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
蒼老的聲音頓了一下,像是回憶起了某些久遠的過往,甕裡甕氣的哼了哼。
“或許吧。”
......
裝修清雅的書房內,穿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克萊恩,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鋼筆輕輕放到了一旁。
“女神啊,我都做了什麼?”
他的驚歎引來了另外兩位抱著字典的同伴的注意,其中一位皮膚白皙,體態略顯富態的青年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克萊恩,你解讀出來了?”
韋爾奇扔開手裡的字典,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
“那上麵都寫了什麼?”
三人圍著的書桌上,一本黑色外皮包裹,處處透著古舊痕跡的筆記癱在一眾文獻上方,旁邊擺著已經翻譯解讀出的文字,雖然雜亂的筆記和隨處可見的塗抹都能看出解讀者在翻譯時十分困難,但終究是在最下方工工整整的湊出了一段三行字符。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三人中唯一的女生娜婭先一步念出了內容,姣好的臉上同樣染上了驚恐。
“這是那位邪神的尊名!”她剛喊出來就緊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雖然為了今天三人的小秘密,這座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富態青年——韋爾奇,提前給所有仆人放了假。
雖然她在來之前,就知道今天要解讀的筆記是一本寫滿褻瀆之語的記錄,有關一位第四紀時期的神靈。
但她還是怕這褻瀆的聲音傳到屋外,被路人聽到,亦或是被自己信仰的神靈聽到。
“不要這麼大驚小怪。”三人中唯一信仰蒸汽與機械之神的韋爾奇安撫著兩位同伴,嘴角翹起的弧度讓他看起來對破解更多的內容躍躍欲試。
作為萬機之神的信徒,他在這方麵和教會對曆史模棱兩可的態度一樣看得很開,反而成了最冷靜的一個。
他咬了咬嘴唇,神情逐漸興奮起來。
“娜婭,克萊恩,我們今天是來乾什麼的?”
“不就是因為這本筆記上記錄了當代曆史研究幾乎空白的第四紀部分?”
“你們在害怕什麼?”
“我們已經知道第四紀所羅門、圖鐸、特倫索斯特帝國之間的更替關係了!”
“我們甚至知道圖鐸·特倫索斯特聯合帝國,甚至知道四皇之戰,這些東西隨便扔到外麵,都夠我們三個評到古代曆史學教授的職稱。”
這對三個曆史學的學生無疑是最大的誘惑,但穿著樸素的克萊恩壓製不住眼底的慌亂,猶疑道:
“可是這上麵記載了一個從來沒聽過的尊名!”
他猛地看向了好友。
“韋爾奇,你知道的,教會一直都在強調,世界上除了幾位真神外,還存在著許多邪惡存在。”
“他們就像冬天煤氣管道輻射不到的冷氣,即使你不去招惹,也會纏著你,直到你死去!”
“克萊恩說得對。”娜婭肯定道,“我聽我一個研究神秘學的朋友說過,這些可怕、邪惡的存在,即使不去誦念祂們的尊名,也會招來不幸。”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在證明自己信仰虔誠,篤定道:
“包括南大陸信仰的正神——真實造物主。”
“誦念祂的尊名,也會被拖進無儘的地獄,聖典上強調過的!”
仿佛是在和娜婭的話呼應,還想鼓動朋友,不願放棄的韋爾奇,忽然覺得房間內的陰影都蒙上了另一層顏色,活了過來,像毒蛇一樣朝著黑暗尚不濃鬱的方向蔓延。
這種陰森森的感覺蠶食著他們最後的理智,感染了燈光,讓整個世界都朝著恐怖小說的走向發展,就連笑容一向甜美的娜婭都不可幸免,驚恐的表情同細心打理的妝容混在一塊,變得猙獰可怖。
韋爾奇猛地晃了晃腦袋,迷亂的雙眼掃了掃與剛才沒有任何不同的房間,興奮引起的氣血上湧重新將臉上的慘白刷去。
“行了,不過是曆史中的東西。”
“如果這些邪惡存在真那麼厲害,為什麼現在他們不是真神?”
“為什麼祂們沒有掌握最富饒的北大陸?”
他鎮定地朝同伴說著,“而且就連真神們也不是鐵板一塊,不是嗎?”
