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又夢到,他的劍刃壓在她的脖頸上,居高臨下,冷冷地問,你是誰?
白茸半夜迷迷糊糊發起了高燒。
身上創口火燒火燎,她縮成一團,把整床薄薄的被子都拉裹在了自己身上。
她體內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股極為強大精純的陌生力量,寒氣無法控製地從內往外冒出,她渾身都結霜了,人卻又還在高燒,儼然冰火兩重天,逼得她在夢裡不住呻|吟。
白茸的靈根不純,經脈也阻塞不通。
經脈不通,是阻礙她正常修行,進入煉氣期最大的障礙。
那股強大的靈氣試圖在她體內小周天運行,白茸經脈阻塞,它卻沒容情,不通便橫衝直撞,定要將她的經脈撞開來,白茸脆弱的肉|體哪裡是這股力量的對手,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好在,她如今身體極度虛弱,痛覺都比平時遲鈍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
清晨溫徇的陽光透過碧紗窗落入了室內。
白茸恍恍惚惚睜開眼。
折磨了她一整宿的劇痛似乎沒了。
她身體狀況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太多,身子骨似都輕盈了許多,有道極為充沛的力量在體內遊走,像是一條徜徉流淌的潺潺小溪。
她感覺從未有過的好,察覺到自己靈氣竟然能在經脈運行後,白茸又驚又喜。
隻要經脈通了,是不是就說明,她可以正常修煉了!
是因為吃了一頓鞭子嗎?才有這樣因禍得福的寶貴機會?
對了,她眨巴了一下眼,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這處屋子臨水,室內陳設簡單雅致,碧紗窗外是一泓乾淨的碧水,似乎不是丹陽峰的景色。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白茸看到一個白衣男子修長高挑的身影,整個人頓時都僵住了,隨即,便是開始無法克製的發抖。
好在,視線聚焦之後,她才看明白,顫抖緩緩止住了——還好,不是他。
他是劍修,身形利落凜冽。
而這個白衣男人臉上帶著輕微的病容,步伐也緩慢些。
模樣更是完全不同,這個男子單眼皮,五官溫文,手裡持著一個藥缽,裡麵是正在研磨的青黑色的藥草泥,這一塊空氣中似也盈滿了清苦的藥草香。
白茸手指捏著被子,渾身緊繃還沒卸下。
男子停下搗藥的手,朝她溫柔一笑,“這兒是丹柏峰的醫館,是孫長老托人送你來的。讓你在這兒養傷。”
這小姑娘聽了這話,那雙大而烏黑的桃花眼便緩慢地眨了一下,旋即仰臉看著他。
他彎腰,笑著問,“背上的傷感覺如何,還疼嗎?”
白茸稍微用力了一下,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但是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了,都是些不礙事的輕微疼痛。
“這裡是丹柏峰的醫館。你已經睡了三天了,給你用了一些特製的金創丹。放心吧,好了之後不會留疤。”
這個年齡的少女總是愛美的,即便不影響修煉,但是定然還是不想讓自己後背留下那麼醜陋的傷痕。
白茸緊繃著的細瘦的肩悄然鬆弛了下來。
她從小是個很記得彆人好的人。
“謝謝你。”她小聲說,隨即想起了什麼一般,臉一下漲得通紅,“可是,我,我沒有帶靈石。”
“請問,這個藥,要多少靈石呀?”
她以前在白府的時候幾乎不花錢,離開家後,也意識到了錢的重要性。修士之間流通的貨幣是靈石,除去下山做任務的時候還偶爾會用到人間的貨幣,平日交流都是靈石。
白茸修為低,自是接不到什麼任務,所以來了青嵐宗幾個月,住的是最破的屋子,吃穿也是最差的的一檔。
總而言之,便是很窮,勉強維持在不餓死的地步。
她之前也聽說過一些醫館的規矩,治療用的丹藥都是需要自己掏靈石的,這種療效的金創丹絕不可能便宜。
男子雙目彎成了溫柔的月亮,“這丹藥也不貴,五十靈石一枚,一共給你用了三枚。”
白茸隻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天啊!那不一共是一百五十靈石?按現在她的月例,她需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還得起。
……白茸絕望了,她驟然想起。
剛入門不久的時候,有同門看到了她發上的寒玉簪,便提出要拿五百個靈石和她換,白茸被這天文數字嚇了一跳,但是那是阿玉送她的及笄禮,她怎麼可能拿出去換靈石,便堅定拒絕了。
她抿了抿乾燥的唇,想起了那一枚被她寶貝地藏在匣子最深處的玉簪。
沈桓玉如今已經不認識她了。又或許,他也沒有變,以前他對她的那些好,不過隻是誰都有的,指腹為婚的婚約也不過是父母之命,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多餘的情感。
她聲音發澀,“可以,再,再寬宥幾……”
溫濯淺淺笑了,“剛忘了與你說,賣普通人是五十靈石一枚。但你是孫長老刻意交待過的,不收錢。我叫溫濯,是丹柏峰的醫修,比你早入門幾年,姑且算你師兄吧。”
啊,所以說,剛,剛是與她開玩笑的?
見她那麼呆,溫濯笑意擴散,忽然有點兒想揉揉她毛茸茸的黑發,還是克製住了,溫聲耐心說,“嗯,確實不收錢。”
白茸眨巴眨巴眼睛。
“謝謝你。”她眉目一下舒展開了,小聲說,“溫,溫師兄。”
她立馬急急地說,“謝謝你們對我這麼好。等,等之後,我變厲害了,我現在可以修行了!我可以給你們采藥,做工,幫忙。”
“不急,現在養傷要緊。”溫濯笑著說,“餓壞了吧,我叫人先給你送些飯食來。”
高階修士自能辟穀,白茸顯然還完全不到這份上。
她露出的白嫩脖頸上有個沒消退的痕跡,溫濯視線掃過,又移開了。
昨晚,見她那麼痛苦,他本想放出自己的一縷靈力進白茸身體替她緩和,剛進入,便被一股極為強橫的力量給彈了出來。這股力量散發著寒意,盤踞在白茸的丹田之中,杜絕任何外力入體,不知是哪個男修留下的,如此精純,應還是元/陽。
白茸絲毫不覺這些。她拿著瓷勺,在認真喝粥,顯然餓壞了,喝得極快,紅潤的唇角沾上了米粒都不覺。
桃花眼小臉蛋,長睫毛彎彎的,性子又像一張白紙,天真乖純,極惹人憐,溫濯瞧著,唇角忍不住浮上笑意。
他想到昨日她背上那些鞭傷。
如此招人喜歡的小姑娘,那道侶,怎會忍心看她被傷到這種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