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仙界都知道,天闕的兩片護心鱗,都在甘木神女的身上。

即使在天闕隕落很久之後,甘木神女身上,都依舊隱隱縈繞著他的氣息。

甘木回仙界之後,便很少再有仙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宛如她隻是去凡間遊玩了一次,甘木自己也未曾再提起過那一段經曆。

他的護心鱗,是有一天他強行給她的:“不許取下來。”

甘木說:“沒有珍珠好看。”

那種低賤的蚌的分泌物,怎配和他的護心鱗相比。

趁他離開,甘木便扔了那鱗。

他很快便察覺到了,天闕性格強勢,又絕頂高傲,他也沒再提起這件事,卻乾脆用咒術把他的護心鱗強行綁在了她身上。之後,他又帶她去了南海,讓她去挑珍珠,那些蚌妖都畢恭畢敬,給她獻上了最好看的珍珠。

最開始,他嘴上經常說再也不見她了,每次卻又都過不了幾天就來了。

後來乾脆就不說了。

甘木也不在意,反正他來與不來,對她也沒區彆。

一日,兩人坐在雲池邊,俯瞰著仙界。是他帶她上來的,說這裡無人打擾,以前她從沒來過這麼高的地方。

天闕問她:“等我們成婚了,你想住哪裡。”

她哼了聲:“我才不要與你成婚呢。”

天闕聲音冷了下去:“你想和誰成婚?你那師父?”

他其他事情都順著她,唯獨在這種事情上毫無回旋餘地,他強迫她從若化神君的殿中搬了過去,搬去了仙界另外一處獨立的行宮,甘木一直為這件事情耿耿於懷,看見他就來氣。

或許因為種族原因,天闕的占有欲本就強,尤其因她對他一直冷淡,更加劇了這種扭曲的情感,他對若化神君的敵意尤甚。

其實有時候她也不能理解,論容貌,她雖然好看,但也不是天界最好看的女仙,妖界欽慕他的女妖更是一抓一大把,個個都生得美豔絕倫。

論性格,這麼多年裡,她自小就被若化神君無微不至的照顧,被養得嬌氣得很,從不會逢迎。

天闕卻就喜歡她。

她也說過讓他去找彆人,他一言不發的冷笑,那天晚上便把她的唇親腫了。

天闕無父無母,沒成年時便在冰海出了名,成年後,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四處攻伐上,因為天賦卓絕,性子又狠絕敏銳,所到之處幾乎無往不利,隻在她身上第一次栽了個大跟頭。

成長過程中,他幾乎沒接觸過女性,以前他對女人毫無興趣,隻有一點道聽途說的經驗,性格又強勢,最開始她不理他,他就強迫她。後來才慢慢學會了一點男人取悅女人的辦法。

神女纖細潔白的手腕上貼著一片銀鱗。還有一片綴在她烏黑的發間,被打磨成了扇狀,在金烏光下下,散發著點點光澤,極為瑩潤漂亮。

看他的人乖乖地戴著他的心鱗,他冷硬孤傲的一顆心裡,泛起了一點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

以後,無論他們生不生小龍,他的兩片心鱗都隻給她。

他學著當一個好夫君。

他俯首,迅速親了一下她潔白的手指,又往上,輕輕吮了吮她花瓣一樣的唇,甘木今日心情還不錯,他很敏銳,也很會抓住機會順杆爬。

給她心鱗定情後,有一日,這沉浸在愛河裡的龍,很順理成章化回了原身,想給自己愛人看看。

對於天闕而言,他其實更習慣用原身,自然也想讓她見見他真實的樣子。

天闕並不在意自己長什麼樣子,他因為容貌受過的誇獎太多了,以前妖界有不少女妖誇過他的原身好看,他完全不在乎,但是……這一次,他想看她的反應,也想要她的親近。

甘木卻極度驚訝,隨即迅速抽身遠離了他。

天闕人形樣子高大俊美,比仙界的男仙都不差,甚至更出挑,她勉強還能接受。

她在仙界長大,喜愛柔軟、溫雅、精致的事物,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幾隻妖獸,他的樣子完全不符合她的審美。

他迅速化回了人身:“……你不喜歡?”

