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與我沒有乾係?(2 / 2)

楚複遠從懷中抽出了一封信件,遞於抱樸子。

來自上京沈端,封麵是他親筆寫下的字跡,給吾兒桓玉。

看起來像是一封普通的家書,講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瑣事,父親對遠在道宗的兒子的關照,關懷他的身體,提及他與白家女兒的婚事,沈府父母家人的狀況。

楚複遠手心燃起淡淡的青焰,那張信紙表層竟像是蜜蠟一般,緩緩融化了。

隨後,他從內側抽出一張薄薄的紙張,遞給抱樸子。

所謂家書,不過隨手寫給外人看的幌子而已,防中途失竊被窺探。

內層,才是這封信件想傳遞真實的信息。

抱樸子展信一看,隻有短短一行字,語氣恭謙,“殿下一直拒收消息,不敢再擾。上京有大變故,大廈將傾,望掌門可以知會殿下,勸說殿下速速歸京,從長計議。”

他們都知道沈長離脾性,卻又實在舍不得這般機會,沈端不敢過度給他傳書打擾,便隻能將信息都傳遞給楚複遠。

楚複遠也沒想到,上京那一位,情況竟然惡化得那麼厲害。

當年,年幼的他修改了身份,被送來青嵐宗修道,其實也是沒辦法的選擇。原本楚複遠以為不過為了躲開那些複雜的皇室紛爭,還俗是遲早的事情。

卻不料他竟然根骨極佳,修為一日千裡,且道心極為堅定。

青嵐宗現在也極依賴他,又恰好卡在六盲蛟蘇醒的關頭,楚複遠一時竟有些猶豫,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再去勸說沈長離。

抱樸子一笑,“你可大膽將信息傳遞於他,他定不會選擇歸京。”

他道, “沈長離轉修心法,斬斷塵緣,皆乃自願為之,他道心堅定,一念隻有飛升。”

為了自己的目標,人間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與至尊的權柄,都視為無物。感情,也可以隨手丟棄。過去,也可以隨意斬斷。

隻要是為了自己的道,這般冰冷如鐵且堅硬的心。

*

天氣寒涼,夜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青州多水,白茸與金瑜又走了一段,或許是因為之前那一出,她興致低落了不少,好在金瑜性子粗,壓根沒看出來,倒是依舊興致高昂。

“塵無念說,他們在食肆門口等我們。”白茸接到了塵無念的傳音。

或許是因為和戴墨雲終於玩儘興了。

“啊,好。”金瑜雖然有點遺憾,但是今晚和白茸獨處了那麼久,他也滿足了。

兩人正巧走過一架石橋,她忽然笑著對他說,“我似有些渴,走不太動。金道友,可以去幫前方我買一些雪泡豆兒水來麼。”她指著橋對麵的那個正在吆喝的攤販。

這還是白茸今晚第一次主動對他提出要求,金瑜被她的笑容迷得頭暈目眩,當即答應了。

見到金瑜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白茸笑容緩緩消失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想要一點獨處的時候。

白茸怔怔看著天幕,漆黑的夜色裡,煙花一點點在空中爆炸開來。

燈會的保留節目,便是一場盛大的煙火。

那樣的絢麗爛漫,卻轉瞬即逝,隻能存在於記憶之中。

白茸呆呆地依靠在石橋上,看著天空。

心酥酥麻麻,一陣接一陣的痛,為什麼痛,她不知道。

在想什麼,在想誰,她也不知。

她為何會這樣的難受呢。

她獨自站在橋上。遠處樹枝上,有兩隻小雀兒依偎在一起嘰嘰喳喳,湖泊中,一對交頸鴛鴦緩緩遊過。

白茸眼中不知不覺已經蔓延起了淚水,劃過兩腮,輕輕滴落在了河道之中。

她的氣息實在是太香甜,因此,雖然她的氣息之中混雜了一點讓它極為害怕的威壓,那水妖壓抑了很久,最終見她落了單,卻還是忍不住鋌而走險,偷偷順著小河遊了過來。

白茸驟然被一個什麼濕滑的物體卷住了腰,她差點失聲尖叫,低頭一看,纏在她腰上的,竟是一根粗壯的觸手,粗糙不平,全是水,是從河裡伸上來的。

她沒配劍出門,又沒修煉出心劍,和袖裡緋的劍魄連接都斷開了。

她掐了一個雷訣。可是,打在那妖物觸手上毫無反應,那兩根觸手卷住她的腰,將她拉入了河中。

白茸看不清那妖物身體,隻覺極為龐大,生長著數根觸手,陰惻惻盤踞在水底。

溺水的感覺太難受,好在她修為見漲,勉強給自己掐了一個避水訣,讓自己不至於被溺死……周圍太黑了,壓根沒人注意到她消失在了橋上。

那水妖竟然還想拉著她往更深處去。

驟然之間,她腰上壓力一鬆,一道淩厲的無形劍氣衝入了水中,激起沉沉水花。

白茸的避水訣也被打斷,她不會水,沉了下去,大量的水湧入體內,她沉沉浮浮,整個人都頭昏腦漲。

隨即,她已被一雙有力的手打橫抱起。

那水妖沒逃,竟然爬上了岸,瑟瑟發抖,匍匐而下,八條觸手跪伏在地。

它已經生出了靈性,聲音粗啞難聽,開口道,“大人……我是奉命而來。”

這個女孩靈氣太甜美了。那位被封印在深淵的大人,複蘇需要采補很多很多靈力,這個女孩,一個便可以當幾百個普通人,它本來準備自己先偷偷吃一口,隨後便全給那位大人奉上,隻是它沒想到,這個女孩竟然早早被人預定了。

