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1 / 2)

白茸再睜開眼時, 方發覺,渾渾噩噩已經到了第二天。

她眯了眯眼,正午陽光極為刺眼。

胡九還沒有回來, 那兩隻看守她的黑狐狸果然開始打盹了。

狐性屬陰,喜歡曬月亮不喜歡太陽,白日精神都會比平時衰頹一些。

白茸勉強睡了一晚上,方覺得恢複了一些體力,身體比之前爽利了些。

如今她經常受傷,耐痛能力和恢複能力似乎也比之前變強了不少。

因為她一直安靜, 不吵不鬨也不掙紮,兩隻狐狸都沒再仔細盯著她,把身體盤了起來, 正在懶洋洋小憩。

白茸咬破了自己舌尖,用帶著精血的心劍割斷了藤蔓。

藤蔓上不知是有藥還是下了咒,完全封住了她的靈力。

胡九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裡,封了她的靈力之後, 甚至沒有拿走袖裡緋。

她活動了一下已經幾乎僵硬麻痹的手腕,悄無聲息落了地, 方覺雙腿也已麻軟得像是麵條。

她落地發出了一點聲響。

那兩隻黑狐都醒了過來, 它們是負責聯絡看守的狐狸,不除去, 隻會引出整個巢穴的狐狸。

”楚飛光聲音陡然響起:“快動手!

或許是受了這一聲影響, 又或許是因為她自己也早做了決定。

白茸出手的速度比她的思維更快。

緋色劍影閃過, 兩隻黑狐還沒來得及發出半點聲音, 已經軟塌塌倒下,咽喉上各自一道深深的創口。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親手終結生命的感覺。

似乎比她想的要容易許多。

白茸心陡然突突跳動了兩下,她的頭腦甚至比平日還要清醒一些。

白茸俯身, 從尚且溫熱的狐狸屍身中摸出了妖丹,甚至還記得從儲物戒拿了質地上好的瓷瓶,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妖丹效力。

她側目聽風,風裡那種細碎聲音還沒有完全消失。她勉強還記得,昨天聽到的關押村民地方的方位。

白茸掐了個隱身訣,朝著那個方向趕了過去。

狐巢極大,路線錯綜複雜。

好在她方向感不錯,一路不至於迷路。

聲音的源頭,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狹窄的室內,不見半點陽光,室內擠滿了人,手腳上都拴著鐵鏈,有男有女,總體都算年輕。

室內久不見陽光,門陡然被打開。

這些人都後退了幾步,麻木地盯著白茸,眸底滿是畏懼。

白茸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鮮血斑斑的手,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估摸著也沒多少親和力。

拴住他們的都是普通的鐵鏈,她用袖裡緋輕輕鬆鬆斬斷。

可是,鎖鏈斷了,這些人卻還是沒一個人動彈,眼神都麻木又畏懼。

“我是過來救你們的,快走吧。”白茸聲音很沙啞,“離開這裡,回家去,你們都是竹石村的村民吧。”

竹石村這個名字,或許喚醒了這些人的記憶,有幾個人,眼神開始活絡了起來,卻還是無人動彈。

他們在這裡被關太久,終日受到妖狐折磨,甚至已經開始被馴化。

白茸強撐著精神:“你們,有人認識一個叫小滿的小姑娘嗎?我之前去了你們村子,便是她托我上山過來救你們。”

一個穿著灰衣服,十四五歲的姑娘仰臉看著她:“小滿?”

她五官輪廓和小滿很有幾分相似。

“你是她姐姐麼?小滿和我說起過你。“白茸說,“央我來救你。”

“都出去吧。”她強忍著傷口灼痛,“再不出去,便真的遲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名字起了作用,那個叫小盈的小姑娘緩緩起了身,帶頭走出了門,見她出門後,無事發生,身後村民也終於開始學著她,一個個起身。

外頭亮堂堂的,是個大太陽天。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陽光了。

室內滿是血腥氣與腐臭的肉的味道。

白茸飛速清點了一下人數,竟然有二十人,甚至還有女人手中抱著小嬰兒,每一個人都麵黃肌瘦,身上滿是深深淺淺的淤青與傷口,他們被妖狐養著,隔幾日便提出去放血割肉,已經死了一半了,剩下的人,有幾個腿腳也已經廢了,無法站立,需要旁人攙扶。

“都跟著我。”她輕聲說,“我會帶你們出去。”

都是沒有修為的最普通的人類,原本在山下過著平靜日子,忽然被妖狐擄上了山,從此過著地獄一般的生活。

隻要不撞上那隻九尾狐,白茸有帶他們出去的信心。

“有人跑去了。”