甘木搖頭。她喜歡人和仙,不喜歡他。

她眼神和話語中的意味都太過明顯,身體的反應更誠實。

後來,他再沒有在她麵前化過原身。

直到他隕落前,也依舊如此,一直隻用人身。

那時,妖界與人界的戰役正在最焦灼的時候,天闕很忙,能抽身陪她的時間少了很多。

他已經接受了她不愛他的事實。

她留在他身邊,心裡不能想著彆的男人,這是他唯二的要求。

天闕寡言了許多,他本就安靜,如今話更少,氣質也和兩人最初見麵有了很大變化,變得更為成熟冷銳。

她輕聲說:“你的龍心和龍骨,需要原身才能抽出來。”

他隻是笑了笑:“那你彆看。”

今生最後一次見她,他不想最後停留在記憶中的,是她那樣厭惡的眼神。

……

春夏之交的夜晚,風雨越來越大,丹陽峰上無幾點燈火,世界悄寂無聲。

白茸在暴風雨中行走著,一路上儘量避人耳目。

手腕上鱗片越發灼熱,白茸順著鱗片的指引一路朝前,驚訝地發現,竟是朝著漆靈山方向。

她想起自己也是在漆靈山的溪水中撿到這一片龍鱗的,那一日,還是和沈長離在一起的時候。

白茸在心裡犯嘀咕,這青嵐宗竟然絲毫沒有察覺,自家後山藏著一條龍。

天氣太惡劣,狂風將她撐著的油紙傘傘麵吹得嗶啵作響,遮不住多少風雨,一路走到漆靈山腳時,白茸已經被淋了個半濕。

漆靈山上有結界,每夜有弟子看守,隻是以白茸如今的修為,這些弟子都不在話下。

她掐了個隱身訣,隨隨便便就進去了。

悄無聲息進入了漆靈山地界。

白茸疾步行走在山間小路上,原本山路便不好走

,如今被大雨一衝,更是泥濘。

漆靈山中,因為禁製的原因無法禦劍,隻能徒步。

貼在白茸手腕上的鱗片越來越亮,隨著海拔升高,氣溫也越來越低,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白茸滑了好幾跤,起來時膝蓋和手肘作痛,她也沒在意。

不過那一下之後,她手中照明的燈籠被雨水打濕了,晃了一下,便滅掉了。

周圍瞬間漆黑一片。

手中鱗片越來越亮,簡直像是火一般明亮,還能隱約可以照清眼前的道路。

不記得跋涉了多久,白茸喘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鼻尖上的汗水。

她黑發已經幾乎被雨水打濕,濕漉漉貼在雪白的麵頰邊。

燃了一支火折子,白茸方才發現,自己竟一路跋涉到了山頂。

她咕噥:“這裡竟然有洞窟?”

洞口很隱蔽,掛垂著許多正在滴水的薜蘿。

洞窟邊有一池水波清亮的石潭,池麵被雨水衝刷,泛起漣漪。

楚飛光一眼便看出,山洞門口設有禁製。

那龍估計也知曉自己即將曆劫,所以提前設下了禁製,防止外人闖入。

楚飛光打量了一下,這種級彆的高階禁製——以白茸的修為,甚至發現不了此處設有禁製,這至少要渡劫期的修士方能試著破開,此龍修為果真高深。

他正預備要白茸回頭,卻見她一臉坦然,竟毫無障礙地進入了洞窟。

他看到她手腕上微微發亮的心鱗,心裡有數了。

洞窟內極為冰寒,甫一進去,白茸便克製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順著小路往下走,不知多久,視野越來越開闊。

目之所及,竟是一個巨大的冰湖,湖泊邊緣結滿了透明潔淨的冰層,像是一朵層層疊疊的冰蓮,極為美麗。

隨後。

白茸目光移過,屏住了呼吸。

冰湖正中,竟盤臥著一條巨大的……龍。

白茸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

遠看,隻覺軀體充斥著一種帶著力量的美感,修長優美,頭上生著兩支長而崢嶸的龍角。

那軀體上卻彌漫著一層霧霧遮遮的血色,看不太清楚原本的顏色。

眼眸闔著,似在沉睡之中。

白茸預備抬步接近冰湖,卻被楚飛光製止了。

觀他的龍角龍身,可以看出血統非凡。

隻是,還如此年輕,身上業力便如此之重,煞氣十足。

如今打量他的體態,和這周圍層巒疊嶂的冰層,讓楚飛光聯想起來了一些很不好的回憶。

楚飛光沒有見過天闕人形,卻見過他龍形的畫像,便是一條通天的銀色夔龍,體態模樣都和眼前這條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楚飛光對龍沒有意見,對冰靈根也沒有意見。如今這二者疊加,龍身形貌還和天闕那樣微妙的相似,直接出現在他麵前,已經讓楚飛光心中無法控製地泛起不適了。