“就像你們說的,風暴之主、知識之神、永恒烈陽已經相互敵視上千年了,南大陸的真神真實造物主在我們這還是邪神呢,不用這麼害怕。”
韋爾奇有力的嗓音在死寂的房間內砸下一片“回音”,在克萊恩和娜婭遲疑地頷首前,他如勝利者般搶過了克萊恩身後的筆記,絲毫沒有注意房間內的陰影在隨他的動作一並湧動。
“我來給你們做示範,這是曆史研究者覺悟。”
他清了清嗓子,堅定的目光出現了一絲迷離,緩慢但堅定的讀起了上麵的尊名,將克萊恩破解出的單個字符,串聯成了連續的語句。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已經占領了整個房間的陰影在此時沸騰,無數猩紅的血肉從牆縫裡擠出來,與黑色的粘稠彼此糾纏著,將另一股房間之外騰起的幽藍排擠在外,構成了密不透風的牆壁。
一張雌雄莫辨的麵孔替代了書房吊燈的位置,黑色發絲在臉龐兩側自然垂下,襯托著麵孔上的染上暗金的血色瞳孔更加妖異。
無法言喻的衝動支配著娜婭和克萊恩僅剩的理智,兩個揣揣不安的青年對視著彼此眼中的無助,同完全陷入狂熱的韋爾奇一起,念出了那禁忌的咒文。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比遙遠更加遙遠的偉大主宰。”
“植根於古老的詭秘之神。”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一直式微的幽藍終於重整旗鼓,和醇厚低沉的歌聲一起在猩紅牆壁上鑿出了一個窟窿,倒吊在房頂的神秘人也不再停留。
融化的血肉毀掉了姣好的麵容,身體骨肉一並扭曲,化作一張巨大的血肉網格直直落下,包住了下方的三個青年,血管和肌肉構築的觸手瘋狂蠕動,活像一隻被剝了皮的章魚。
“緩慢。”
嘶啞粗劣的嗓音蓋過了醇厚清寧的歌聲,暗紫色的鱗片從肌肉下一片片刺出,隨著觸手的蠕動在巨網肉山表麵套上了一層鎧甲。
“‘牧羊人’!”
鄧恩克製著眼裡的驚恐,向前大邁一步,同時捏爆了兜裡剩下的所有符咒。
頗有和這個本不該出現在廷根這個小城市的強敵,決一死戰的意思。
不過“惡魔”化的“牧羊人”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A先生警惕的用藏在鱗甲後的眼球掃了一圈,確定沒有更高序列的非凡者圍攻自己,有些無聊的伸展了一下身軀。
砰。
他猛地用力在反方向敲開了一個大洞,看都沒看身後一眼,拖著異形臃腫的身軀衝出了洋房,任由頹力的值夜者在身後繼續攻擊。
“科恩黎,不要一個人追!”
鄧恩喘著粗氣,灰色的眸子看著血肉異形逃走的方向,有些慶幸。
不過很快他便厭惡起自己的慶幸來。
“我們辦砸了,那是真實造物主的神使。”
他環視著陰影尚未消退的房間,摁著血液咚咚流過的太陽穴,儘管努力平複情緒,還是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怨氣和悔恨。
“軍情九處的情報有誤,立刻通知聖堂和其他教會,事態超出預期了。”
鄧恩環顧四周,呼吸愈發輕快起來。
每一位神使都相當於教會的高級執事和大主教,他們其實應該慶幸。
或許是這樣的想法打亂了這位“夢魘”的思考,房間內看了一圈的鄧恩甚至沒有注意到,牆壁上唯一不被陰影血肉覆蓋的時鐘仍在悄悄走動。
隨著指針指向六點,命運打破了既定的時代潮流,即將在失控的道路上狂奔到底。
......
“福生玄黃仙尊。”
門窗緊鎖的房間內,死寂的氣流悄悄蠕動,扯動著白熾燈投下的光影,撕裂了房間僅有的玻璃窗外的風景。
“福生玄黃天君。”
麵對著房間角落擺放的四份主食,周明瑞屏氣凝神,克製著自己唯物主義的思想,努力不去褻瀆這份從古籍上扒來的咒文,以免顯得不夠虔誠。
哎,要不是我連續倒黴一周,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沿正方形軌跡向後邁步的周明瑞餘光瞥向窗外,看著玻璃窗後的好友,低聲念出了下一句。
“福生玄黃上帝。”
無風而動的氣流被粘稠的灰霧取代,周明瑞站在四周牆壁幾乎融化的房間內渾然不知。
踏出第三步的他恰好麵向了對著六樓外高空的玻璃窗,對上了好友彭登噙著笑意的眼睛。
他就像在看一隻落水掙紮的野貓,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靈智不高的生靈把自己折騰到死。
玻璃窗內,渾濁粘稠的迷霧仍在膨脹,幾乎完全覆蓋住了周明瑞的臉頰,就連思緒也隨著身體被夾雜著青黑的灰霧束縛而漸漸凝固。
彭登什麼時候來的我家?
我屋子除了朝著樓外的那扇,還有彆的玻璃窗嗎?
那個單片眼鏡哪來的,他上哪搞得這麼帥的東西?
看著浮空旋在玻璃另一側的彭登動作悠閒地把水晶磨製的單片眼鏡掛在右眼,大腦思考幾乎停滯的周明瑞,在灰霧牽動下,邁出了最後一步。
他模仿著籠罩在黑袍之下,兜帽下隻露出半張銀白,雙目完全被星輝取代的彭登的動作,在天尊本人的引導下,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最後一句尊名。
“福生玄黃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