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頭上冒汗,連忙道,
“我們還是去青樓吧!我想聽聽風花雪月之地的曲子到底有什麼不同!”
賀蘭遙搞不懂景玉怎麼一下子換了態度。
穆時問賀蘭遙:
“你真的不來嗎?有我和景玉師姐在呢,沒人能在你的酒杯裡下藥的。”
穆時對他伸出了手。
賀蘭遙看著那隻白皙的手,他沒有去握住,而是換了一種妥協方式:
“屋子裡有張古琴,我彈給你聽行不行?”
穆時抱起手臂,問:“你彈琴的水平和青樓的琴妓比起來怎麼樣?”
“不知道,我沒進過青樓。”
賀蘭遙朝著放琴的屋子走去,
“比不過樂白國的樂師,但也不算難聽,能幫我搬下琴桌嗎?”
賀蘭遙抱著琴,穆時搬著琴桌,景玉搬著琴凳,三個人一齊把這些東西從屋子裡挪出來了。
景玉看著保養得還算不錯的琴:
“這個院子以前是專門給曲師伯住的,那這張琴……”
“應該是我師父的琴。”
穆時在石桌邊坐下,說道,
“他彈琴很好聽,閒暇的時候會彈。孟暢、明決和祝恒也會彈琴,彈琴可能是大人物必須掌握的技藝?”
賀蘭遙在琴桌前坐下,問:
“那你要不要學一下?”
穆時搖了搖頭,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學?我又不打算當大人物。”
賀蘭遙輕撥幾下琴弦,試了試琴音,確認過這張琴的音色後,也想好了要彈的曲子。
他許久未碰琴了,一開始彈得有些生疏,但到後麵時,有了手感,琴音就變得節奏緩雅、韻長味久。
穆時坐在石桌邊喝茶。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琴上,久久不肯移轉,不知道是想起了哪位故人。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
賀蘭遙停了手,說道:
“就到這裡吧,我手有些累了。”
穆時還沒聽夠,質疑道:
“你這耐力也太差了吧?”
“穆仙君,我隻是個凡人而已,沒有你們仙修那麼好的體力。”
賀蘭遙站起身,將琴往屋子裡搬,
“說起來,今日是不是十一月廿五了?”
穆時使了個法術,琴脫離了賀蘭遙的雙手,和琴桌、琴凳一起飛回了屋子裡,和先前的擺放位置彆無二致。
景玉對日子沒有太具體的概念:
“應該是吧?”
大部分修士都像她這樣,青春常駐,活得久,不需要太在意歲月的流逝。
穆時記日子倒是記得很清楚:
“是十一月廿五,怎麼了?”
賀蘭遙的語氣有些沮喪:
“離臘月不遠了,臘月下旬的時候,我就得回家了。”
穆時歪了歪頭,不解道:
“回家不是件好事嗎?”
賀蘭遙抬起頭看了看穆時,他原本想直接說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回家,但他突然就想明白了,穆時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對她來說,家是很美好的東西,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往昔,是一場醒了就會破碎的美夢。
“我家……情況挺複雜的。”
賀蘭遙坐在石桌前,說道,
“我爹有一個夫人,三個妾,我有八個兄姊,還有二叔、三叔和他們家的家眷,一大家人各懷鬼胎。每年隻要在飯桌上相聚,就要起口舌之爭,非常不愉快。”
“我和家裡的關係也不好,我二叔和三叔兩家子,常常拿我來笑話我爹娘,我爹娘也覺得我給他們丟人……”
賀蘭家的情況確實複雜。
景玉隻是聽著,就開始頭疼了。
穆時也忍不住皺眉。
穆時拎起茶壺往杯子裡倒水,說道:
“你生來就是這樣的,你又沒法選。”
賀蘭遙笑了一下,說道:
“我要是有得選,打死也不生在賀蘭家。”
“那你想生在哪?”
穆時笑著調侃道,
“白城雲氏?”
