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1 / 2)

白茸以前從未來過西北。

匹邏城的建築風格和中原地帶完全不同, 平房很多,天邊掛著一輪烈日, 氣炎熱乾燥,往來行人穿的都很清涼,無論男女,多短衣短打,料子也都輕薄,不過款式很好看。他們也都不太在意的樣子,倒是襯得他們兩人裝束保守。

白茸最開始還羞澀, 不敢多看。

顧寐之笑話她:“此處氣溫如此之高,你多待幾天, 便也不會再扭捏了。

下了雲舟之後, 兩人先尋了一處客棧下榻。如今, 都在客棧大堂中喝著茶水等候顧寐之的朋友。

黃沙秘境馬上開放, 各路人馬也都得了消息來了此地, 白茸左右一掃視, 便看到了好幾個身上帶著靈力的修士。

不過,她安慰自己,黃沙秘境並非隻產出金合歡, 還有許多彆的寶貝, 她隻尋這一件, 應也不會多難。

她喝了一口茶水,再度問顧寐之:“你朋友到了麼?”

顧寐之朝門口努嘴:“來了。”

掀開簾子進來了兩人, 一男一女,看起來都和白茸差不多歲數。

少年一身紅衣,胸前垂下的兩束黑發被結成了發辮,下麵綴著琥珀色珠子。他淺色的瞳孔生得微圓, 眼尾上挑,眉目很是秀美。雖然神情冷淡,俯首之間竟有幾分奇特的媚意。

少女則是當地打扮,身著金銀線勾的紗衣,露出的一截瑩白腰肢不堪一握,她麵頰撒著幾點雀斑,給原本略顯平凡的模樣增加了一點生動的俏麗。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側腰彆著的一把月牙形彎刀,刀鞘綴著細碎的鬆石綠寶石。

少女與他打招呼:“顧師兄。”

顧寐之道:“你來得挺遲的。”

童歡說:“為著疏月的事情,在路上耽擱了會兒。”

顧寐之瞥了一眼少年,笑著說:“這麼多年了還沒換人,你倒是挺專一。“

童歡笑眯眯瞧著他一旁的白茸:“師兄身邊換人倒是速度快——劍修果然氣質不同。”

即使在合歡宗,她很少見生得如此標誌的姑娘,隻是眉目間纏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憂思,氣質輕靈毓秀,清雅端莊。

顧寐之搖了搖手頭折扇:“我倒是想,可惜師妹芳心另有所屬,心思都被彆的男人占滿了。”

白茸朝他們輕輕一笑:“師兄喜歡說些玩笑話,我與他隻是師兄妹關係,一同來秘境取金合歡。”

童歡忍俊不禁:“顧寐之,你倒是也有今天。”

沒人比他更會討女人喜歡了,卻在這姑娘這裡落了臉子。

一旁少年一直一言未發,童歡也沒有介紹他的意思。

顧寐之叫小二上菜來:“行了,行了,趕緊上菜,吃完說正事。”

少年看著冷冰冰,話也很少,童歡偶爾給他夾菜,他卻都吃光了,一點也沒避諱,兩人挨得很近,看樣子,竟真是一對兒。

用完餐。

童歡取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我找了個行腳商,買了一份黃沙秘境的地圖。”

她給周圍下了禁製,隨即,便從儲物戒裡拿出了地圖,攤放在桌上給幾人看:“這是由過去進入秘境的修士所繪,如今雖然過去了五年,想必應該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童歡壓低聲音:“不過,我最近聽了流言,因為金陽宗中鎮壓的後土蜈封印鬆動,靈力外泄,這一次黃沙秘境中的靈藥產出品相都極好,隻是,秘境中的妖物也要更多些。“

地圖簡陋,白茸細細掃過,差不多記在了腦海中。

童歡點了點地圖左上角的標記:“金合歡在此處產出。”

黃沙秘境原是一座宮殿的舊址,麵積並不大,但是裡頭有許多流沙陷阱,有塌陷風險。

童歡說:“黃沙秘境中棲息著大量沙鼠,因此,這次我帶了疏月過來。”

白茸輕輕點了點頭,這個少年一直一言未發,她看不出他的深淺來。

童歡說:“我需要去的地方也在金合歡附近,到時我們可以一起行動,互相照應。”

她沒仔細說她要進秘境做什麼。

不過白茸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秘密,便也不追問了。

顧寐之道:“晚上我們出門采買,明日進秘境,你們要不要一起?”

