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時點點頭, 說道:
“那好吧,祝你野心成真。”
祝恒覺得穆時前後態度不一,不一到了讓人覺得好笑的程度, 問她:
“怎麼不罵我覬覦你師父的位置了?”
“你覬覦他的位置當然不好。”
穆時放下碗,認真地看著祝恒,
“但你又不是隻要位置不要責任,你願意承擔該承擔的東西, 也有智謀和手段, 我還能反對什麼呢?”
賀蘭遙因為這番話而停住了吃東西的動作。
數日相處下來, 他覺得穆時是個很難相處的人, 嘴巴毒, 心眼多, 從頭到腳都寫著“彆扭”兩個字。
但是, 此時的穆時格外地坦誠。
她對祝恒持有不小的偏見, 但她仍然承認, 祝恒是最適合接替曲長風的位置的人。這種坦誠並不會使她像個笑話,反而讓她有種公私分明、令人敬服的魄力。
祝恒起身走向穆時。
穆時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祝恒走過來,她也不挪動,隻是隨著他的接近不斷抬頭。
很快,祝恒就站在了她麵前, 他在穆時的注視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穆時拍開他的手:“彆摸我頭!”
祝恒拍完穆時的腦袋之後就回自己的位置了,重新拿起碗筷,問道:
“有什麼關係?你已經不長個子了。”
穆時對祝恒說:“我還長!人就算到了二十三四,也還會躥一截的!”
祝恒一邊夾菜一邊反駁穆時:
“二十三四還長的是公子哥,你是個姑娘家, 姑娘家十七八就差不多長成了。”
“二十三四還長的姑娘也不是沒有。”
明決把雞翅夾到穆時碗裡,
“多吃點肉,爭取過幾年再躥一截,重新做衣服和鞋子的錢我包了。”
穆時麵無表情地看著明決,問:
“你挖苦我呢?”
明決不解道:“我怎麼挖苦你了?”
穆時問他:“你覺得我能活到二十三嗎?”
明決夾菜的動作頓了頓,他看著穆時,好半晌才開口:
“我希望你活到二十三。”
穆時扒拉了一筷子肉,嘴裡含著東西,含混不清地說道:
“我活到二十三的話,你的好盟友就要被人詬病卜術不精了……好吧,這事沒那麼多人知情,祝恒被太墟長老們詬病。”
“詬病就詬病吧。”
祝恒對穆時說,
“有的時候,我寧願自己卜術不佳。”
穆時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
祝恒收了穆時和賀蘭遙的碗筷勺,賀蘭遙想要幫忙,卻被製止了——祝恒一個法術就把石桌打理乾淨了,不留一點汙漬。
修仙真好啊。
賀蘭遙再次從內心發出感慨。
祝恒剛把盤子塞回食盒裡,小院的門就被推開了。
孟暢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鳳偏和景玉。
賀蘭遙連忙起身:“孟宗主。”
祝恒將食盒拿給孟暢看:
“飯被你師弟和師侄吃完了,隻有茶水了,今年新製的烏龍,喝嗎?”
“比起來喝烏龍,我更希望祝閣主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場烏龍。”
孟暢走到祝恒麵前,不客氣地問道,
“現在的局麵是你謀算出來的,是吧?你把穆時、明決和太墟仙宗都算進去了,你可真夠厲害的。”
穆時走到明決旁邊。
明決坐在石凳上,穆時站著時還是比他高一些的,她借著這點差距,故意拿明決當架子,把手肘搭在了明決的肩膀上。
明決把她的手拍掉,問:
“他現在已經這麼有氣勢了嗎?”
“裝的。”
穆時小聲說,
“在太墟的時候左右逢源,執法峰的鬱老峰主罵他一句,他都不敢回嘴的。”
明決搖了搖頭:“……還是這麼包子。”
穆時點完頭又搖頭,替孟暢開脫:
“也沒辦法啊,他大乘期,鬱峰主大乘期巔峰,境界比他高,年紀比他大,在宗門裡肯定比他有威信嘛。”
“唉,仔細想想,三師叔也挺難的,以前還有我師父挺他,現在他就隻能任憑長老們欺負了。”
明決還沒接話,孟暢就先急了。
“你倆說話能不能小點聲?”
孟暢轉過頭來針對穆時和明決,
“你真的體諒我,就乾點人事,整個宗門裡欺負我最狠的就是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因為替你說話,挨過鬱師兄多少罵?”
穆時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三師叔,確實是你太包子了啊。你看,我師父也老幫著我,鬱長老罵過他嗎?鬱長老敢罵他嗎?”
孟暢:“你——”
祝恒及時勸道:
“孟宗主,和小輩置氣做什麼?”