楚飛光是切身生活在過千年前的人,知道那時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

天闕天生靈力超絕,性情冷酷自我,傲慢殘忍,手上不知沾染過多少同類與人類的鮮血。

他是一隻殺人無數,視人命於草芥的修羅惡鬼。

眼見周圍結起的巨大的冰陣,甚至連結陣手法,都這般似曾相識。

楚飛光似又回到了在壽楚那一夜,回到了血腥的戰場上,看到了那一輪血月和飄搖在空中黑金色的旗幟。

雖知天闕已身隕,楚飛光心中還是翻湧起種種情緒,他不願看到自己弟子和天闕扯上任何關係。

見白茸正在看著那條龍,眼神竟有幾分陌生又奇異的迷惘。

她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

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條龍,心中卻湧起一種久遠的陌生感覺,覺得他並不會傷害她。

楚飛光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憎恨:“彆靠近他。”

白茸第一次聽到楚飛光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與她說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飛光說,“小茸,你是修士,要記得自己的立場。”

師父態度忽然變了,之前明明還沒有這般抵觸,甚至還說要她留著鱗片。

她小聲問:“師父,他做過什麼壞事嗎?”

楚飛光冷冷道:“定然是做過,否則,怎會受到如此嚴重的業力反噬。”

“若是以後,玄天結界破損,與妖界再有一戰,這龍,便是站在你麵前的敵人,抬爪就可以隨意將你徹底撕碎。”

白茸低聲說:“以前,雙方都以為是對方入侵了自己的地盤,因此爆發了那樣的矛盾。如此一看,若是玄天結界不破損,大家各過各的,互不乾涉,是不是就不會再有紛爭?”

楚飛光道:“或許是這樣。隻是,誰能保證玄天結界一直完好?誰又能保證,那些妖獸也如你這般想法,小茸,你是修士,便自然要站在修士的立場。”

他聲音沉了下去:“看樣子,是因為業力反噬,這龍被迫化回了原身,五感也都被暫時封閉了,正在沉睡調息。”

所謂五感,即形、聲、聞、味、觸。被剝除後,幾乎等同於完全生存在黑暗懸浮的世界裡了。

所以,也怪不得這龍會沉睡前,在自己周身設下如此高階的禁製——卻給白茸留了個通道,就不怕她進來,在這種時候殺了他或者對他做什麼?不怕她把鱗片給彆人?

楚飛光在心中冷笑,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這般隨意交付給一個未曾謀麵的人,這龍性情倒是也稀奇,膽大狂悖不要命得很。

他道:“這龍確實救過你,你這次要幫他也無可厚非,我當時不該讓你留著他的鱗片的。之後,你把鱗還他,與他一彆兩寬,算是互不相欠了。”

楚飛光聲音消失了,他再度陷入了沉睡。

隻剩下了白茸一人,孤零零站在洞窟中。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朝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下了冰湖之後,周

身氣溫更低。

白茸可以隱約聽到龍低沉的呼吸聲。

她小心翼翼踏著冰層,一步步,朝著他走了過去。

隨著她接近,龍毫無回應,甚至沒有動彈。

如今離得近了,透過那層血霧,白茸才看清楚龍身。原本他的身軀應是純淨的銀,如今,卻爬滿了繁複的赤色印記,像是鎖鏈一般,將他束縛了起來。

這條龍氣質高華,許是他們種族自帶的特征,即使是如今境況,姿態依舊強勢高傲。

隔得近了,白茸鼻尖方才嗅到一點淡淡的血腥味。

白茸低眸,才發現他在流血,背脊處的鱗片間,在不斷淌流出冰冷的銀色血跡,淌在冰麵上,又凍結了,因此並不顯眼。

這龍毫無痛苦之色,滿不在乎,白茸卻看得心驚肉跳。

她試著施展了一下治療法訣,把自己會的全試了一遍,都毫無用處。

他五感都封閉了,如今也無法溝通。

白茸咬著唇,有些為難,她想起了李疏月之前給他的那瓶藥。

便把藥從儲物戒裡翻了出來。

白瓷瓶中的藥膏呈半透明的碧綠狀,聞起來有一點竹葉的清香。

李疏月說是給獸類專用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來止血。

這藥她留著反正也沒用。

周圍沒有火,火折子用完了,白茸將藥膏揣入懷中,用體溫熱了一下藥膏。

等藥膏化開了,她拿出一塊柔軟的布巾,蘸了藥,猶豫著,又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方才隔著布巾,輕輕觸上了龐大的龍身。

