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 / 2)

雲山很多獵物。九鬱在外頭打獵,經常收獲不菲,涮起來十分噴香飄辣。

村子裡的樹爺爺,兔大夫,歡娘,豬妖……都和她關係不錯。昨日,莫爺爺用葡果釀了酒,還給她送了一大壺。

好像很久沒有過這樣平靜的好日子了。

喝一口釀甜酒,她瓷白的雙頰蔓上紅暈,裹得暖融融的。

以前,受楚飛光影響,白茸確實覺得,人和妖獸種族不同,有天然隔閡。

但是,在雲溪村居住的這段時間,白茸能感覺到的就是,確實不同。

這些妖獸都很率直,雖說其實也各有缺點,有的急性子,有的暴躁,有的冷血……但是共同特點便是直來直往,不作假,也不會戴著麵具,口是心非,顛倒愛恨,或是笑著笑著忽然捅你一刀。

有時候,她甚至有點錯覺,覺得比在人間時的日子好過,至少不那麼孤獨。覺得這種日子,永遠過下去也挺不錯的。

至少平靜,不會撕心裂肺,大喜大悲。

隻是……她看向身側九鬱。

他一旦稍微離近了,她身子還是會有些僵硬。

她被粗暴地對待過太多次,有段時間,甚至他靠近,她都會下意識瑟縮。現在依舊不習慣被男人靠太近。

九鬱也注意到了。

隨著一陣光芒閃過,他化回了白蛇:“這樣會好些嗎?”

其實她原本也有點怕蛇……但是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

她心裡暖融融的,借著醉意,忍不住在白蛇頭頂點了一下:“謝謝。”

她是真情實感的……如若不是九鬱,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在妖界過得如此安寧的一日。

被她雪白纖細的手指這樣在頭上一碰,他尾巴尖尖都緊繃,翹起來了。

她雙眸忍不住彎成了月牙:“這麼害羞?”

九鬱反應總是很清晰,很好懂,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也不會遮掩。

他忍不住解釋:“……人身還好。”

對獸來說,人身畢竟是化形,總有些阻隔,原身感覺就直接強烈得多。而且……還沒有女妖碰過他原身呢,總是會敏感一點。

白茸握著酒盞的手頓了一下,倒是忽然想起一件過了很久的往事來。

很多年前,她在漆靈山洞窟中曾撿到過一條受傷的銀龍,因為情況緊急,需要給他上藥。加上那時,她壓根沒覺得自己和他是一個種族,那條龍全身上下幾乎都被她摸了一遍……隻是他一直沒作聲,也沒動彈。或許是也不太清醒吧。

如今和妖獸打交道多了,在兔大夫那裡也順便學了不少關於妖獸的基礎知識,她回想起,她來回

摸過他龍角,還給他的尾部腹部都抹過藥,覺得很是尷尬。

好在以後再也沒見過。也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小木頭,你會嫌棄我原身嗎?”九鬱又問。

他有什麼便會直接溝通。這段時間,他好像注意到了,小木頭確實不喜歡有鱗的冷血生物。這個問題對他來說還是挺重要的。九鬱後幾年行走過人界,可以明顯感覺到,人類對妖身的排斥,小木頭說她原本是人類,九鬱有點拿不準,她對他妖身的接受程度。

白茸愣了一瞬,再仔細看向白蛇。他鱗片確實很漂亮,光華四溢,身軀半點傷痕也無,修長有力。

她輕輕搖頭,緩緩認真道:“不嫌棄。”

人有遠近親疏。她以後,也會學著慢慢適應,學會欣賞他的鱗片,欣賞他身軀的好看。

見九鬱心情好。她忍不住也抿唇笑。

白茸身體恢複得很慢很慢,如今的內丹似乎與她不太適配,她行動起來,四肢經常還會有點木木的,不太聽使喚。

她死前那幾日,曾被丹鼎的邪修捅了好幾劍,其中有一劍可能傷到了元神。

加上那一場火的後遺症,如今她畏寒又畏熱,冬日經常咳嗽,比以前身子虛弱了太多,似乎又回到了十六歲前那種虛弱的身體狀態。

她夜間咳嗽,也沒對九鬱說過,怕他擔心。

最近莫爺爺給她削了一把木劍,她每日開始恢複劍術練習,爭取想早日把修為都拿回來。

“小木頭,今日天氣那麼好,要不要出去走走?”歡娘早早來約她出門,“去雲山采葡果去。”

