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兩人急急迎了上去。
“我沒帶回槐魑之心。”她麵頰發紅,含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又忍不住滾落了下來,人已經徹底力竭,朝後仰倒了下去。
祝明決連忙上前抱住了她,輕輕撫過她的後背,“沒關係,平安回來最重要。”
白茸這段時日一直在醫館修養。溫濯幾乎是終日陪著她,戴墨雲和塵無念也都分彆來看過她幾次。
戴墨雲陪著她說了好久的話,說了很多事情,說了明年即將到來的宗門大比的事情,又約她去劍館繼續練劍,白茸淺笑著點了點頭。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她方才覺得迷茫又疲憊,好像一夜之間,驟然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她想起了溫濯之前說過的話,槐魑之心既已被毀,那她便再出發去尋鎏金合歡葉子,怎麼也得治好他。
如此一想,她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標,稍微振作起來了一點。
這一天,金瑜哼著小曲,從醫館外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一個以前從未見過的白衣姑娘坐在窗前,正看著遠方,眉目間似籠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憂鬱。
那姑娘裹在雪狐絨中,小小一張尖俏的臉,略顯蒼白,唇卻極豔。宛如一捧柔若無骨的新雪,清純中又有淡淡的嫵媚。
金瑜眼睛當即都看直了,他迅速拉過一旁一個小修,“那姑娘叫什麼?”
一旁霍彥閒閒揣手,“少主,我勸你彆打她主意。”
金瑜道,“為何?”
霍彥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金瑜臉色難看,變化了好幾番,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道,“那美人嘛,不是大家都喜歡,公平競爭而已。”
他定了定神,整了一下自己衣物,朝白茸方向走去。
白茸轉眼一看,看到的是個深色皮膚的年輕男人,金瑜朝她一笑,“沒想到,青州竟有如此美麗的姑娘。”
她微微一怔,聽他有些奇怪的口音,又看他模樣,方才察覺到他的異邦人身份。
白茸原本心情沉鬱。這異邦人能言會道,說的事情也都是她沒聽過的奇聞軼事,白茸喜歡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眉宇竟然舒展開了一點。
金瑜察言觀色,又趁機道,“你們青州也是風水寶地,四處都是美景佳人啊。馬上要元宵了。白姑娘,可否要我一起下山看花燈?據說青州燈會是一絕。”
白茸原本準備拒絕,轉念一想,勉強笑了下,“我還從未見過青州燈會,帶時候,可以叫幾個朋友一起過去。”
溫濯幾人原本也一直在約她出去散心。
雖然要叫朋友沒法獨處,但是言下之意是沒拒絕?金瑜登時心花怒放。
一側霍彥笑而不語。他隨手拎了幾壇子烈酒,驅動飛鳶,朝著北方飛去。
葭月台上,積雪深重,飛雪較往常更大。
霍彥坐在合歡樹下,將那幾壇子酒往桌上一拍。
屋前站著一個五官清俊的年輕男人,身姿筆挺如劍,隻是極為沉默。
“叫你主人出來。”霍彥睨了他一眼。
灼霜沒動,平靜地說,“主人在修養,今天不會客。”
朔月剛過,龍骨又發作了,比平日還厲害。主人卻不去寒池浸泡,隻硬受著,昨夜還肆意放了大量心頭血,他做事極為□□,從不解釋而且一意孤行。
它忍不住提了幾次白姑娘,主人極為不耐,徑直給它下了禁製。
霍彥隨意拎起一壇酒,揭開封泥,他抽出那把赤色長刀,將烈酒朝刀身一倒,那把赤色長刀已經灼亮了起來,暗暗凝聚起雄渾的刀意。他竟就這樣揮刀,朝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劈斬而去。
眼前修長的身形已經轉眼消失,轉瞬化為了一柄狹長清凜的劍。
刀氣和劍意相交,地上十幾裡的殘雪都陡然被揚起,寒池中濺起高高的水波。
轉眼間,兩人已對招數十回合,刀光劍影幾乎轉瞬化為殘影。
那把冰冷的劍架在了霍彥的脖頸之上。
霍彥大笑,“沈公子,我那日剛幫了你大忙,你便是這樣款待客人的?”
對麵持劍的男人一身白衣,氣質冷漠,比平日蒼白幾分。
他眉眼未動,抽回了劍,淡淡甩去了劍刃上的鮮血,“不然,你也沒機會站這裡與我說話了。”
這性子,還是如以前一般冷淡又惡劣。
“今日是來找你喝酒的。”霍彥道,“上次實是太匆忙。”
烈烈酒氣飄散開來。
“上京現在可亂得很。”霍彥道,“我聽薛為說,老皇帝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估計難得熬過明年開春了。”
皇宮亂成一片,東宮太子黨和四皇子黨相持不下。
霍彥笑道,“你就這般無動於衷?”
他神情沒有一絲波動,“與我何乾。”
“倒是可惜了。”霍彥歎道,“倘你不是已經早早歸心方外,又何嘗不能回去平息這些。”
沈長離沒接這話,喝了一口燒酒。他並不嗜酒,隻是這些年,霍彥倒也從未見他醉過。
屋外,那一株被灌溉過的合歡葉子極為嬌豔,葉片上竟煥生出了淡淡的金,在風中淺淺搖曳。寒池水已經恢複了平靜,宛如一片平滑的鏡。
霍彥道,“說起來,那日那小姑娘可是被你嚇得夠嗆的,看起來都做好赴死準備了。沈桓玉,你是本事下降了,還是故意的?就想逼她回來求你?”
他眉眼都未抬,也沒回答。
“我看那小姑娘性子也倔得很,你這招可行不通。”霍彥目力極佳,一眼看到了案幾上的寒玉簪,忍不住挑眉,“這竟都還與你了?”
男人清絕的眉目似沉了一瞬,又恢複了常態,“一個消遣玩意罷了。”
消遣玩意。霍彥忍不住挑眉。
寒玉簪是沈桓玉親手所做,用的最純淨珍貴的寒玉玉心。寒玉質地極為堅硬且冰寒,常人壓根無法久碰,莫說要把寒玉雕琢成簪子。為此,他刻意去學了琢玉。那時,九州劍比已經快開始了,霍彥眼睜睜看著他每日在室內雕刻五六個時辰,將大把的靈力肆意揮霍在這種事情上,歎為觀止,至今記憶深刻。
霍彥忍不住繼續八卦,“我還聽說,她竟已與你退婚?”
他冷冷道,“無關緊要的陳年婚約,退了便退了。”
霍彥奇道,“是嗎?”
他又道,“那你們既已退婚,我看她似對你也已完全無意,那我能追求她嗎?”
話沒說完,霍彥行走江湖多年,對危險的反應幾乎已經刻入了本能,他連滾帶爬後退了數步,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案幾上的燒酒未潑灑出一滴,那案幾卻已經從中間斷開,切口極為光潔。
他滿頭大汗,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那劍氣卻又被緩緩收回了,像是隻與他開了個並不好笑的平淡玩笑一般。
男人握慣了劍的細長指骨把玩著酒杯,那雙冰冷的琥珀色瞳孔微微眯起,審視著地上的霍彥。
——比他好,溫柔,是個好人。
是嗎?
他視線沉沉壓過來,唇卻勾了勾,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和,“你儘可去試試。”
她不就喜歡這種所謂的溫柔男人嗎?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樁美好姻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