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將雙腳從公案桌放下,站起身,背著手走下堂。
秋月、海棠亦步亦趨地跟著打扇。
高展輕輕說道:“你們不必跟來。押司,你來。”
宋江慌忙跟在身後,隨著高展走到衙門之外。
天氣晴好,星空夢幻。
縣衙大門前,高展背手而立,仰望蒼穹,問宋江道:
“押司可見這浩瀚星空?”
宋江急忙附和:“願聽相公教誨。”
高展道:“我聽聞,這浩瀚星海之中,有天罡星三十六、地煞星七十二,已墜落凡間,押司覺得可信嗎?”
宋江不知高展為何有此一問,謙遜道:
“小人淺薄,隻知道下雨躲雨、天晴曬被,哪懂得天文星象?”
高展笑道:“押司大才,莫要謙虛。
“我來鄆城時間不長,與押司交談不多,但耳朵裡早已灌滿了押司的傳說。
“就連我丫鬟秋月、海棠都知道,整個鄆城縣單數押司學識淵博,又仗義疏財,被人比作天上下的及時雨,能救萬物。
“或許押司就上應天罡,早晚乾出一番大事,所謂‘星星點燈、照亮你的前程’。”
宋江訕笑不知所措,連連謙虛道:
“相公莫要耍笑小人,小人淺薄小吏,哪是什麼天罡地煞,最多是碎石瓦礫。
“所謂‘及時雨’的虛名,也不過是友人胡亂抬愛。”
高展淡淡擺手,說道:“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及時雨’的美稱,想來都是押司仗義疏財、揮金似土砸出來的。
“不過押司,我有一事不明……”
“相公請講。”
高展質疑道:“押司家住宋家村,你父宋太公、兄弟宋清都在村中守著田園過活,並不十分闊綽,押司的俸祿也不算豐厚。
“那麼,押司這揮金似土的‘金’、仗義疏財的‘財’,都是哪裡得來的?”
高展語氣平緩,卻言辭犀利。
宋江惶恐,“撲通”跪在地上,磕頭辯解道:
“小人謹小慎微,從不曾有絲毫貪墨,小人所有花費,都是友人資助,請相公明鑒。”
高展大笑,將宋江拉起來,寬慰道:
“我隻是隨便問問,並非責難,押司不要放在心上。”
宋江卻依舊惶恐,隻顧擦汗。
高展默默望著東溪村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問道:“楊誌等人抓捕晁蓋,押司以為成敗如何?”
宋江道:“不過幾個毛賊草寇,此去必當成功。”
高展搖頭:“隻怕空去一趟。”
宋江心虛勸慰:“相公不必憂慮,楊縣尉和濟州府的上差帶隊,加之朱仝、雷橫兩位都頭傾力輔佐,定能馬到成功。”
高展輕哼了一聲,轉而望向宋江,又敲打道:“據我所知,有人早已經去了東溪村通風報信,押司不知嗎?”
宋江一凜,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展笑了笑,輕拍宋江的肩膀,道:
“其實這樣也好,生辰綱本是民脂民膏,送給蔡京如送肉養虎,我本不齒。
“晁蓋素來為善鄉裡,我亦不忍心看他身遭縲絏。
“在我看來,那通風報信之人倒是做下一件大好事,與我不謀而合。押司要識得那人,請代為致謝。”
宋江語塞,早已汗透脊背,暗暗尋思道:
高知縣平白無故兩番敲打,定是對他通風報信之事了然於胸。
“還有”,高展又突然想到一事,對宋江說道:
“押司可抽個時間私下提醒朱仝,縱然他有意私放晁蓋逃命,下官也自體諒,他不必裝作扭傷腳踝來瞞我。”
宋江不解其意,卻不敢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