他們都隨著九鬱叫她小木頭,白茸也沒有去糾正,她不想想起過去,索性乾脆接受了這個新名字。

她來這兒也有兩月了,但是一直還沒出過門。

雲山很是漂亮。

她最近紮了一個紙鳶,原理和禦劍飛行差不多,隻是飛不很遠靈力便會耗儘,遠不夠她去倒懸翠。

便帶著歡娘試了一下,用紙鳶載她,歡娘這輩子還從沒來過這麼高的地方,摟著她的腰,歡喜得不行。

隨著歡娘指揮,白茸降落了一處宮闕遺跡邊上。

這裡靈力濃鬱,生出的靈果品質也極佳。

雖說已過了千年,無人修葺,宮闕已有頹靡之相,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往日恢弘。

歡娘嗅覺靈敏,熟練帶著她在斷壁殘垣中穿行,來到了正中一處溫泉池。池邊花架上掛著大串大串葡果。

溫泉池中,一汪碧波未曾散去。

螭吻形的出水口,正在汩汩流出溫熱的靈泉。

她腳步不知為何頓住了,看著這池子。

歡娘回頭:“據說,當年,天闕大人常與王後在這裡共浴。”

白茸點了點頭。如今她也開始習慣了,妖界與人界對天闕不同的態度。

歡娘又道:“天闕大人原身是龍。”語氣有點壓不住的豔羨。

妖界血統壓製更加厲害,有的天生是龍

,有的隻是一條蟲,從生下來,就注定了不同。位於食物鏈頂端的種族,身上總有點與生俱來的傲慢。

“不過,九鬱就不太一樣。”歡娘說。

沒有一般高階妖獸那樣與生俱來的傲慢。

白茸點了點頭,認同她的話:“他確實很隨和。”

她又認真對歡娘道:“但是,你也不差呀,不要妄自菲薄。你還會抓老鼠呢。”她覺得歡娘的原身很可愛,毛茸茸的,背上花紋特彆好看,兔大夫也很可愛,毛茸茸的,從背後看起來胖嘟嘟,臉頰都鼓鼓的,耳朵高高豎起來。

……她果然還是個沒救的毛絨控。

歡娘聽著便也高興起來:“木頭,你真會說話。”

她們邊聊著天,邊采葡果,也不累,反而覺得很是閒適。白茸想著等今天回家了,去找樹爺爺學習一下釀酒,等過冬的時候藏在地窖裡,冬天的時候涮撥霞供,便可以拿一點冰鎮的酒釀出來了。

雲霞還沒落下,宮殿對麵,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厲聲嗬斥道:“誰在這?”

白茸從牆縫中看過去,對麵,竟是一列銀甲兵士。

歡娘彎腰:“是仙界來的人。”

“仙界?”

“嗯,這十年裡,經常如此。”歡娘住在這附近,倒是也見怪不怪了。

天塹被打通之後,妖獸也可以升仙了,因此,兩界不再那樣水火不容,往來也多了不少。

隻是,歡娘作為妖界的原住民,看到仙兵來妖界,還是有點說不出的反感。

那一列仙兵已經過來了。

“是兩隻小妖。”

“膽子倒是大,沒有允許,誰放你們進來的?”那仙兵拔了劍,架在她脖頸上。

這小妖麵容清麗無雙,一張小小的瓜子臉,膚如凝脂,隻是麵容有點缺乏血色,有點冰雕雪砌的氣質,在妖界倒是罕見。

而且很平靜,脖子上被架了劍,似乎也不怎麼驚慌。

他們來天闕舊宮搜尋那半截合歡,依舊一無所獲,什麼都沒找到,本來便心情不爽,沒想到這一次,竟還在路上遇上了兩個小妖。

“說起來,這小妖,怎麼和沈仙君身邊的韶丹仙子模樣有點像。”

“不一樣吧,比她醜。”

白茸安靜低著眼,濃長卷翹的睫毛垂著。

倒是歡娘小聲開口:“我們來這邊采葡果,這兒似乎沒寫不允許入內吧?”

“以後彆進來了,這兒馬上要有主了。”一個仙兵警告道。

沈負雪和天闕的關係,在仙界就是個半公開的秘密,隻是一直沒有對外公開。

如今二界關係日益緩和,妖界四大家族中,水生的文鰩與鏡山赤鸞鳥的族長,已經私下來天樞宮表明了態度,假以時日,四分五裂的妖界,遲早也會恢複統一。

隻是見眼前這女妖表情一直這樣平淡,顯然絲毫不怕他們。那仙兵有些惱火,他們在妖獸麵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哪裡受得了這種忽視。那劍在她

脖頸上劃出一道淡淡的血口子。

“鬆手。”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從大殿那邊,緩步走過一個白袍佩劍的英挺仙官,蒼灰色的眼,一雙眼生得格外淩厲。

“過來。”他對白茸說。

“把頭抬起來。”

