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著綠衣墨柳兩個小丫頭都帶上了。
坐了約莫兩小時的雲輦,到了地方。
白茸剛下雲輦,便感覺到一陣潮濕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一個小山穀。
入目便是滿目的紅楓,簡直太奇妙了,外頭明明是酷烈的寒冬,這個小山穀和外頭季節竟不一致。
滿目都是她不認識的奇珍異草,她甚至在其中見到了好幾顆隻在醫書上見過的珍惜植物。
見她似是真的喜歡,一雙眼都看不夠,九鬱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九鬱哥哥。”很快有幾隻小兔妖跑了過來。
這裡的小妖似乎都認識他,那幾隻小兔妖之後,又圍繞上來了許多各式各樣的小妖,看起來都和九鬱十分熟稔。
“喜不喜歡?”九鬱笑道,“喜歡的話,便多住一點時日。”
“喜歡……”白茸猶豫了一瞬,“可是,我們昏禮日子不是快到了麼?”
也在這裡待不了多久。
她出神看了會兒麵前如畫的風景,這裡似是個山清水秀的小山穀,又像是某個秘境,裡頭住著不少小妖,看著都很天真,似乎沒怎麼接觸過外界。
“沒關係。”九鬱飛快地說,“隻要你願意,可以就在這裡辦完。”
她愣了。
九鬱低聲說:“我其實也不願在陰山久待。”
他與陰山王聊了。
老頭竟似不願他與小木頭成婚,說什麼沃河,什麼湟灼……他好說歹說他都不鬆口。再待下去,他怕婚
期被老頭借故拖延,路上就又不知道會有什麼變故了。
不如乾脆先斬後奏,等他們成婚了,說不定很快能給老頭抱回去孫子,到時候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九鬱指著不遠處一處院落,笑著說:“我以前曾在這裡住過,物什都齊全。”
他笑容中有幾分赧然:“母妃準備的昏禮用品,我也挑了些必要的,全部帶來了。”
他其實看出來了,白茸並不喜歡在宮中的生活。
等過幾日,生米煮成熟飯,小木頭就是他的人了。
之後合適時,再回去陰山公開辦一個公開的盛大昏禮。
白茸推開竹柵欄,走入了院落,又看向室內整潔的陳設,外頭天朗氣清,寧和靜謐,麵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真情實感的笑意。
她朝他淺淺一笑:“謝謝你,九鬱。”
“我嫁給你。”
以後——她如釋重負,看向淺紅的天幕。她終於可以有自己的家,過上夢寐以求的平靜日子了。
*
王都,妖宮。
天闕有許多朋友和追隨者,從前這裡還算熱鬨。
沈長離性格卻冷情。
將近年關,這麼大一座宮殿,幾乎沒什麼響動,這段時日王上心情極差,宮人各個都屏氣凝神,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動靜。
他坐在大殿上,獨自一人,火燭光影搖曳。
正在翻閱一本紀錄禁術的古妖書。
“陰山那邊回話了。”宣陽進來稟報。
“陰山九鬱在傳承結束後,會如期前來覲見。”
男人冷淡的側顏映照在屏風上,他沒說話,隻是略一頷首,示意自己聽到了。
自從白姑娘從彆館中逃走之後,仙君便就是這模樣了。他情緒素來不擺在臉上,除去那一日見到雲溪村那一間木屋時,有一瞬明顯的情緒起伏,之後便一直就是如此。
回到王都後,這一月,倒像是又不在意這件事情了,除去繼續派人搜捕白茸,每日依舊平靜規律地生活。
白姑娘走後,他夜間頭疾發作的次數明顯頻繁太多,近來幾乎到了一日一次的地步。
隻是,以他驕傲的性子,是絕不可能承認,他的頭疾與白姑娘有任何關係的。
“還有一件事……”宣陽遲疑道。
他還沒說完,宮外傳來一陣吵嚷聲。
有人掐了仙訣,便騰雲衝進了這宮殿,摔倒在他眼前。
華渚帶著一隊妖兵,狼狽地追了上來。
沈長離眼都沒抬:“叫人把她帶出去。”
韶丹許多年沒有見過他真身了,見到男人瘦削英俊的一張臉,神情寡淡,也沒多看她一眼,和以前比起來沒什麼區彆。
韶丹喘了一口氣,下意識便道:“你需要按時回玉清池,驅散身上魔氣。”
沈長離沒抬眼,不過一具肉身。為人為鬼、為仙為魔,對他來說其實都沒有太大區彆。
韶丹卻恨恨看著他。