剛觸上,她便下意識僵硬了一下,隔著柔軟的布料,感覺到了手下冰冷的觸感。

對著那些細密的鱗片,她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了。

龍身之上,覆蓋著層層疊疊,冰冷細密的銀鱗,好在收起來了,因此並不紮手。

近看,他比那六盲蛟好看太多,身上沒有半點多餘的味道,反而有一種如冰似雪的清新氣息,軀體緊實,充斥著一種帶著力量的美感。

是一條很年輕的龍。

白茸一直很怕水生生物,不喜歡那種濕滑感和他們身上揮之不去的水的味道。

可是這條龍,她抿唇,多看幾眼,可以說得上……還有點漂亮。

龍身實在是太大,白茸廢了很大力氣,踮起腳,方才勉強把藥膏擦上了背脊那幾處流血的地方,那些地方,也是赤色印記最深的地方。

弄完之後,白茸額上已經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她收起了還剩下半瓶的藥膏,在他身側坐下,休息了會兒。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感覺那印記似變淡了一些,流血速度也放緩了。

……

沈長離正在煉化體內滿溢的靈力。

既然因為心境原因遲遲無法登仙,便走另外一條路。

在他年齡尚小時,李慈真曾說過,說他做事不擇手段,不問路徑,需

多加修心,在心中懷有慈悲和大愛。

多年清修下,他性子確實越發沉定,至少在表麵上,誰看了他,都會誇讚一聲,有光風霽月的劍仙之姿。

這麼多年,他也做著正道魁首該做的事情,斬妖除魔,懲惡揚善,沒有打破過任何規則。

隻是,骨子裡,有些東西是改不掉的。於他而言,隻要能達到想去的終點,走哪一條路都無所謂,至於沿途有什麼需要舍棄的東西,都能毫不猶豫地舍棄。

心境之中,白衣青年跏趺而坐,睜開了眼。

他纖長的指尖燃起了一點暗紅的幽火。

指尖一點,隨心而動,幾百裡外,漆靈山中一棵雄偉的古樹,已經在雨中驟然燃燒了起來,隨即被魔火化為了灰燼,一點不剩。

倒是因禍得福,這反噬的業力,送了他一場造化。

他發覺,這種力量,他也能用得得心應手。

或許仙骨本就不適合他,隻是他強求仙緣罷了。如今,他用著這股力量,竟似比他苦修了二十年的仙力更為自然順手。

沈長離不信天道,所謂業力,也不過是一種力量而已。

既是力量,便自有來源,自也可以駕馭和馴服。

他熄滅了指尖幽火。並不準備動用這股力量,而是將它壓製回了內丹深處。

青年神情卻陡然一變。

五感雖被閉塞,但是,他透過禁製的靈力波動察覺到,有人進來了洞窟。

整個九州,沒人能闖入他設下的禁製。

除了那個有他心鱗的人。

青年冷笑了聲,大好春宵良辰,她不與自己新夫君待著,來找他?

坐了一會兒。

白茸發現龍尾有幾處地方正在發燙,不如其他地方冰涼。

她怕是因為流血引發的感染,於是想了個法子,削下了一杆空心竹子,將外頭潭水引進了洞窟,給他衝刷那幾處。

那把劍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簡直削鐵如泥,她又從湖中鑿出了一些冰塊,都堆放在他身旁降溫。

想了想,她又出了洞窟,漆靈山中藥草很多,白茸冒雨去采了一些止血的藥草,用藥缽研磨開。

等她做完這些事情,俏麗的鼻尖浸出了細密汗水,再回到龍身邊的時候,夜色已經過去,近乎天光大亮了。

晨曦從洞窟上方縫隙中漏入,斑斑點點落在冰麵龍軀之上,方更顯出那種冰冷美麗的銀色的透徹來,映著他身軀上繁複赤色的紋路,一路延伸往下腹,竟有種說不出,她如今還不明白的糜麗,白茸屏住了呼吸,給他的尾部上藥。

他的觸覺陡然恢複了。

隨即,便感覺到一隻柔軟滑膩的小手,正在輕輕揉抹著他的身體,觸及的部位越來離譜。

白茸感覺手下軀體緊繃,觸感驟熱。

身後龐大的龍尾竟然動了,準確無誤纏裹住了她的腰。

她不是最討厭有鱗的獸類嗎。

這般碰他做什麼?

白茸忍不住痛呼了,她完全受不住這力氣,覺得腰幾乎都要被勒斷了。

她心頭不自覺彌漫起幾分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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