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秀宛欺身上前緊握獄欄不可置信地低聲問“可是真的?你說鴻全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
邵秀安鬆了鬆握得發白的手,閉眼苦笑著點了點頭。這些年還真是看走了眼,竟不知身邊儒雅知禮的丈夫竟是個這樣的齷齪人。
出事後,姐夫一家忙前跑後,幸而有個三代單傳可不受牽連的條文,還能保下一個。若是在這緊要關頭因丈夫的懊糟事暴露而害了孩子,她就算死也要拖著那對狗男女一起。
“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曉?”邵秀宛也想到了這一關節,不由地揪起心來。
“應是無人知曉,他也是昨日我倆一道會審才尋機告知我的。”邵秀安冷哼一聲嘲諷道“不然那幫抄家的該去外室那邊搬銀子了,也不必將我的嫁妝與營收都拿去充了數。”
隻希望外頭那賤婦機靈些,知道早早帶著孩子銀子藏遠點。如此言謙應當是能躲過,可言詩和言詞又該如何是好啊!
想到這裡,邵秀安轉過頭去看了眼草席上睡著的一對雙生女兒。縱是裡裡外外都打點過,兩個孩子還是病倒了,邵秀宛請大夫來看過後,每日一吊錢請獄卒幫忙熬了藥送進去。
湯藥中加了鎮驚安神的草藥,但睡夢中的兩個孩子幾縷秀發遮住的眉依舊是緊蹙著的。
十六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華。本應與三五閨中好友約著遊園泛舟,該在花間眠,而不是睡在一張發黴的草席子上。
邵秀宛順著妹妹的目光望去,眼中也滿是心疼。
“那教司坊那邊我再找找路子,不管花多少銀兩,也要把詩姐兒詞姐兒保住。”
儘管心裡也沒什麼底氣,但此刻哪怕三分成算邵秀宛也要說成八分,好安妹妹的心,讓她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中也算有個盼頭。
邵秀安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抬起頭握住姐姐的手。孩提時無憂無慮玩耍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如今卻成了這副光景,她的鼻頭有些發酸,卻還是扯了絲笑容。
“我跟著鴻全一同被判去嶺南開荒,一路山高水遠,危險重重,這怕是我們姐妹倆的最後一麵了。”說著又抽泣了起來,“孩子就托付給你們了,不求大富大貴,隻求能平平安安。”
這是一位母親此刻對孩子最簡單的期盼。
“呸呸呸!”邵秀宛趕忙打斷,“什麼最後一麵了,彆說這些不吉利的。安安你從小就比我運道好,此次也定會逢凶化吉。”
邵秀宛與妹妹小時候在逛廟會時被拍花子的拍了去,姐妹倆伺機逃了,邵秀宛被逮了回去打斷了一條腿,幸好有妹妹機敏逃了出去喊了人回來才獲救。
在那之後,邵秀宛跛了一隻腳,但姐妹倆的感情卻更好了,整日形影不離。所以,此番妹妹家出事,邵秀宛奔前走後,也是出了不少力。
一旁的沙鐘已經見底了,獄卒在外頭“梆梆”敲了兩聲以示提醒。到時辰了,這一彆還真是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邵秀宛兄弟姐妹共四個,大弟遠在京城謀生,靠不到他。二弟又是個扶不上牆的,如今跟著自家老爺後麵做活計。出了事,兩個兄弟卻都派不上什麼大用場,無力感油然而生。邵秀宛不禁揉了揉了太陽穴,連日的焦心令她有些頭疼。
沈予昌領著外甥歸家時已是半夜,院裡隻零星幾處點了燈。長廊隱在夜色中更顯得曲折幽深,周言謙臉色蒼白地跟在姨丈身後緩緩走著,宛若一具了無生氣的木偶。
先是跑周家族裡求一份三代單傳文書,需得族老、裡正並好幾個人做證人簽字畫押才行。好不容易辦好,縣衙裡又是一頓磋磨。饒是沈予昌平日裡關係一直打點維係著,也到天快黑了才放人。
接到人先是到成衣店置辦了幾件衣裳,又找了家客棧沐浴換洗,都妥當了再趕路回家,可不折騰到半夜才到家。
邵秀宛在廳堂從飯後等到現在,她斜靠在一張黃花梨卷草紋玫瑰椅中以手扶額,雙目輕闔眉頭緊皺,仿佛正在一場夢魘中掙紮著。,
靜謐的夜空中突然劃過一聲淒厲的鳥叫,邵秀宛猛然驚醒。朦朧中見幾個人緩緩向正廳走來,駭了一跳,待仔細看清人後,立馬舒展開眉頭起身喊人去把備好的火盆端出來。
邵秀宛疾步走出堂屋,一把拉過自家外甥的手,望著周言謙消瘦的臉龐,憐惜不已,強忍著心酸隻反複言道“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