之前幾十年,沈長離一直都是用化身在下界行走,韶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年,他忽然就用本體下了妖界。
她想到方才闖入宮中,在宮中看到的一堆美豔女人,隻覺一口氣都堵在嗓子眼,委屈得想掉眼淚:“你之前在仙界,兩百年都待的好好的,為什麼忽然又要來妖界。”
那在天上的兩百年,他生活很乾淨,獨來獨往,天樞宮從未出現過女人,為何現在就忽然變成了這般。
她很怕天闕,但是喜歡沈長離,也不知他為何忽然就要下妖界來繼承這勞什子位置。
這一張熟悉的麵容,乾淨清秀,仰臉看著他,滿臉倔強,桃花眼眼底卻浮著藏不住的愛慕。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鬱氣,幾乎要將人焚毀。
像是看到了在青嵐宗那幾年,白茸看他的眼神。
隻是一眼,讓他恨到,恨不得在這裡弄死她。聽她無助地哭泣,朝他道歉。
他緩緩起身,朝韶丹走去:你喜歡我??_[(”
他確實有一張極為英俊的麵容,每次被他那雙冷淡的眼盯著看,她都忍不住會心跳加速。
韶丹一下愣住了,麵容微紅,移開了視線。
他已站直身子,麵無表情,對宣陽道:“把她添入冊子。”
宣陽自然照辦。
見韶丹一動不動發楞,他似笑非笑望過來:“要我動手?”
他從不主動脫女人衣裳。
意識他這話的意思,韶丹麵色瞬間由紅轉慘白,雙唇都在發顫。
華渚宣陽也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似都習慣了這個場景,腳跟生釘一樣,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眼眶發紅,恨道:“你為何變成如今這樣?”
莫非,都是因為來了妖界?還是被那個這麼多年都不見蹤影,拋棄他的壞女人害的。
他不在意地笑:“你是第一日認識我?”
韶丹還要說什麼,華渚已經掐了個迷昏訣,從背後趁機把她打昏,拖了出去。
沈長離沒再管這事情,視線收回了書頁上,很是平靜。
仿佛這插曲毫未發生。
拖著昏迷的韶丹離開,華渚感慨:“還真是癡情。”
都兩百年了,並且,據說韶丹和仙君以前那心上人長得很像,華渚尋思著,若是自己,可能還真心動了。
宣陽靜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她們性情並不一樣。”
彆院一段時間,他與白姑娘朝夕相處了幾日,能明顯感覺出她們的差彆,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白姑娘外柔內剛,其實性格很是堅韌倔強,一條路不會回頭。
……
大殿上,隻剩他一人。
心中的那一團火沒有發泄出去。
他又開始一陣陣頭疼。
眸底竟浮現了幾縷淡淡的猩紅。
若她此時出現在他麵前。或許真會被他弄死。
他閉上
眼,頭疼欲裂中,又看到了斷續的一幕。
許多年前,嬌俏的少女安靜趴在少年懷中,偷偷笑著,說好期待以後嫁給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在一起一輩子。
他神情淡漠,遠遠看著靈境中的自己,對她許諾,一輩子,都隻愛她,隻會有她一人。
她聽了,歡喜得不行,雙手環著他的腰,小聲說,她就信了,記住了。若是他違約了,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麵上浮現了一點淺淡冷笑,這點謊言,便能讓她如此開心?
男人沉浸在濃情蜜意中說的話,竟然還有人會信,無非哄騙女人的招數罷了。
……
豐都。
這一日,文成熠剛晨起沒多久,便聽到心腹上來稟報,倒是豐都北驛的驛丞有事想要拜見。
驛丞這種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原本是沒有見城主的資格的,隻是……他眉心一蹙,已經起身:“叫他進來。”
這驛丞是一隻黃鼠狼妖,正在廳堂惶惶不安地等著。
文成熠隨口問:“你有何事?說來聽聽。”
那驛丞立馬匍匐在地:“前段時日,小人路過驛站時候,曾見到過有兩個行蹤可疑之人,如今聽說王都在尋一失蹤小妖,屬下便想起了那事。”
文成熠方才懶散的眼神已經瞬間聚焦:“可疑之人?”