童歡笑盈盈拒絕了:“琉月這幾日特殊時期,我晚上得顧著他一點兒。”

他們兩人訂的一間房。

顧寐之也不勉強:“那明日再見。”

門剛合上,李疏月已經陡然扣住了童歡纖細的腰,用力按在了門上。隨即整個人都貼了上來,用力去吮她唇瓣,顯然忍了很久。

……

關了門,白茸與顧寐之朝一樓大門走去。

白茸還有些不解。

什麼特殊時期?白茸隻知道女子會有特殊時期,倒是不知道男子也能有。

顧寐之懶洋洋道:“你這麼久還沒看出來,那李疏月壓根不是人嗎?”

白茸驚呆了。

不是人?那是什麼?

她想起上次見過的九尾狐和那個女妖,她明白知道都是妖獸所化。可是,除去容貌較常人漂亮不少以外,她壓根從他們的外形上看不出來任何妖獸特征來。

顧寐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當真是太遲鈍了。和你日日相對,你估計都發現不了端倪。”

顧寐之道:“成年後獸類都有發情期,需要伴侶一直陪伴紓解。”

顧寐之說得露骨,白茸麵上一紅。

她訥訥道:“可是……童歡怎麼會尋他當伴侶呢。”

在她的觀念裡,人還是應該與人在一起的,目前白茸對妖獸的全部認知,幾乎全是負麵的。

白茸想起那六盲蛟,說要搶她回水下宮殿,纏著她叫她日日與他生小蛟,忍不住覆蓋上了一層心理陰影。

顧寐之道:“你說的倒是輕巧,真愛上了,能管他是人不是人呢,能控製的那還叫感情嗎。”

“誰都能活得那麼明白透徹,能控製自己,世上哪來那麼多愛恨情仇,癡男怨女。”

白茸不做聲了。

顧寐之又說:“況且,以前合歡宗,不少修士都喜歡豢養獸奴。”

白茸揚起小臉,唇微微張著,顯然很是不解又好奇:“與人有何不同呀。”

顧寐之頓了一下,還是說:“能化形的妖獸,作爐鼎效果很好。況且,他們身上非人的特征可以在床榻上增樂。”

獸類原身有不少敏感部位。床榻上,有主人喜好叫他們化出部分原身來褻玩。人形模樣漂亮的更是珍惜,在黑市的拍賣會上能叫出天價來。

白茸聽了此話,原本微紅的麵頰更是一下紅到了耳尖。她太白,麵紅得便格外明顯。

顧寐之知她害羞,便也不說了,隻是笑。

“隻是,目前能被修士捕獲的妖獸,多都是一些低階常見的小妖獸,狐狸、兔子之流。”

“高階妖獸並不與人通婚,他們都看不起人類。”

妖獸與人不同,血統決定很多,血脈純淨的,天生便有修為。

白茸遲疑著說:“什麼叫高階?比如那日的九尾狐?我似乎沒見過多少。”

顧寐之道:“沒見過很正常。他們應都生活在妖界,玄天結界分隔開了人間與妖界,如今的小妖,大都是千年前動亂中,因為兩界的摩擦重疊來人間的妖獸後代。”

“據說妖界也有四大家族,青丘九尾狐、陰山騰蛇、涔水文鰩與鏡山鸞鳥。”

白茸以前從未聽過這些,聽得入神。

“那。”她陡然想起了自己手腕上的銀鱗,小聲問:“那龍呢……不屬於四大家族嗎?”

顧寐之頓了一下:“龍並非妖,也不生活在妖界,記載很少。”

“他們都生活在遙遠的北寰冰海,如今似已經絕跡了。”

“最出名的龍類,便應是千年前的妖王天闕了。”

強大傲慢,殘忍冷血,喜好獨來獨往,這些種族特征在天闕身上體現得很明顯。

白茸默默點頭,再度懷疑自己手腕上奇怪鱗片的來曆,既已絕跡,為何又會出現在她手腕上。

不過……她想,果然不同宗門風氣不同。

青嵐宗與妖獸可以說是不共戴天,莫說豢養了,見一隻殺一隻。

匹邏城是西平首府,極為繁華熱鬨。

縱然已經入夜,這大道上依舊人來人往,攤販鱗次櫛比,白茸隨意在路邊買了一串沙棘果,吃起來酸酸澀澀,口感奇異。

她想起金陽宗就在此處,便與霍彥傳音,道他們已經到了,已在客棧下榻,等事情結束之後便去拜訪他。

兩人一起逛了不少店鋪,寶石鋪,點心店,食肆。

“你應是第一次來這裡吧?是不是都沒見過,哪個看著都覺得好玩想買?”顧寐之笑道,“這條街我記得還有個很出名的成衣店,你們女子喜歡的衣裳手勢那兒都能得。”

卻見白茸盯著寶石店鋪上流光溢彩的翡翠、琥珀手釧與羊脂玉,似又在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好在她很快回神,朝顧寐之嫣然一笑:“是呀。”

她溫和地說:“不過預算有限,這些回頭再說。”

“我們還是先去找鍛造店和藥鋪?”

