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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
李羨魚便已起身為出宮遊玩做準備。
她洗漱罷,便將宮娥們遣退,自己從衣箱底下拿出那件藏起來的宮女服飾來。
她側首看向立在她身旁的少年,小聲道:“臨淵,我要更衣了,你先回避一下。”
臨淵看向她手中的服飾,並不挪步。
他劍眉微皺:“公主是想現在便換上宮女的服飾。就這樣出披香殿,走到北側宮門前麼?”
李羨魚被他問住,羽睫輕扇了扇:“那,我應當去哪裡換?”
臨淵答道:“離北側宮門不遠有一座廢殿,鮮有宮人來往。公主可去此處更衣。”
李羨魚卻遲疑了下。
她道:“你說的是不是華光殿?”
她捧著宮女服製的指尖收攏,麵上掩不住地有些害怕:“我聽說那間宮室鬨鬼。”
臨淵本不信鬼神之說。
但見李羨魚麵色微白,還是放輕了語聲:“臣便在殿外守著。真有什麼,公主喚一聲便是。”
李羨魚躊躇稍頃。
終於還是想出宮遊玩的心思占了上風。
她輕點了點頭,尋了個食盒過來,把裡頭的擋板一一撤下,將那件宮娥服飾藏到食盒裡去。
略想了想,又分彆拿了一盒鵝黃與水粉,一同放在裡頭。
她提起食盒:“那我便先過去了,你可一定要緊緊跟著我。”
臨淵頷首,隱下身形。
李羨魚遂提著食盒往披香殿外走。
待她走到照壁跟前的時候,正巧遇到從殿外回來的月見。
月見有些驚訝:“公主這一大早的,提著食盒要往哪去?”
李羨魚心虛輕聲:“我,我去看看寧懿皇姐。至多日落前便回來。”
月見也沒有多想,輕應了聲,便目送她出去。
李羨魚出了披香殿,便順著宮道一路往北麵去。
大抵兩刻鐘的時辰後,她便看見了臨淵口中的華光殿前。
這座大殿荒廢了多年,周遭都已生滿雜草,便連殿門上懸著的那塊金字牌匾,都有些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要落下來,摔個粉碎。
李羨魚小心翼翼地邁步進去。
殿內愈是破敗。
主殿中的幃帳都結滿了蛛網,支摘窗上的竹篾紙更是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
秋風一起,整麵殘窗便緊跟著‘嗚嗚’作響,令人心裡發緊。
李羨魚握著食盒的指尖收緊,忍不住啟唇喚道:“臨淵。”
玄衣少年自暗處現身,應道:“臣在。”
李羨魚望見他。
臨淵立在殿內的熹微日光下。
身姿英挺,容貌清絕。握劍的手筋骨漂亮,手指修長分明,手中的長劍寒光照人,無端令人覺得心安。
李羨魚輕輕喚了他一聲,原本緊繃的心弦也略微鬆下了些。
“你在這便好。”
她彎眉,將手裡提著的食盒塞給他,從裡頭拿出那件深綠色的宮女服飾來。
臨淵知曉她是要更衣。接過食盒,便抬步往殿外走。
“等等。”
李羨魚卻從身後喚住了他。
她捧著那件宮女服飾立在廢殿裡,麵色隱隱有些泛白:“你彆將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臨淵停步,看向她。
他道:“公主不更衣了麼?”
李羨魚輕側過臉去,雙靨漸漸染上胭脂似的緋色,語聲蚊呐一般:“你背轉過身去便好。”
臨淵握著食盒的長指略微一僵。
但終究還是頷首道:“好。”
他依言背轉過身去。
李羨魚輕鬆了口氣,麵色的熱意也漸漸褪了些。
她往破敗的屏風後站了站,徐徐抬手開始解衣。
當領口的第一枚玉扣解開,背對著她的少年長指驟然收緊。
廢殿裡太過安靜,將所有感官都無限放大。
身後李羨魚細微的解衣聲是那樣清晰,若是他側耳細聽,甚至都能聽出她已解開第幾枚玉扣。
而隨著她的纖指往下,衣帶漸寬,少女身上清甜的木芙蓉香氣也被秋風吹起,像是春日絨花似地散落滿殿,令人避無可避。
他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夜中的情形。
少女睡在朱紅的錦被上,緋紅的頰,鴉青的睫,柔軟如花瓣的唇。
露在單薄寢衣外的肌膚白若羊脂。
他立時緊闔上眼,心緒卻依舊紊亂。
而在他身後更衣的李羨魚同樣不安。
她徐徐解著外裳上的玉扣,但心裡卻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出聽過的傳言來。
聽說這座廢殿裡枉死過人。
夜晚經常能聽見女子的哭聲。
便連白日裡,都有小宮娥看見臉色慘白,死狀恐怖的鬼魂。
李羨魚愈想愈是害怕,愈是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隻想著快些將衣裳換下,好離開這座駭人的廢殿。
可她方將外裳褪下,拿在手裡,卻倏然聽見身旁似有響動。
李羨魚懸心吊膽,小心翼翼地往聲來之處望去。
她看見近處一扇破舊的櫃門動了動。
繼而,裡頭猛地竄出幾隻肥頭大耳的灰老鼠,筆直地往她這衝來。
眼見著就要跳上她的鞋麵。
李羨魚一時不防,驚叫出聲。
臨淵聞聲,驟然睜眼,握劍回身。
“公主!”
“有老鼠。”
李羨魚白著臉色躲開。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他身前,緊緊伸手握住少年的劍袖,慌亂之下語聲都有些哽咽:“這座廢殿裡不止鬨鬼,還有老鼠。”
臨淵本能地垂下視線。
廢殿中光線晦暗。
李羨魚的外裳已經褪下,身上隻著了件繡著纏枝花紋樣的月白心衣。
雪白圓潤的香肩上僅僅兩道指寬的係帶,甚至都掩不住少女纖細起伏的鎖骨。
曾經散落在錦枕上的長發束起,綰成精致乖巧的百合髻。將一截柔白細膩的頸毫無遮掩地赤露出來。襯著少女清澈的眸,殷紅的唇,白如羊脂的肌膚,便像是綻開在雪地裡的花。
雪玉光華,滿城春色,便這般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
秋風揚起破舊的幔帳,光影陸離中,玄衣少年握劍垂首,而隻著心衣的少女抱著懷裡深綠色的宮裝輕輕仰頭。
兩人對上視線,麵色同時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