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2)

沈長離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來過西偏殿。

他正在外行軍,整個妖界北域,都開始重新陷入戰火之中。

陰山王和王妃從楓穀秘境中帶走了陰山九鬱的屍身,放回了陰山祭壇。

陰山世子因為一個人類女人被龍君斬首的桃色緋聞在妖界鬨得沸沸揚揚,隻是雖這禍水名頭傳得紅紅火火,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姓甚名誰,現在到底在何處,也無人知曉,被藏得嚴嚴實實。

白茸對外界的事情渾然不覺,她待在西偏殿中,每日做自己的事情,最開始,她經常被那個嚴苛的老嫗訓斥,後來,也開始快速上手這些侍弄花草的事情了,播種、水培、修剪……甚至還學了一些小術法,可以讓花長得更漂亮。

她將這座原本荒廢的花圃整理得蓊蓊鬱鬱,她原本就是木靈根,和這些植物待在一起時,會覺得心平氣靜,可以短暫把她從那種整顆心都在被火灼燒的痛苦裡解脫出來。如今,她的心沒有一刻是寧靜的,一閉眼,便能看到九鬱正在滴血的頭顱,雙眼圓睜,眼眶流下兩行血淚。

每日做著繁重的勞動,肉.體上的苦累和磋磨反而給了她片刻精神上的喘息空間。

沈長離這一次出征,便走了約莫兩月。

從中央王域開始,一路行到了西北,大體上很是順利。

陰山軍並無和王域抗衡的力量,不過,他們的意圖也並不是反攻全域,陰山出了一張檄文,上頭詳細呈列了從在人間開始,沈長離的一係列行為,包括在青嵐宗屠滅滿門,飛升後血洗九重天,然後因為個人私怨,斬了九鬱頭顱。妖君性情殘暴冷血,他治下的子民人心惶惶,他們反出王廷,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

沈長離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他向來是個不在乎這些事情的人,隻信奉武力和強權。

戰火持續了兩月。

陰山軍已經被從蛇域逼退,開始偏安一隅,縮回了陰山地界。

隻是他們也沒有投降,隻是借著陰山易守難攻的地勢,依舊負隅頑抗。

沈長離倒是也不急,用軍一點點蠶食周圍地界,將陰山孤立了起來。

其實本不必這麼麻煩。

“王上若是結冰陣,覆蓋整座陰山。幾l日之內,想必便可以攻下來了。”那一日的作戰會議上,幕僚辛雲指了指地圖上的沃河地界,建議道。

陰山四麵環水,有足夠充足的水源,足夠冰陣消耗,選個夜晚施咒,還沒打,陰山地界內估計就已死傷無數,到時候兵不血刃,可以輕鬆拿下。

以沈長離的修為,要做到這件事情並不難,蛇本來也畏寒,冰陣效果很顯著。

隻是,冰陣除妖是不分對象的。若是如此,陰山界限內不參與戰爭的所有妖民估計都難逃一死。

華渚想到陰山寫的那張檄文,冷笑道:“記打不記吃的賤東西,陰山好幾l條蛇,不也是借著王上打開的天塹上了仙界,如今卻反咬一口,竟還敢提九重霄之事,這般血口噴人,蛇鼠一窩,

都不是什麼好貨,不如全殺了。”

他性格偏激,和溫和衝淡的宣陽是兩個極端,兩人關係倒是一直都很好。

沈長離倒是漠然,對於這些流言蜚語,好的壞的他一貫都不在意。

全殺了。他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沈長離從前一直不覺得殺戮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在他從小經曆裡,他不殺彆人,彆人便要殺他,既是如此,那為何不做那個先下手為強的人。

營帳內,數雙眼睛都盯著沈長離,等著他決策。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眸光竟略微變化了一瞬:“土地荒蕪後,再尋外域妖獸填充,過於麻煩。”

陰山的地盤最適合蛇蟒生活,其他妖獸搬去也並不會適應。

“攻入後,不反抗的,留他們一命。”

眾人都很是意外,尤其是華渚。這個決策並無問題,隻是不太符合沈長離平日的作風,不過,他們是來平叛的,確實需要顧忌展戰亂後的治理。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王上竟然會有這樣放人一馬的仁慈時候。

帳內眾妖將都忠於沈長離,自然不會質疑他的決定。

這一次出征,沈長離把華渚帶在了身邊,把宣陽留在了王都。

營帳內人都走了,他卻還沒起身。

男人眉間簇起幾l分慵懶,修長的指間把玩著一個傳音玉簡,忽然對華渚道:“叫人拿一個去西偏殿。”

妖軍中常用這種存音玉簡傳遞消息,能長期儲存聲音。

王上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華渚笑著領命:“是。”