兩人正說著話,路旁有十餘個男人打馬而過,周圍攤販立馬挪開了自己的挑子,模樣都很是畏懼。

白茸與顧寐之便也隨著人流站在一邊。

不料,馬匹過身時,為首的男人竟然停了一瞬,朝他兩人看了過去。

“小娘子,嬌滴滴。”那男人滿臉胡子,聲音粗噶,“裹那麼多衣服在身上,不嫌熱得慌?”

身後一堆男人都不懷好意地笑,視線紛紛落她身上。

這小娘子生得水靈靈,臉蛋俏麗,膚如凝脂,裹那麼多也遮不住玲瓏起伏的身段,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如若不是他們最近沒空,便順道把她搶了。

白茸怔了一下。

等他們都走了,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似是被調戲了。

不遠處,那馬陡然嘶鳴了起來,將人從馬上摔了下來,隻聽得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顧寐之道:“我不像你們劍修一樣擅長暴力,隻能如此了。”

他瞧著白茸歎息:“大小姐,你是怎麼順利長這麼大的。”

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某些地方,心性純潔得像是孩子。

白茸卻小聲說:“我瞧著,他們有些像是霍大哥提起過的沙匪。”

顧寐之愣了一下。

白茸說:“我方才看到,倒數第三個男人的囊沒收緊,裡頭露出來的一角,是上京宮中禦製的金鋌,還沾著新鮮人血。”

估摸著,應該是剛從行商身上搶來。

再聯係周圍本地商販對這波人的恐懼,白茸估摸著,他們便應是之前霍彥提起過的沙匪。

本來還以為她剛才在發呆,沒想到竟是在觀察這些男人,不料她目力、觀察力和心理素質都如此之好。

顧寐之摸著下巴:“估摸著是了。”

白茸卻沒再多說,她走到了一個攤販麵前,是之前販給她沙果的攤販,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約莫古稀之年了,須發皆白。

方才為了躲避馬蹄,他慌忙挑起自己的擔子朝後挪,不料腿腳一崴,框子裡的果子都溢出來了大半,被馬蹄碾碎了不少,老人心疼得蹲在地上,顫著手,一顆顆慌忙把還完好的果子從沙土裡刨出來。

白茸已經在他麵前蹲下:“老人家,你在一旁休息吧,讓我來。”

這小姑娘生得神仙一樣好看,雖然頭上素雅,未戴什麼首飾,但是臉蛋白生生的,身上衣裳也貼合乾淨,布料裁剪都好,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劉瑞年忙顫顫巍巍道:“謝謝姑娘好意,怕累了姑娘,讓我自個來吧。”

白茸也沒說什麼,隻是加快了手上速度,她耳明目聰,很快便給他都收拾好,重新封了兩擔子。

劉瑞年一疊聲地道謝。

她又問:“老人家,你家住在哪兒。”

顧寐之很認命地把劉瑞年背了起來,又拿了擔子,與白茸一起朝劉瑞年家中走去。

劉瑞年家住黃沙坡,離這裡兩條街。

白茸倒是似沒覺得很奇怪,他忍不住問道:“你不覺得應與我分擔一些嗎?”

白茸明淨的眼看向他:“你背不動了麼?”

顧寐之:“……”

顧寐之認命道:“行吧。”這點重量,修士倒是也不至於承擔不了。

這些事情,白茸好似很自然地覺得,便應是同行男人做的。

以前與沈桓玉一起出門,他從未讓她手中拿過任何東西。出門偶爾遇到臟處,四下無人時,他就會打橫抱起她過去,不讓她沾臟了半點鞋履。

劉瑞年家是一處破敗的平房,兩人剛送他進屋,已經衝出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爺,你又背著我去賣果子了。”

劉思故扶著爺爺:“你這腿是怎麼了?”

