳得更快。

臨淵現在不在她身邊,若是她說臨淵也一直在披香殿裡,立時便會露餡。

於是她輕咬了咬唇瓣,不得已隻得編撰道:“他回家省親去了。”

攝政王睜開鷹眸,豁然自椅上起身,語聲愈厲:“嘉寧,你還不知錯!”

李羨魚本就怕他,此刻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敢作聲,生怕越說越錯,隻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裾,掩藏著慌亂的神色。

攝政王卻並不就此放過,他步步逼近,鷹眸生寒,將最後一層薄紗揭破:“你從人市上買來的奴隸,無父無母,身世不明,省得是哪門子的親!”

“皇叔去查了這些?”

李羨魚像是明白過什麼,羽睫蝶翼似地輕顫了顫,繼而,徐徐抬起。

她鼓起勇氣問道:“皇叔……是您將人扣下了嗎?”

所以,臨淵才沒能回來。

攝政王冷眼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不必問這些。你隻消知道,過幾日,你便可換一名影衛。”

他說罷,不再多言,大步從李羨魚身旁走過。

緊閉的殿門被他推開,微涼的夜風從四麵八方湧入,拂麵生寒。

“皇叔留步——”

在他即將徹底行出偏殿時,身後傳來少女帶著氣音的急促語聲。

攝政王回過頭去,看著今日盛裝的少女提著她繁複的裙裾,艱難地追上前來。

李羨魚氣喘微微,纖長的羽睫隨之輕顫,分明是害怕,但仍舊是執著地追問:“臨淵是犯了什麼錯嗎?皇叔要罰他。”

她福身下去,羽睫隨之壓低,害怕的情緒似乎漸漸淡了,擔憂占了上風。

她努力地為臨淵求情:“他是奉嘉寧的命出宮的,若是皇叔因此惱怒,便請責罰嘉寧便好。無論是禁足,罰跪,還是謄抄女則、女訓,嘉寧都願意認罰。”

攝政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少女鴉青的發,纖細的頸,以及被夜風吹起,芍藥花般盛開的紅色裙裾。

她今日穿得羅裙是那般的紅那般的豔麗,刺目得像是鋪開的血色。

攝政王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厲聲訓斥:“既不回來,便是不忠!何必再等!”

他說罷,不再停留,拂袖大步而去。

夜色裡鷹眸深戾,似攜著雷霆之怒。

“皇叔——”

李羨魚提著繁複的裙裾,無論如何努力,也追不上他。

唯有眼睜睜地看著攝政王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人群散儘,李羨魚孤零零地回到披香殿裡。

明月高懸,寢殿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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