驛丞忙不迭點頭:“屬下這裡有一份線索。”
他小心展開了一直抱在懷中的包袱,露出了其中兩份文書,恭敬遞給文成熠。
文成熠接過,視線略一掃過,道:“那兩人什麼模樣?”
驛丞立馬說:“都是年輕公子,一個身量很高,另外一個小公子矮不少,臉色很白,似染了風寒……當時還咳嗽了好幾聲。我瞧著,那走路姿勢有點說不出的奇怪……或許,真可能是女扮男裝也說不準。”
而且此後走得很急。兩人包下了一輛雲輦。包下一輛雲輦,需要一百妖石往上,也不是尋常妖能承擔得起的。怎麼看,怎麼可疑。
“昨日,我得知城主一直在搜一隻身份不明的女妖。”他邀功一般,“便立馬想到了這兩人,所以便立馬連夜趕了過來,想告知大人這件事情。”
路引是從豐都到陰山的,上頭蓋著北驛的官章,沒什麼問題。
倒是這度牒,文成熠雙眼微眯,瞧出了其中端倪。
竹葉青。
陰山九鬱是蛇,用如此偽裝很是合理。
至於另外一個……雀妖。他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手指在膝上敲了敲,心裡大概有了成算,起身道:“我去一趟王都。
那驛丞見他反應,也歡喜不儘。
文成熠吩咐:“你自也有重賞。”
他走出城主府的時候,心腹已把已無聲無息了的驛丞拖了下去。
將龍君要找的人放跑了,還想要什麼賞?十條命都不夠賠。
文成熠尋了雲輦,趕去了王都。
這廂,金貴得知那驛丞再也沒走出城主府
後,撫著胸口,還有幾分後怕,卻也也不意外。
那些大妖原本便是如此殘暴,不把他們這些小妖的命當命看,好在他給自己下了雙重保險,並沒有親自過來送書。
原來,那九爺,還真有可能是陰山世子……金貴心中起了一點想法,索性也蹭了一輛雲輦,朝著陰山去了。
文成熠隻花了不到半天的功夫,便到了王都,輕車熟路找到了他的隨侍仙官宣陽,要求麵見龍君。
沈長離正在後苑歇息。
後苑是以前天闕時代修建的,閬苑瑤台連綿不絕,其中各式瑤草琪花,奇石珍禽,隻是他素沒多少賞花的雅興,隻是沒事時偶爾過來坐坐。
枝葉扶疏之間,沈長離從假石後踱步而出。
他應是方才結束練劍,沐浴過後,著一身簡單的流雲紋白衣,烏發披散在肩上,潔淨清朗,妖界少見的貴公子氣質。
文成熠打量了一下四周,並沒有妃子隨行,宮中其實很是清寂,沒多少人氣。
文成熠一直很喜歡這位表哥,覺得他們很像,身上流淌著一樣的血液,沈長離對文鰩族一直也不錯。
他對沈長離的行事手段也很是推崇。
“表哥。”文成熠朝他行禮。
有了這一層血緣關係,人前他依照禮節來,人後他便喚表哥。
沈長離問:“有何事?”
