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感受到那種感覺,蛆蟲一線一線沿著手臂爬上來,睜著眼,可以看到自己從手指開始腐爛。他試圖消除麻痹感,在胳膊上無意識地抓撓出血痕。
他嫌棄地講,你該不是有精神病。
她諂媚地講,你彆拿自殘要挾爹地,沒有好處。
……
消失了很久的十四歲記憶忽然湧上,又頃刻如潮水一樣消退。
他浮在昏黃的光裡,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
哥哥。
子夜猝然醒了過來,密密實實地出了身汗。
譚天明遞來餐紙,隨口問道,“你這一次停藥多久了。”
子夜翻出車上的pad看了眼時間,答道,“八個月。”隨意解鎖pad,點按登陸了什麼。
譚天明臉垂在雙手間,片刻之後問,“挺穩定了。最近一次複查什麼時候?”
“下月八日。”子夜答了一句,擱下pad,推開車門。
譚天明問,“去哪?”
子夜沒有答。
譚天明這才想起望向車窗外。全家還亮著燈牌,隔壁樓就是陳縱的公寓。子夜正朝她之前下車的方向大步走去。
*
陳縱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機。圖書編輯的Q|Q消息不斷地彈出,在向她報喜。
編輯講:“每十分鐘就多二百四十冊。”
編輯又講:“這個銷量還在漲。”
陳縱拾起桌上摞好的一疊A4紙,到手機燈下仔細看了看。這是她統計的《借月》店鋪彙總。
她將excel表和A4紙的內容一齊拍照發給編輯:“你可以順便幫我看看,我這個彙總做得對不對?”
編輯發了個哈哈表情:“這個我也在看。因為網上的事,兩本書算是一定程度的捆綁了。陳老師路人緣好,很多人更買借月的帳。所以我對比了一下,差不多銷量有三比一這樣。”
陳縱講:“好。”
她亢奮到幾乎沒有功夫去開燈。
趴在床上,手機不停地刷新每個平台的銷量。
她想起托雷德看完她的CV後問她,為什麼一定要指導《借月》這本書。它體量小,不足以成劇。拍電影,一定是藝術片。新導演拍藝術片,很容易一部接一部的賠。我見過太多例子,沒有人受得了這件事。
陳縱回答說,如果一定要做一點改編來使它叫座,這世上隻有我可以。如果一定要將瑰麗文字轉化成同類電影語言來使它叫好,這世上也隻有我。如果我一生隻能做成一件事,那我就做這一件好了。
她忘記哪個時報說的來著?說陳金生的成功,是時運鑄就的。不可忽略的文學性,深入人心的國民度,正趕上電影業蓬勃,四小龍崛起。所以他的成功,是不可複製的。
嗬。
時運不濟,她便要生造出一個時運來。陳先生,你給我看好了。
《山上雪》的消息連進兩條。
編輯老師:“社審快通過了,如果讓你寫一句扉頁寄語,你要給新版讀者寫一句什麼?”
編輯老師:“我擦擦擦擦擦!這十分鐘銷量暴漲到九百冊,發生了什麼?”
陳縱手機嘀了一下,顯示有特彆關注人發布微博。
她一邊拾起手機解鎖查看,一邊仔細想了想,在Q|Q留言框打字輸入,將一行扉頁寄語發送給編輯老師。
“你看現在的她,就是他本該成為的自己。”
你看現在的陳縱,就是子夜本該成為的子夜。
*
譚天明坐進副駕駛室,本想發消息問問子夜,要不要在樓下等他。剛拾起手機,忽然彈出一條微博特彆關注提醒。
@陳子夜微博發布了新微博。
譚天明愣了一下,瞬間湧進上百條微信消息,幾乎都在說同一件事。
陳子夜在乾什麼?!
譚天明心有所感,顫抖地點開微博提示。
頁麵直接跳轉到微博正文。
那是一張影印的舊照片。
少年少女坐在低矮的屋簷下,一人手捧半隻碩大的西瓜,兩人都黏了半張臉的汁水,卻眉開眼笑,一團明媚。
女孩彎彎的笑眼看向鏡頭。
男孩低垂的眉眼望著女孩。
沒有任何文字描述,卻早已勝過一切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