他旋即看向白茸二人,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

顧寐之瞧著他桌上攤開著一個青布包裹,裡頭有幾本書,四書五經並毛筆,估摸著方從學堂回來。

劉瑞年忙道:“我不小心崴了腳,是這兩位神仙好心送我回來。”

他把方才事情大致講了一遍,劉思故神情方才緩和,扭扭捏捏與他們兩個道謝。

白茸搖頭,又從儲物戒摸了藥膏給他:“這個是治扭傷的,你可以給你爺爺用。”

她的手指光潤瑩白,想起之前那通莫名其妙的火氣,劉思故反而真不好意思起來,忸怩接過:“謝謝。”

“那些沙匪最近越來越猖狂。”他神情低落了下去,“府衙也不管,倒是邊防的問題,大家都怕死他們了,都不敢去烏角附近了。”

“烏角?”顧寐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那是他們的據點。”劉思故指著窗外,“西南過兩條街,便到了,靠著黃沙河,很大,裡頭約莫有上百人。“

還藏著火藥和弓,壓根無人敢靠近。

這家隻剩了劉瑞年和劉思故兩人,劉瑞年老家在南宣,是當年從內地隨軍過來戍邊的泥瓦匠,二十歲來的,在此處成家立業,五十年了沒有回過家鄉,老伴二十年前去世了,獨生子和兒媳婦又在六年前死於馬賊之手,隻剩他獨自一人帶著孫兒。

白茸給了他們不少常用的藥,走前悄悄摸了三錠銀子,放在了那張破爛發黑的桌緣。

她身上也沒帶更多。

她看不得這些事情,心裡堵得有些難受。

顧寐之道:“既是如此,先彆急著擔心,我要告訴你一個好事。”

白茸歪著頭:“什麼?”

“嗯……這一次的黃沙秘境入口,似就是開在那沙匪老窩烏角中。”

白絨:“……”

她自言自語:“都是普通人,怎麼也不至於比墨坪山狐窩凶險。”

“那倒是。”顧寐之說:“隻是,你忘了上次沈負雪在一起了。”

白茸已經陡然沉默了。

那會兒她受傷太重,記不得沈長離來後做了什麼了。

應是抱著楚挽璃在哄吧,不然還能做什麼呢。

顧寐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走吧,繼續去采買。”

白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小聲說:“你可以先借點錢給我嗎?”

方才把身上銀子都留在了劉家。

顧寐之:“……”

白茸買了一把精鋼所製的長劍,袖裡緋有時候過於小巧了。

她陡然想起,之前她住葭月台時,曾無聊拿袖裡緋與灼霜比過長度,竟還不到它的一半長。奇怪,拿在沈長離的手裡,倒也沒覺得它很大。

白茸如今方才發現,自己剛買的這把長劍,劍形竟和那個男人的配劍極相似,像一把等比例縮小的灼霜,她咬著唇,很想把它扔了。

到底還是沒舍得……劍還挺貴的,她的錢經不起這般揮霍。

等回宗門後,去專心挑一把更好的,便扔了這把。

之後,兩人又購入了不少丹藥材料和常用的創傷藥。

霍彥一直沒回她的訊息,或許是太忙了,白茸也沒在意,與顧寐之一起回了客棧。

兩人屋子挨著。

白茸找顧寐之要了安神丹,吃完後,夜裡便不會再做夢。

離開上京城後,她一直在服藥。

吃完後,便會很平靜,宛如超脫般的平靜。也不會再像之前,一想起那個名字,想起他的臉就要流淚。

白茸穿著中衣,服下丹藥,正預備睡下,瞟到手腕上鱗片,陡然想起了顧寐之之前說的話。

這段時間,鱗片都不像之前那樣日日折騰,反而很是安靜,幾乎消弭了存在感。

她卻陡然發現,銀色的鱗片,上頭竟然泛起了微微的血色,在圓潤的邊緣隱約浮現。

白茸愣了一下。

她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鱗片,血色沒褪去,反而蔓延開來,像是橫紋一樣,遍布了整片心鱗。

沒像之前那樣一碰便有反應,觸上去,溫度甚至都冰冷了不少。

……

上京城,月色正好。

沈長離回了行宮,在淨房沐浴,褪掉了那身沾滿了斑斑血跡的白衣。

他今夜除掉的人是梁王以前的心腹,朝中二品大員,梁王在朝中關係盤根錯覺,要撬動需要花費一番精力。

他沒時間了,索性用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簡單沐浴完後,他擦洗了一下黑發。

宮中清寂,隻隱約聽到不遠處的打更聲,守夜的還是他從沈府帶來的兩個小廝。

沈長離不喜吵鬨,也不需要人服侍,要求的就是簡單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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