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挽璃鬆了口氣。她不喜歡來鎖妖塔,隻覺得陰沉沉的,有種說不出的陰氣。
她是真不懂,為何爹爹煉丹不去丹樓,非要來這裡煉。
丹房的隔壁便是另外一間大殿,透著隱約的微光,楚挽璃待在這裡無聊,有些好奇瞥了一眼。
心音道,”好奇可以過去看看。”
“真的嗎?”楚挽璃有些意外,但是她極為相信心音。
心音嗯了一聲。
按照既定劇情,楚挽璃今日應該誤闖入了六盲蛟的封印地點,隨即,不小心用自己的血解開了六盲蛟的封印。再然後,因為強大的女主光環,六盲蛟隨即會愛上楚挽璃,與她上演一出人妖虐戀,最後在死前將妖丹奉上,成為楚挽璃之後修補玄天結界救世積累第一道資本。
那一扇門出乎意料的好推,裡頭竟然是一個深淵池子,黑水中什麼也看不到。
大殿正中,有一道複雜玄奧的陣法。東西南北四角壓了四道劍氣。
“咦,這不是哥哥的劍氣嗎?”楚挽璃認出了,那是灼霜的分.身。
她忍不住上前,想輕輕觸碰一下,不料,那劍光如此凜冽不容情,沒等她碰上,她手指已經陡然被割破,幾滴鮮血灑落了出來,落在陣法上,很快被那陣法貪婪地吸收,一點不剩。
深淵之中,似陡然傳來一身低低的長吟。
楚挽璃嚇了一跳,可是,隨後,什麼也沒發生。
她怕得不行,站起來,朝丹房急急跑去。一縷黑氣已從池子中悄然浮出,附著在了楚挽璃身上。
……
午時便是他們定的比試的時候,在清珞峰的雲水邊。
楚挽璃急急趕到的時候,還沒開始。外頭來了許多觀眾,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
楚挽璃便先去找沈長離,他不喜吵鬨,如今肯定是在內室。
果然。窗外落入斑駁光影,男人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白衣,越發顯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來。
他在入定,沒睜眼,濃密的眼睫在清靜的麵容上落下陰影,平日身上那種拂不開的冷淡化了不少。
灼霜靠牆放著,玄黑色劍鞘,掛著一個編製有些拙劣的流雲結劍穗。
楚挽璃便在他身側坐下,看著他俊逸的麵容。一下又想起那日燈會,她唇角不由含起一絲笑,悄悄朝他挪了挪。
她最喜歡的,便是這樣在身側默默看著他。
他沒睜眼,依舊在沉定中,陡然淡淡道,“出去。”
“啊,打擾哥哥了。”楚挽璃想起馬上要比劍了,他需要調息,不應該在這時候打擾他的,頓時有些後悔,她站起身,輕輕退了出去,給他帶上了門。
男人緩緩睜開了眼,視線看向窗邊。
……
金陽宗弟子的區域,白茸和霍彥坐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了……或許,是因為金瑜太可憐了,她心中著實有點放不下。
金瑜正在擦刀,今日太陽極好,他額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多年前的回憶今天不斷在他腦子裡反反複播放。
白茸從袖袋裡拿出一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擦擦汗。”
金瑜接過,他顯然焦躁不安,極為緊張。
白茸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沒關係,無論結果怎麼樣,我支持你。”
金瑜用她的手帕擦了擦額頭,“說起來,你是青嵐宗的人,你應該支持沈長離吧。“
白茸想了一瞬,實誠道,“可是,我與你關係好。與他不熟。”
金瑜還沒說話,一旁霍彥驟然咧嘴,撫掌大笑,“說得好。”
好一個不熟,真是有趣。
沈桓玉以前愛她愛得死去活來,說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寵著的唯一寶貝絕不為過。
這小姑娘看起來卻是個死心眼的性情中人,又執拗,到時候真撞上一個不熟,就有趣了。
說著說著話,白茸身體忽然一僵,果然,她轉頭一看,便見到了不遠處的沈長離,他正在刀架邊選刀。
隨後,白茸目光頓了一下,看到了離他不遠的楚挽璃,她果然也來了。
他沒看這邊,神情冷淡中透著一點閒散。
看了幾把刀後,他隨意從刀架上抽了一把。是一把修長的唐儀刀,刀身窄長,清光如雪,映著男人清雋冷冽的麵容,倒是極為搭配。
金瑜用的刀是一把闊大的金環大刀。
白茸抿著唇,重新坐好。聽到周圍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她此刻竟才依稀有些明白,沈長離在青嵐宗到底是個什麼地位。
周圍幾個金陽宗的弟子自是不滿,“沈長離不是劍修,他用刀?還封靈?這不是羞辱嗎這?”