文成熠說:“您一直在搜尋的那個女子,我這邊有了一處新的線索。”
沈長離神情似乎變化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常,一雙眼沉沉看過來。
他在石桌邊落座。
文成熠從袖中取出了那兩份文書,雙手呈上,又將那丞驛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
沈長離安靜看完了那兩份文書。
視線在翠羽這個名字上停留了一瞬。
竹葉青和翠羽鳥。
倒是般配。
翠羽鳥那張度牒上,用靈力繪著一張麵容,還是清秀孱弱的少年肖像,眼眸沉靜,淡淡看向繪製人的方向。
他凝神看了會兒,唇角已不自覺蔓上一點冰冷笑意。
這度牒上,有熟悉的靈力殘餘。
一滴銀色的龍血滴落在了那張泛黃的度牒上,隨即擴散開,化為無數光點,朝著天空深處飛去。
這是這段時日,他閒暇時,從妖書上翻閱到的妖族術法之一。
還有許多有趣的術法,等找到了,可以一輪輪在她身上試試。
隻可惜他從前習的都是清正的仙法,從未真的試驗過這些妖術,也不能保證沒有偏差,隻能委屈她當試驗品了。
文成熠見這一幕,心中更是清明。
他約莫也知道一些這女人的事情。知她膽大妄為,算計了表哥,還從他身邊跑掉了。
龍族性情大都高傲,這算是一樁奇恥大辱,他這麼上天遁地搜索她。
恨比愛長,文成熠覺得,大概率也隻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要把那女人弄回來報複,出
這一口氣。
不過,他想,表哥方方麵麵都算如今是世間頂頂級了。連這般男人都瞧不上,還敢從他身邊跑了,這女人性格倒是烈,說不定,被抓回來了,玩得也不儘興。
想到這裡,他低聲說:“表哥,豐都城有不少地方……不聽話的女人,拉過去,專讓人調教一番……”
豐都經濟發達,自也是有許多對應人間的秦樓楚館之地,許多大妖家不聽話的婢子,送入其中調.教一番,再烈的性情也都馴服了,讓往東不敢往西,百依百順,若是有需要,他自可以給表哥引薦。
這話沒說完,文成熠呼吸忽然滯住了,咽喉像是忽然被扼住,讓他呼吸不過來。
沈長離抬眸看向他,一言不發。
那雙狹長的眼,眸底緩緩升起寒意,是徹骨的寒涼。
文成熠心裡已經明白過來了。
他揉著脖頸,語氣已經變得很是恭敬,沙啞道:“過段時日,等人找到了,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見嫂嫂一麵。”
沈長離沒有正式取過妃,對宮中被塞入的這些女人,他清醒不犯頭疾時,幾乎都可以說是置之不理。
因此,目前還沒有一個女人,能稱得上是他的嫂子。
文成熠大家族出身,這一套察言觀色,自小便浸潤到了骨頭裡。
他說這話語氣畢恭畢敬,似方才插曲從未發生過。
沈長離平靜說:“見她?”
他眸中寒意褪去,看了一眼那張路引:“還是算了。”
捉回來了,便老老實實在宮中當個做臟活的粗使婢子罷了,何必見這見那。
文成熠低眉順目,一言不發。
沈長離收好了那兩份文書,吩咐宣陽傳令:“獄中小妖先留著。”
王都天牢中,牢門被打開,歡娘正哭天搶地,那拎著她的獄卒冷聲道:“王上改主意了,暫時留著你們的命。”
那懸在她手腕子上的刀被拎走,歡娘方才又被扔了回去。
太可怕了……她心想,這種陰晴不定的恐怖男人,小木頭怎麼可能嫁給他,九鬱比他好多了,至少情緒穩定。
宮中,宣陽已經備好了出行的雲輦。
原本準備晾一晾,讓她主動回來。
看來,是等不到了。
沈長離道:“下月,叫陰山使者不用來覲見了。”
宣陽道:“不用?”
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青年麵容清冷俊雅,容色透著淡淡的倦懶,披上鶴氅時,越發顯得長身玉立。
風雪獵獵,他看向天空深處,有飛雪飛旋而下。
雲輦行出去一段,男人細長漂亮的長指間,捏著那張殘存著她靈力碎片的度牒,看向宣陽,似在思忖:“給她送點什麼見麵禮好?”
他沒有往日清肅坐姿,長腿微屈,漫不經心道:“不知窩藏她的貓妖的一雙手,合不合適?”
宣陽輕聲道:“白姑娘恐會害怕。”
他想起那日藥粉,輕笑了聲。
怕?白茸還會怕嗎。
她和陰山九鬱在一起鬼混多久了,混的爽嗎?算起來,是不是從她複生的時候就開始了。在彆院和他那次,心裡是不是也想著陰山九鬱,怪不得如此激動。
還真是臟到令人作嘔。他饒有趣味想,既是如此,她又有什麼資格介意他身邊的女人摸他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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