她纖細的眉擰著,顯然並不情願。

但是看歡娘這模樣,為了避免麻煩,她還是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見她模樣,他思索了一下,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韶丹的長相。

這女子雖也生得很清純,但是身段婀娜,鴉青的發,肌膚瑩白,又有點裝出來的弱柳扶風模樣。比起清純的韶丹,身上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嫵媚。

女妖精。

華渚皺眉。他是隼,但是很不喜歡自己的妖身,處處以仙君模樣要求自己,他多年隨在沈長離身邊,有意無意,也模仿到了他幾分。

看在白茸眼裡,就是似曾相識的傲慢儀態,冷漠強勢,居高臨下,讓她很輕易地聯想到一點不好的回憶。

華渚倒是也沒有再仔細看,問:“你叫什麼?”

白茸壓根不願意回答,見歡娘被劍壓著,便說了句:“小木頭。”

這種傻瓜名字。華渚冷笑了聲,也沒多放在心上。

這些年裡,湊來沈長離身邊的,這種長相的女人實是太多太多了。

再多一個也毫無意義。

他一揚手,放白茸走了。

“走,以後再彆來了。”那仙兵鬆了歡娘,把她一推。

好歹沒胡亂把她們殺了。

離開這地界後,歡娘罵了他們幾聲。

“我看他們腰牌,像是天樞仙君手下的人。”她壓低了聲音,對白茸八卦,“我之前,早早聽說那仙君生活放蕩,離不得女人,宮中人幾日一換,不知今日又叫人下凡來做什麼。”她懷疑是不是想換換口味,尋幾隻妖。九重霄上竟然有這般人,真是難以置信。

白茸倒是沒什麼反應,反而安慰了她幾句。

她看出那仙兵也沒動真格,隻是嚇唬嚇唬她罷了,也無所謂,大不了下次不來了,去彆的地方采果子。

她與歡娘踏著霞光往回走,回到了紙鳶上,又往雲溪村趕回去。

*

九重霄之上。

天樞宮極為安靜,這宮中幾乎沒什麼聲響,也沒人,平日基本隻有華渚宣陽,並幾個撒掃侍童被允許進入。

宮中實在過於清寂寥落。活氣似乎便隻剩殿內燃著的一爐迦南香了,散發出絲縷嫋娜輕煙。

重重簾幕之中。

青年再起身時,幾縷銀發從寬闊的肩上滑落。

他如今去了半顆內丹,赤葶毒發最厲害時,人形也開始受到一點影響,會不受控製顯出部分本相來。

隻是,因為性子極端驕傲,這般模樣,他絕不會讓外人看到分毫。

這十年來,他比上一個十年平靜了很多,也不再經常折騰陣法。

他將白茸留下的那個小院收拾了一遍,院內種了各色藥草,隔段時日會進去坐坐。

但是不會進內室,隻坐在客堂,每次不超過半個時辰,便會離開。

“仙君,華渚大人回來了。”一個小侍童稟報。

他聲音還有點睡起後的啞:“讓他進來。”

他披衣起身,鎖骨清瘦,人比從前消瘦些。

華渚道:“仙君,這一次,再度搜索了天闕舊日寢宮,依舊沒見到那一截合歡神木。”

其實也不意外,他不意外,沈長離也不意外。

白茸的靈息早已在三界徹底消失了。他知道仙君用過各種禁忌陣法,代價很大,但是從未起效過。

華渚想起一事,又補充:“不過……這一次,我們在妖界又見到了一個酷似夫人的女子,自稱名字,叫什麼小木頭。”

“她身上有很濃的妖息,估摸是有伴侶了。”華渚思索了一下,還是如實說了。

沈長離似無動於衷,沒抬睫。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華渚行走下界,遇到過數不清多少個自稱白茸,想一步升天的女人,華渚都一一帶回來了,結果全是一眼被看破的各路冒牌貨,甚至有一個還叫了他一聲阿玉,犯了他的大忌,差點當場被殺。後來,華渚才模糊知道,沈桓玉似乎是仙君飛升前,舊日用的俗世名字,隻是,如今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了。那件事後,也很少再有人敢偽裝白茸了,這個女人是近年來第一個。

說完這事,華渚便又說起公務。他這一次去妖界,也去見了陰山騰蛇族長。

如今,妖界隻有青丘九尾狐與他不合,是他與如今已是族長的胡九的舊日恩怨。

“仙君要不要去一趟陰山?”

“下月去。”

就在華渚以為他真不在意,正預備退下時。

他已經停下了翻閱卷牘的手,沉沉看著他,眉眼顯出幾分陰鬱的冷酷來:“你在哪處見到那女人的。和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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