白茸哆嗦了一下,睜開了眼,那個妖物還在念叨什麼,聲音卻像是被掐住了一半,陡然戛然而止。

沈長離看了它一眼,隨手斷掉了它方才碰過白茸的那兩根觸手。

水妖哆嗦著,剩下的觸手捂著自己的腦袋,意料之中的劇痛卻沒傳來。

男人傳音已迸入它的顱內,淡淡道,“留你一條命,回去報信。滾吧。”

白茸嗆了水,一直在咳嗽。

抱住她的男人手臂堅實有力。白茸被他抱在懷裡,又輕又軟的一小團,她的衣裳和發都被打濕了,柔順地縮在他懷裡,咳嗽到兩頰發紅。

男人溫涼的體溫,透過一層薄薄的衣裳傳遞而來。他打橫抱起她上了岸,施了個訣,給她烘乾了衣裳,大手順著她纖瘦的背脊撫過,給她順氣。

白茸視線一陣清晰一陣模糊,眼神終於對焦,便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正低垂注視著她。他人性子冷,睫毛卻生得長而密,垂眼看人時便顯得很專注,仿佛眼底隻有她一個。

白茸覺得很羞恥,又怎麼都掙脫不開他,腦子也嗡嗡的,她看著他,竟忍不住脫口而出,“沈桓玉!你放我下來。”

他垂眸看著她,唇角掛了點冰冷的戲謔,“嗯?不是沈公子了?”

煙花陡然在兩人頭頂炸開,光影明滅中,他神情沒有往常那麼冷,深濃的琥珀色眸子低垂著,瞳孔中映著兩個小小的她,下麵是筆挺的鼻梁和薄紅的唇,阿玉偶爾不自覺笑起來時,便會是這種神態。

和記憶裡的那個人何其相似。

花燈火光下,那個捧著她的臉,霸道地讓她看清他模樣,不準再將他與彆人認錯的少年。

她癡癡看著他,一秒也不願錯過。

可是,那點煙火很快徹底消失。世界恢複了尋常。

“你方才,在看誰?”她的下頜陡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抬起,用了幾分力氣,弄得她下頜有些生疼,他垂目看著她,聲音極輕。

那不是白茸看他的眼神。她在透過他的臉看彆人。

白茸已經隨之徹底清醒了過來,他不是沈桓玉,是沈長離。

她彆開了視線,低聲道,“謝謝沈公子方才的救命之恩。我還要去找朋友,現在,能否放我下來?”

沈長離神色未變,已瞬間抽手。在他懷中,說這樣的話,提起彆的男人,已嚴重犯了他的忌諱。

白茸差點摔倒在地,她踉蹌了一下,終於站定,理了理自己的鬢發,神情還是很僵硬。

他剛救了她,按她的禮節,需要至少與他客套幾句,白茸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著便隨便撿了一句他可能愛聽的,“你……剛是與楚姑娘在附近遊玩嗎?”

沈長離壓根沒回答,側臉更為冰冷,他朝著她笑了笑,似乎饒有趣味看著她,“我做什麼,需與你彙報行程?”

不遠處,金瑜拎著豆兒水,在橋上徘徊,叫著白茸名字,“白姑娘,白姑娘?”

金瑜買完水,回來一見白茸不見了,橋梁依稀有妖氣,如今見白茸全須全尾地出現了,他方才鬆了一口氣,把豆兒水遞給白茸,“沒事吧,剛嚇我一跳。”

“沒事。”不用再和沈長離獨處,白茸神情瞬間自如多了,簡直從未覺得金瑜這麼可愛過。

“怎麼了?”金瑜見她鬢發和麵頰都濡濕了,他從袖子裡翻來翻去,找了一塊手帕,遞給白茸。

她接過手帕,擦了擦臉,朝金瑜甜甜一笑,“謝謝你的手帕,我們走吧。”

高大的男人立於橋頭,青衣烏發,肩背筆挺,眉眼骨相疏冷清絕。

他遠遠看著他們,欣賞這一幕,竟輕笑了一聲。

“沈……沈道友。”金瑜不知怎麼又遇到了他,而且楚挽璃還不在。

他看了金瑜幾秒,似有種居高臨下的玩味,“就是你,與我寄了挑戰狀?”

明明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金瑜以為他都不記得了。

金瑜硬著頭皮道,“是。”

這麼多年,沈長離接到的比試邀約數不清,他從沒理會過。金瑜自然也知道這一點,當時腦子一熱,便寫了那個挑戰狀,如今麵對麵再見這個男人,多年前可怕的記憶又開始緩緩浮現。

之前,霍彥與他說,要他最好離白茸遠一點,不然,一定會後悔,金瑜一直覺得隻是霍彥無聊的玩笑。

他方才覺得,沈長離看起來對白茸也並不見得多在意,沈長離這樣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該如何取悅心儀的女人,不過看他自己願不願意而已。

他對白茸,更像是在看一隻可愛好玩,可以隨手逗逗的小寵物。

既然如此,那為何如今又忽然提起這個挑戰狀?金瑜想不明白。

沈長離的性子便就是這般的琢磨不透。

“可以,最近有空,我應下了。”

“你想用什麼比都可以。”他唇微微勾了勾,“或者…就用刀,何如?”

“我封掉靈力,陪你玩玩。”

他如此說著,視線卻落在了白茸身上,狹長眸子攝住了她,眸光似有淡淡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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