王上也離開王都那麼久了,讓白姑娘說幾l句好聽的情話,用這玉簡裝著,傳來聽聽,自是不錯。

他們是晚春時出發,離開王都的。

眼下已經是盛夏時候了,夏日日頭逐漸長了,他們足足走了兩三月了。

如今已經打到了陰山外緣的喀南山脈。

沈長離掀開了帳子,看向外頭天光,連綿雪山在灰藍色的天空之下顯得分外壯麗。

他視線一頓,便看到了日光下的一片雪色。夏風吹過,拂動了那鮮嫩的綠色花枝。

這裡海拔很高,這薄雪花隻生在雪山山巔,很是罕見,晶瑩剔透的雪白花瓣中,還簇擁著一點鵝黃色的花蕊,小小的,嬌嫩美麗,惹人憐愛又鮮活。

薄雪草還有個名字,叫雪絨花。

想到前幾l日白茸在玉簡中說的話。

他看了會兒,走近了些,手指一收,那幾l支雪絨便從岩壁上飄飄落了下來,飛回了他手中。

花蕊裡還含著一點露水。

他掐了個訣。

他的靈力可以將花維持在盛開得最豔的時候,做成一束栩栩如生的永生花。

對侍從說:“帶回去。”

……

兩日後,大軍正式開始進攻陰山。

湟水的赤蟒和陰山多年通婚,原本族內許多妖都有血緣關係。陰山九鬱逃婚,寧願

要取那個低賤的人類女子,也不要湟水家的女兒。此事傳開之後,不啻於狠狠打了湟水一巴掌,若是退婚取個血脈更高的他們還可以理解,找個人類女人,簡直是把他們的臉都抽腫了。

湟水因為沃河之事原本就受惠王都良多,如今又出了此事,陰山反了,他們最終選擇了站在龍君這邊。

這一次,沈長離派出了先遣部隊,指定由女將軍湟灼統帥。

沃河之畔,湟灼冷豔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揚鞭,第一個衝鋒,率領妖軍殺入了陰山。

隨在她身後,最前衝陣的妖兵全是湟水赤蟒家的子弟,他們交戰的對象,許多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親人。

陰山隻堅持了七日,便正式被攻破。

隻是,搜遍了全境,都不見任何陰山王族,都消失得乾乾淨淨,生死不明,包括祖祠中陰山九鬱沒有頭顱的屍身。

*

陰山大捷消息傳回時,白茸依舊在西偏殿花圃中做活兒。

她最近開始習慣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對外界世界的變化完全一無所知,也絲毫不感興趣。

她拿著樹枝,正在回憶劍法。這段時間,她不再絕食了,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是每日依舊都強迫自己吃下去。

每日晨起之後也會練劍一個時辰。她看到自己瘦的一把骨頭的手,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她需要積蓄力量,若是繼續作踐自己的身體,以後就算從這裡逃出去了,也什麼都做不了。

近段時間,她依舊在總是做夢,隻是這一次,夢中除了九鬱,還總是多出了一朵正在徐徐旋轉的蓮花,她覺得那一朵蓮花很是熟悉,裡頭似乎藏著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她卻總是觸碰不到。

見她拿著樹枝練劍,老嫗倒是也沒有阻止,隻是在一旁冷嘲熱諷說著閒話。

白茸不管她,充耳不聞,依舊按自己的日程來。

這老嫗應是出自文鰩族,身上總有點若有若無的水氣,一雙精光四射的三角眼,終日死死盯著她。

今日,做完下午的活兒,她直起腰,似乎覺得今日宮中氣氛似有不同。

老嫗道:“今兒龍君凱旋回朝了,正在辦慶功宴,宮中來了不少貴客。”

老嫗又厲聲道:“當然,這些都和你這罪奴無關。你待在這,不要妄想,好好做活兒,不要出去衝撞了貴客。”

白茸繼續低頭用剪子修剪著薔薇花枝,顯然對外頭事情漠不關心。

那一晚,大殿燈火通明。

過了一日,又過了一日。

夏季日頭很旺,這日正午,白茸正在花圃中彎腰做活,給新播種的茉莉澆水。

她的手比之前磨粗了不少,麵頰也被曬黑了些,布衣衣袖用帶子係了起來,袖子上還沾著斑駁泥土。

忽然,卻被一雙有力的男人手臂從背後掐住腰,整個人都被攬進了他的懷裡。他隨手解了她係發的布帶。

白茸鼻尖傳來一陣隱約的清淡的香,這般夏日,他身上依舊沒有半點暑氣,手指尖也是

冰涼的。他穿著一身竹葉青色的便裝,乾淨的烏發垂落在肩上,便顯得很清貴矜持,無意識和她的黑發糾纏在一起。

白茸沒有反抗,由著他抱著。

過了不知多久,他鬆了手。

她便繼續彎腰擺弄花草,她今日想種點狗尾巴草,是她意外撿到了種子,打算在一旁給自己開辟的苗圃上新種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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