“快去告知胡九大人。”

白茸走在最前,一路遇到了至少波妖狐。

妖狐極為凶殘狡猾,甚至知道不攻擊她,去攻擊她身後的村民。

身後這麼多人跟著她,依賴她。

她沒有任何回頭和退縮的路。

白茸靈力已經差不多枯竭了,好在劍技沒忘,以前楚飛光說過,她力量不足,因此需要多鍛煉技巧,她也認真學了,因此出劍很很精準,每一劍都可以準確地封喉,劃破妖狐的喉管。

這是以前她在青嵐宗一劍一劍練出來的劍技,那時,她沒有想過,會在這時用起來。

“姐姐,小心。”小盈在身後大叫。

斜刺衝出來的妖狐一口一咬在了她手腕上,白茸忍痛,改為左手握劍,殺掉了這隻狐狸。

因為失血過多,她麵頰越發白。

“沒關係的。”她甚至還分神安慰了一下小盈。

除去那隻意外出現的九尾狐,這狐窩裡的其他妖狐,修為確實都不高。

她右手已經完全麻木了,難以握劍,白茸便用繃帶將袖裡緋綁在了自己手上,強行壓榨出了自己的最後一點體力。

她手臂上都是創口,被狐狸咬到血肉模糊,身上臉上也都是狐血,一路不知傷了殺了多少妖狐。

她甚至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她得把他們成功帶出去。

露過一處大院,白茸身形一滯,陡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楚挽璃手裡還抱著一隻小狐狸,震驚地看著滿身鮮血的她,“你在做什麼?”

沈長離說這些狐狸並無害,也沒傷過人,不過是之前有些誤解,他去上報一下宗門,解除對墨坪山的搜捕令。

他都這麼說了,狐狸都很可愛,也都對她很好,沉浸在甜蜜中的楚挽璃便也不再說什麼。

白茸簡單地說:“你走不走。”

楚挽璃修為不錯,她若是願意幫忙,這些人能平安下山的可能會大大增加。況且,一直待在狐窩中,她遲早也會有危險,那狐狸化作沈長離模樣迷惑她,估計也不安好心。

“我為什麼要走?倒是你肆意濫殺。”楚挽璃質問道,“這些小狐狸沒做什麼壞事,你為何要這般傷害它們,就因為它們是妖?”

白茸指著身後人群,疲憊地說:“這些,都是那妖狐做的。”

楚挽璃不喜歡這般醜陋醃臢的人,也不想仔細看。

沈長離和白茸之間,她自然會選擇相信沈長離:“哥哥不是這麼說的,你莫非還比他清楚?”

她摸了摸手中小狐狸絨毛,覺得這般溫順可愛的小狐狸,怎麼會傷人。

她隻喜歡美麗、可愛的事物,從小到大,她生活的世界裡,周圍的人和物也無一不都是如此。

“那不是他,是妖狐變的。”白茸沙啞著嗓子。

楚挽璃冷笑了聲:“與我親密些,便是妖狐變的?你既然偷偷跟了上來,那日是不是也看到了。”

“你是在嫉妒我吧,看著難受是嗎?”她說,“白茸,不管你們之前有過什麼,哥哥早已經不愛你了,你便死心吧,也不要再糾纏於他。”

白茸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她實在是太疲憊,每一分體力都很寶貴,如今,也不想再與楚挽璃爭辯什麼。

她沒回頭,不再管楚挽璃,帶著身後的人離開了。

不知走了多久,看到熟悉的出口,白茸交代小盈:“過橋,走到前麵那張門,再往左拐,便能看到出口了,墨坪山你們比我熟,出去了便趕快下山,短時間不要再待在村子裡了,先去西京住著,我們宗門之後會來人剿狐。”

她是這些人裡頭,唯一一個看起來頭腦還算清晰的。

小盈問白茸:“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白茸溫和地說:“你們先走,我馬上過來。

她已經可以感受到不遠處九尾狐的氣息了,估摸著剛才確實不在巢穴,方才趕回來。

她鬨出的騷動實在太大。即使離開了狐巢,這些人能否順利回家,也很難說。

白茸索性解開了繃帶,將袖裡緋取了下來,遞給了小盈:“你拿著。”

小盈不安地說:“姐姐,你的劍給了我沒關係嗎?而且,我不會用劍。”

白茸說:“沒關係,拿著便好。”