因為沈長離修為比金瑜高了兩個大境界,真打金瑜不可能有任何勝算。因此他說封靈,純比刀法,不過他隻說了自己,倒是沒說金瑜用不用封。白茸估計,倘若金瑜真豁得出臉不封,以沈長離的性子,他也絕不會說不行。
金陽宗弟子對這種比試很不滿,卻也不敢提前放狠話。沈長離就是不出世的天才,這是這麼多年裡,修真界早早形成的共識,他的天才,可絕不止是體現在練劍上。
金瑜是第一次見沈長離用刀。
兩人的刀法顯然不是一個路數,金瑜的刀法像是山嶽,厚重雄渾。
沈長離的刀法便像是波瀾不驚,卻暗潮湧動的海,比他清正的劍法多了一點詭譎,出刀路線極為難以琢磨。
金瑜咬牙想,技巧比不過,那就靠力量。
可是,刀刃相撞,金瑜他虎口一陣發麻。純比力量,他竟然也完全拚不過。
場中顯然是沈長離占據絕對上風,他呼吸都甚至沒怎麼亂,像是老師在指導學生,金瑜卻已滿頭大汗。
白茸瞧著都膽戰心驚,很怕金瑜一不下心便缺胳膊斷腿了。
那個男人是絕對不會手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想起他除妖時的模樣,心下忍不住一寒。
白茸沒控製音量,對麵幾個青嵐宗的弟子都用詭異的目光看著她,她身上還穿著青嵐宗的弟子服,卻坐在金陽宗的地盤,給金瑜擔心。
金瑜唇色發白。
外人感覺不到,但是金瑜感覺分外明顯。沈長離的刀是有意識的,專門刁鑽地卡在他的要害之處,每次卻都隻是蜻蜓點水,不真的重傷他。
這場比試,原本五分鐘便能結束了,卻一直延長在了現在。
金瑜自然會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刀,在朝他傳遞的隻有一個信息。
不要試圖染指他的獵物。
他沒資格。
他就這般愛楚挽璃嗎?可是,他的挑戰狀已發出去那麼久了,他壓根沒理會,那為何直到那天晚上,他像是方才想起一般。
恍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金瑜背脊已經濕透了。
直到沈長離最後一記平刀,刀尖劃破了他的額頭。隨後,停在了他的咽喉處。
他雙腿顫栗,數年前,那樣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樣可怕。
輸了。
青嵐宗那邊已經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解氣,這一場實在是太解氣。金瑜之前仗著自己修為高,肆意在青嵐宗挑比自己修為低的劍修欺負,還出言嘲諷,著實讓他們氣憤。
今日,沈長離這一次,算是徹徹底底給他們把所有的仇都報回來了。
金陽宗這邊死氣沉沉一片,卻也無人做聲,沈長離確實有實力,他甚至是封了靈和金瑜比刀的,彆人刀法確實精湛,他們便也隻能認。
白茸抿著唇,起身去內室找金瑜。
金瑜麵色慘白,臉上身上都是血痕,雙目赤紅,見到白茸,他本想張口想說什麼。窗邊男人狹長清冷的眸子似瞥了一眼這邊。
金瑜已經喘著粗氣低下了頭,一句話也對沒對白茸,竟然像是對陌路人一般,徑直大步走了。
“金……”白茸愣住了,一肚子安慰都卡在了喉嚨中。
午後陽光從紗窗鑽入,對麵有人輕輕笑了一聲,他聲音極好聽,像是金箔碎玉。
白衣男人站在窗邊,正漫不經心擦過刀身。
白茸不明白,隻是比了一場之後,為何金瑜變化便如此之大。她是真心把金瑜當朋友的,她覺得輸贏很正常,不過一場切磋而已。
男人細長的手指撐著下頜,有幾分慵懶和漫不經心,點評道,“虛情假意。”
那種見異思遷,朝暮四的男人,看來對她也並無什麼真心,這麼一場便散掉了。
她下次再找男人,好歹應挑個質量高點的。
白茸麵容蒼白,眼尾和麵頰都浮現了點點微紅。
沈長離瞥過,“他輸於我,是什麼很意外的事情嗎?”不是早能預見的,莫非還真有蠢人以為金瑜能有勝算?不過怎麼輸罷了。
白茸紅著眼眶,陡然道,“你厲害。”
他譏誚地輕笑了聲,什麼也沒說。
“你再厲害,我也不喜歡。”她悶聲道。
沈長離神情未變,唇角噙著的輕笑都沒變,“你如何想,與我有何乾係?”
“我們不是已經早沒關係了嗎?”婚都已退了。
“不過,我看,你那時,似還挺喜歡的。”他走近了一些,修長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頜,強迫她看向他的方向。
那雙冰冷的琥珀色眼睛近在咫尺。那麼熟悉又陌生。
白茸眼睛陡然汪了一汪眼淚,往下不住的掉。
他沉沉看著她,視線劃過她紅紅的眼睛和唇。
在葭月台那段時日,她求他渡氣,每次被他弄哭時,他表情沒什麼變化,依舊端方清冷,反應卻顯而易見會更興奮。
變.態。
白茸氣得肩膀發抖,淚水撲簌簌流了下來,她從沒罵過人,卻氣得想罵他。
世界上怎麼會有性格如此惡劣的人。
可是,他並沒有動她,男人隻是微俯了身,大手觸上她的側臉,替她擦去了眼角淚水,白茸眼角皮膚生得嬌嫩,他指腹生著繭子,冰涼涼的,觸感有些粗糙,卻放得輕又愛憐。
下意識般,和阿玉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
她含著淚,呆住了。
不遠處,隱約能聽到楚挽璃清脆的聲音傳來,“哥哥?你還在嗎?”
白茸已經陡然反應了過來,被拉回了現實,她倔強地咬住唇,偏開臉,陡然甩開了他的手。
方才那奇異的一瞬已經徹底被打破。
意識到自己剛在做什麼的時候,沈長離麵容已經緩緩沉了下去,比之前更為冰冷。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漂亮無情的眼睛俯視她,下頜朝門外挑了挑,淡淡道,“追你男人去,彆再出現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