祝恒終於擺出了主人的架勢:
“孟宗主,鳳峰主,兩位既然想聽我解釋,就跟我移步摘星台吧。明副穀主也一起來吧,我說的話你三師兄恐怕不會全信,你在場可以幫我佐證。”
孟暢還想說教穆時。
穆時覺得煩,開始攆他:“趕緊走吧。”
孟暢不情不願地跟上祝恒,還不忘對穆時了句狠話:“回頭再收拾你。”
明決和鳳偏也一並離開。
祝恒折返了回來,對聚在院子裡的小輩說道:
“天城馬上會取消戒嚴,雖然七天內尚不允許修士離開,但茶樓賭坊樂坊等設施都會開張,你們可以趁這機會多玩一玩。”
“在天城的開銷算我的。”
說完,祝恒就走了。
沒了長輩在場,賀蘭遙和景玉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倆是正常人,正常人麵對長輩的時候會局促緊張,而不是像穆時這樣沒大沒小,儘力挖苦。
景玉拉起穆時的手:
“穆師妹,你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
穆時臉上沒什麼表情,說道,
“景玉師姐,不要同時拉我兩隻手。”
“欸?”
景玉鬆開手,問,
“這有什麼講究嗎?”
穆時一本正經地強調:
“兩隻手同時被牽住的時候,就沒有辦法拔劍了,我會感到很不安。”
……這樣啊,看來是對人沒什麼信任感。
“我打算出去玩。”
穆時抻了個懶腰,問,
“你們要一起去嗎?”
賀蘭遙問:“穆仙君想去哪裡?”
穆時笑了起來,兩隻手拍在一起,十分興奮地宣布道:“青樓。”
景玉:“……”
賀蘭遙:“?”
賀蘭遙連連擺手拒絕:“這樣不好吧?”
穆時一點也不覺得不好,她問:
“賀蘭公子,你不會從來沒進過青樓吧?我是困在山裡出不來,你呢,你都能從中州走到東州去,竟然沒進過青樓嗎?”
賀蘭遙沉默以對。
穆時驚訝道:“真沒進過啊?”
賀蘭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真沒進過。”
穆時點點頭:“那正好,去長長見識。”
說完,她就拉住了賀蘭遙的手,扯著他往外走。賀蘭遙想要抵抗,可是凡人怎麼是修士的對手,他還是被穆時拽向了門外。
穆時一邊拉扯賀蘭遙,一邊問景玉:
“師姐你也沒去過嗎?”
“沒進過青樓,但進過紅歡樓。”
景玉解釋道,
“紅歡樓專門養小倌,就是男妓。”
景玉說完之後,替自己辯駁了一句:
“是被師姐們拉進去的,沒做什麼,就喝了點酒。”
穆時嘟囔道:“天城好像沒有紅歡樓……”
“師妹,你放開賀蘭公子吧。”
景玉對穆時說,
“我雖然沒進過青樓,但也聽說過,天城的青樓狂放得很。賀蘭公子這樣的,進了青樓後,青樓裡的名伶可能會下藥讓他失身。”
穆時問:“然後讓他給錢?”
“不,可能會倒貼給他錢。”
景玉說道,
“天城的青樓名伶有錢的很,她們很多時候不圖客人的錢,隻圖色。如果客人是個長相好看的窮小子,名伶還會倒給客人錢。”
穆時看向賀蘭遙,說道:
“那剛好,可以賺點盤纏。”
“放開我!我不去——!”
賀蘭遙抵死不從,
“我不缺盤纏!話說你一個無情道,非得拉著彆人進青樓乾嘛?你不是最討厭合歡道的那些東西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
穆時理所當道:“聽曲子啊。”
賀蘭遙重複了一遍:“聽曲子?你去青樓就為了聽曲子?”
穆時鬆開拽著賀蘭遙的那隻手,說道:
“我師父說,風花雪月之地奏出來的曲子,與彆的地方的不同。”
賀蘭遙問:“……你還懂樂曲?”
穆時是個劍修,但是會陣法,懂醫術,已經很多才多藝了,沒想到還懂樂曲。不過到底是哪種程度的懂?有音修那麼懂嗎?
“懂啊,我會拉二胡的。”
穆時拿出乾坤袋翻找了一遍,
“……等我一下,我找一找,好久沒拉過了,忘記堆到哪裡去了。”
景玉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她想起來當年差點把執法峰逼瘋的二泉映月。
她當時經過執法峰附近,有幸聽到了曲子——可謂是魔音繞耳,三日不絕。她活了好幾十年,第一次知道,二胡竟然能拉得這麼難聽。
後來有執法峰弟子提起此事,說當時有種想自絕經脈、自廢雙耳的衝動。
祖師爺在上,千萬不要讓穆師妹找到二胡!
“那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