袖裡緋有劍靈,而且還有楚飛光棲身其間,隨便殺掉幾隻低階妖狐不是問題。

楚飛光聲音很嚴肅:小茸,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之前消耗太多,也無法再現身,無法阻止白茸的行為。

白茸輕聲說:“師父,這是你以前教過我的。”

既拿了劍,便需要多承能者的責任。

這些人,家中都有人在焦心地等待他們回家,都還有牽掛,他們是彆人的丈夫、妻子、父母、孩子。

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死活也無人在意,能換回這些人,很值得。

白茸瞧著遠處忽明忽滅的狐火:“快去吧,不要回頭。”

她將裝著妖丹的瓷瓶也塞到了小盈手中:“這個你拿著,假設之後見到了穿著青衣服的修士,便把這個給他們,讓他們帶回宗裡,給一個叫李汀竹的哥哥。”

小盈學著她的模樣,緊握住了袖裡緋,認真許諾:“好的,姐姐,我記住了。”

“你也要保重。”

“嗯。”她笑了笑,溫婉的眉眼瞬間柔和,“我會的。”

很久沒聽人說過,要她保重了。

白茸神情平靜,見到他們一個個消失在黑暗裡。

身後,那點狐火已經很快到了眼前。

胡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狐巢。

方才,他去見赤音,便短暫地離開了狐巢一小會兒。

這女人倒是確實厲害,就這點時間,可以給他整出這樣的事情來。

怪不得,胡芊芊會折損在她手裡。

他手指微微一曲,隔著這麼遠,白茸已經瞬間被他無形的靈力拉了過來。

他沒收著力氣,白茸感覺骨骼一陣劇痛,她難以克製地吐出了一口血,卻依舊死死咬著齒關,一點聲音也不發出。

“見見。”胡九道,將她拉到身側女人麵前。

白茸方才注意到,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紅衣女人,女人眉目張揚明豔,額心有一團火焰印記。

赤音隨便看了一眼:“什麼東西?”

白茸麵色慘白,唇幾乎也沒了血色,烏黑的長發淩亂披散在消瘦的麵頰邊上,一張小臉上都糊著血,五官壓根看不清楚。

回上京後,她便經常睡不著覺,吃飯也覺得沒有味道,瘦了很多,還經常莫名走神發呆,身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都掉光了。

胡九把她扔池子裡,將臉洗乾淨了,又撈了出來,扔在赤音麵前。

“再看看呢,有沒有想到一個人?”

赤音臉色已經變了。

“像不像以前王如珠似寶寵著的那個女人?”胡九笑道,“還有誰,在他麵前有過那種待遇呀。”

天闕愛那個女人,他麾下妖軍妖將縱然再不喜歡她又能怎麼樣,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彆說傷她,說話高聲一點都不敢,隻能畢恭畢敬。

赤音也如此,心中再如何恨,見了神女還得鞠躬行禮,叫她王後。

天闕隔段時間,便會找女妖來陪神女聊天解乏,隻有這種時候,他不乾涉也不出現。

但是也有時間限製,她表現得很喜歡的女妖也都不會再出現第二次,反而關係平平淡淡的能經常來。天闕不允許任何妖分去她的注意力。

赤音也被叫去過,神女與她說話,說起天闕在人後都是如何對她的,問妖獸是不是都這樣,她不喜歡,她想回仙界去。

赤音覺得她裝出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其實是在有意炫耀。

神女確實完全不懂,好在他很懂,才能變著法子,軟硬兼施,從她那裡弄到一點完全不足以果腹的糖。

赤音印象中的天闕大人,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冰冷傲慢的,竟也有如此一麵。

赤音聽得幾乎咬碎了牙。

天闕就獨獨喜歡她,以前不少大臣彈劾過甘木,天闕大人遲來的求偶期氣息都溢滿了,說明他壓根沒滿足,明顯是王後失職,愛慕他的女妖魔那麼多,隨意再挑選幾個填充一下後宮不就行了。

