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刑文飛洗了熱水澡, 穿著背心也不覺得冷,所以他一時也沒意識到秦素穿那麼少, 可能會被冷到。
要是在高雅奢華的宴會,看到女性穿著單薄的禮服, 在冷空氣裡站著,他說不得能夠做出將西服外套攏在對方肩上讓對方溫暖一下的紳士行為,但現在在秦素的跟前,他腦子裡的神經就完全沒有被觸動。
高岷風可沒他這麼粗心大意, 走到秦素跟前,就看到他導師明明是HIV職暴人士, 最好要保重身體,保證最近的免疫力, 但他卻穿特彆少坐在沙發上,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高岷風目光四處一轉, 就看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放著一件外套, 那外套是刑文飛的, 但他拿起來披在了秦素的肩頭,又說:“秦老師,你彆冷感冒了, 我去把空調開上。”
他沒到秦素家裡來幾次, 不過他很會做事, 是那種進入一個環境, 就能將一切看在眼裡的人, 所以他總能把實驗室裡的方方麵麵打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隻來過秦素家裡幾次,恐怕他對秦素家裡各處的細節情況,比秦素自己還清楚。
這時候,他就去將秦素客廳裡的大空調機給打開了,調整了模式,一會兒,熱風就吹了出來。
刑文飛看高岷風一通操作,很像這個房子裡的主人了,不由有點介意,也有點吃醋,然後意識到自己特彆不會照顧人。
高岷風又拉了一個小凳子,坐到秦素的跟前去,拿了消毒棉簽一掰,看碘伏浸潤完了棉花,就開始給秦素的擦傷處消毒。
秦素是生命科學的本科轉病原微生物研究,高岷風的本科是法醫學,所以高岷風比秦素這種半路出家的醫學研究從業者的醫學基本素養反而要高。
秦素和高岷風兩人精神都不太好,所以開始一陣完全沒交流,但兩人很有默契,這種默契,刑文飛看著就生出了嫉妒,但他這時候什麼也做不到,隻得站在不遠處看著兩人。
消毒完後,高岷風將棉簽扔進了旁邊裝垃圾的小袋子裡,又看了看桌子上被刑文飛弄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認真收拾了一下,一切順手了,才戴了手套,拆了新的無菌敷料和敷貼放好,然後拈起敷料的一個小角,其他地方全都沒被碰過,就放到了秦素的傷處去,另一隻手拿了敷貼一下子蓋上去,然後貼好。
刑文飛看得目瞪口呆,因為高岷風從頭到尾的動作,都非常流暢,流暢到行雲流水,動作簡單,每一下都非常精準,不該碰的地方,一點也不會碰,輕柔但是又穩又準。
之前他總被秦素嫌棄的“你的手碰到敷料中間了,這個被你的手汙染了不能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
刑文飛居然在這一刻猛生出了自己要是去上秦素的研究生會怎麼樣的想法。
高岷風檢查了給秦素做的包紮,看都包好了,就說:“秦老師,你這個傷口,本來可以不包紮了,還能好得更快,但未免你穿衣服將上麵結的痂弄掉了又流血,可能要多包兩天,但我覺得明後天也就差不多了。你家裡沒有敷料了,我之後去實驗室拿一些來吧。”
秦素點點頭,說:“謝謝你了。”
高岷風羞愧地低著頭,纖細的頸子露出來,更顯得脆弱。
他叫高岷風,是因為他是岷山下的人,長得也是當地人的小巧,性格則像他家鄉的山那樣,沉穩沉默到甚至會覺得他羞怯,但又會有屬於他的奇崛和倔強。
秦素現在已經不責怪他了,隻是知道高岷風這種平常越是溫和沉默的小綿羊,心上的包袱越重。為什麼他可以總能做到對所有人都感同身受替人著想,還不是他總在注意彆人的需要,為什麼總能注意到彆人的需要,因為他心思敏感和敏銳。這種人其實最累了。
秦素不想讓他有太大的負擔,畢竟他年齡還小,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其實秦素也責怪自己,當時就是看高岷風性格好能體諒人才讓他去負責這個本來不屬於他博士論文部分的TB/HIV的雙感項目,但其實高岷風這麼敏感,就根本不適合去負責這個項目,這種項目,一定會在高岷風的心裡積聚非常多的負麵情緒,而高岷風又是完全不懂紓解這些情緒的人。反而是苗曉瑞那種什麼事都能高聲講出來,有一點功勞就一定要向自己表,有一點委屈就一定要對自己傾訴,有一點好處機會就一定要去爭取的人,更適合這種項目吧。
每個學生性情不同,要去考慮這些事,也都是秦素這個做導師的分內,但他沒做好。
秦素說:“小高,你昨晚是不是又在實驗室待了一晚沒睡覺?”
高岷風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沉默了。
秦素還有一點低燒,所以反而感覺不出溫度,不過空調開了之後,他自己的感受的確要好一些了,至少腦子都要清醒一點。
秦素說:“從實驗室一出來,就來我這裡了?既然來,肯定是想說什麼,那你就講吧,我聽著呢。”
高岷風的確是來找秦素說話的,本來已經在秦素家門口繞了好幾圈了,從門縫裡看到秦素家客廳的燈亮著,他才敲了門。
高岷風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直勾勾盯著他和秦素的刑文飛,刑文飛人高馬大,神色沉沉看著兩人的時候氣勢儼然,高岷風不知道他的身份,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根本沒有辦法和秦素表述心情。
秦素叫刑文飛:“小文,麻煩你去幫我燒點熱水,可以嗎?”
這是刑文飛經常讓手下人回避的話,不過他的更直接,經常說“麻煩你出門的時候關下門。”
刑文飛頗有些不快地應下了,說:“好。”
他被秦素指了一下廚房的方向,不情不願地過去了。
秦素和高岷風之間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好像他兩人才是一夥,自己是完全被排除在外的,但明明自己是秦素的男朋友啊,不應該自己和秦素之間的關係更近嗎?
秦素家的廚房,在隻有秦素在家時,隻有一個功能,就是燒開水,甚至在有飲水機的時候,燒開水的功能也很少使用。
刑文飛像周洵一樣找了好一陣,才鬨明白隻有自來水可供燒,於是隻得用電水壺接了自來水,就那麼燒上了。
按了燒水鍵,他就溜回了飯廳,飯廳與客廳隻隔著一道牆,沒有門,兩人在客廳裡說什麼,他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從小有專業東西方禮儀教師會教他禮儀,沒有人會教他該怎麼偷聽,不過這種貼著牆的偷聽,刑文飛此時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