天闕把叫他選妃的大臣都扔去喂了魔淵,之後,便再沒這種類似話題了。

天闕其他地方都沒有多少龍類的特質,唯獨這點倒是像了十成十,對認定的伴侶一心一意,獨占欲和掌控欲都極強。

其實神女對其他妖都溫和友好,隻獨對天闕冷淡,不假顏色。

甚至,知他喜歡看她笑,他就是因為初見時她的笑容對她一見鐘情,之後便日日朝思暮想。她之後隻要在他麵前,都有意板著臉,麵無表情。

赤音拎起白茸,細細看過。

大大的黑眼珠,瞳仁烏黑水潤,臉蛋隻有巴掌大,櫻桃小嘴。

五官其實有差距,但是這一股狐媚脆弱,惹人憐愛的氣質,倒是一模一樣。

當年,她便是靠這手段,把天闕大人迷得走不動路。

赤音冷笑了聲,掌心燃起了一道虛幻的金焰。

朝著她的左臉便壓了上去。

她實在是太憎惡,憎惡到,隻是看到這張幾分相似的臉,都克製不住殺意,都想毀掉。

沒了這張臉,看她還如何狐媚男人。

*

夜色深深,整座墨坪山都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楚挽璃失蹤了,楚複遠調動了好幾個宗門的修士來尋她,並且許以重諾,隻要能找到了楚挽璃,青嵐宗頂級功法可以任選一冊,還有築基丹、還虛丹任選,高階靈草十株。

都知道楚挽璃是楚複遠的掌上明珠,加上他許諾的獎賞實在是誘人,越來越多的修士來了墨坪山尋楚挽璃。

顧寐之也來了,墨坪山就這麼一點點大,這麼多人翻了這麼久,還沒找到狐巢,甚至連狐狸都沒見到幾隻,這就是個問題了

帶隊的大師兄預備用靈火燒山搜尋,叫晁南過去幫忙。

“師兄,怎麼辦啊?”晁南擔憂地問顧寐之,“我去不去。”

他原本和顧寐之一起過來找白茸,但是目前也毫無消息。

看起來,這些妖狐其中可能有大妖,給狐巢設了陣法,白茸就那樣毫無防備去了,也好幾天杳無音訊了。

楚複遠發了宗主令,要他們尋楚挽璃,白茸失蹤的事情他也上報了宗門,但是長老隻是批複一個知道了,也沒下文了。

“你隨他們去找楚師妹吧。”顧寐之道,“是立功機會,而且能拿到化虛丹,對你之後也很有幫助。”

晁南是他看著長大的,年齡小,需要在青嵐宗站穩腳跟

顧寐之說:“白茸的事情交給我。”

晁南還有些猶豫,不過他自小也習慣了聽師兄的話,點了點頭,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顧寐之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手帕,白底桃葉,底下嗅著一個茸字,是白茸留在顧府臥房內的物品。

他會合歡宗的特殊法訣,可以通過貼身物品尋人。

帕子上還殘餘著一點少女身上的暖香。

他還沒開始施展法訣,便察覺到一股靈力波動。

不遠處,清冷的月光下。

白衣男人從劍上落地,隨意看了一眼他手中帕子,神情無波無瀾,還是慣常的冷淡模樣。

顧寐之反手收起了帕子,拱手道:“沈師兄。”

沈長離在宗門地位很高,入門也早,他們見了都得叫一聲師兄。

沈長離竟然都親自來了,很出乎顧寐之的意料,不過想起來也合理,他雖無情,楚挽璃也算他自小看大的小師妹,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也不至於不管。

顧寐之道:“目前還沒找到找狐巢,也不知道楚師妹是不是被擄去了那裡,他們在預備燒山逼出狐狸來。”

沈長離道:“過於麻煩。”

顧寐之說:“師兄莫非知道狐巢在哪?”

沈長離狹長的眼看過不遠處的樹林,沒多說。

眼前狐臭味極為濃重,很腥騷,他很厭惡這種味道。

這是這座山的靈脈中心,樹林裡設約莫設有陣法,掩蓋了狐巢的入口,要從外到內尋到極為麻煩。

正說著,不遠處忽然亮起了一道緋光。

“這是白師妹劍氣啊。”顧寐之眼睛一亮。

黃色的樹林中,竟然像是撞了鬼一般,陡然幽幽浮現了一對衣衫襤褸的人。

最前方的小姑娘懷中抱著一柄美麗的緋劍。

可是,不是白茸。

顧寐之一個箭步上前:“你怎麼會拿著白師妹的劍,她人呢?你們是從哪裡出來的?”他們身上都是濃重的狐腥味兒。

小盈陡然見到兩個帶著劍的陌生男人,顯然有些恐懼。隻是,她見到顧寐之身上的青衣,神情又舒緩了一點。

“姐姐把劍給了我們,叫我們先出來。”她聲音還在發顫,又從兜裡掏出一個瓷瓶,“叔叔,你認識李汀竹嗎?姐姐,叫我把這個帶出來,見到穿青衣服的人便給。”

果顧寐之接過瓶子,看到裡頭是幾粒狐族妖丹,瓶身上還沾著血跡,不是狐血,都是白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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