賀蘭遙思索片刻,說:
“雲氏的確不錯,雲家主和雲夫人都很愛雲小姐。我不圖那樣富貴的人家,隻想要一雙如他們一般愛子女的父母。”
穆時晃了晃茶杯,評價道:
“你要求挺高的。”
賀蘭遙問:“很高嗎?”
穆時點了點頭,說道:
“要錢好辦,要權也好辦,可你要的是真情。經得起考驗的真情,父母對子女不一定有,師父對徒弟也不一定有。”
“隻是說說而已。”
賀蘭遙無奈地淺笑著道,
“我已經生在這世上了,沒法重選父母了,父母再如何不好,也隻能這樣了。”
“這倒也是。”
穆時把話題轉移到了景玉身上,
“景玉師姐臘月底也要回太墟吧?”
“我的父母都是凡人,早已入土了,在這世上,於我而言如同親人的,就隻有師父和師兄師姐了,過年當然也要和他們一起過。”
景玉問穆時,
“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太墟吧?”
穆時拒絕得很乾脆:“我不打算回太墟。”
景玉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問:“那……你是打算在藥王穀過年嗎?”
雖然孟暢和明決都是穆時的師叔,但穆時好像和明決更親一點。曲長風不在的話,穆時要跟著明決過年,倒也挺合理的。
“也沒有在藥王穀過年的打算。”
穆時抬起頭來,看著逐漸變暗的天色,
“我之前都沒有考慮過這個事情,嗯……要不然我也回一趟家吧,北州的家,我離開那裡都快十四年了,快要記不清族地長什麼樣子了。”
賀蘭遙和景玉都選擇了沉默。
穆時一點難過都沒表露出來,她甚至還有心情阻撓賀蘭遙回家:
“小公子,你不想回去就彆回去了唄,我帶你去北州玩。”
“還是要回去的。”
賀蘭遙說道,
“我家雖然沒有親情,但有銀子啊。我給人看病都不收醫藥費的,出門在外,就靠家裡的銀票養著了。”
“所以,不想回家也要回家,竟然是為了錢嗎?”
穆時嘖嘖搖頭,
“賀蘭公子,你好俗。”
“穆仙君,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賀蘭遙敞開折扇,搖著扇子和穆時算賬,
“我要吃飯,要喝水,累了要住店休息……雖然也睡過野外,但能避免還是要避免,荒郊野嶺對凡人來說太危險了。這些都要錢,沒有錢的話,我走不了多遠的。”
“而且我經常買藥,你知道百藥堂的藥賣什麼價格嗎?”
穆時對百藥堂的物價確實不太了解,百藥堂是藥王穀的,太墟仙宗自己有能醫人的丹心峰,百藥堂在太墟仙宗附近開不起來。
但穆時對丹心峰的價錢很清楚。
她問:“有太墟仙宗搓的丸子貴嗎?”
“有!”
賀蘭遙有些崩潰,
“百藥堂一顆辟穀丹要賣到一百一十兩銀,比丹心峰的辟穀丹貴十兩。我先前問他們為什麼賣得更貴,百藥堂說,藥王穀的藥絕對不能比丹心峰便宜。”
不擅長爭執的景玉終於坐不住了:
“丹心峰的丹藥比藥王穀的丹藥好!我們的醫術可能比不過藥王穀,但製丹藥的技術絕對不會輸!”
賀蘭遙:“……”
穆時攤開手,說道:
“你看吧,我之前就說了,丹心峰在搓藥丸這件事上真的很執著。”
景玉摸出了紙筆:
“我要給峰裡寫信,辟穀丹要漲價……賀蘭公子,百藥堂還有什麼丹藥賣的比丹心峰貴嗎?”
賀蘭遙不敢說話。
丹心峰因為辟穀丹賣得比藥王穀便宜要漲價,藥王穀再因為丹心峰的辟穀丹比自己家的貴漲價,丹心峰再……
丹修醫修打架,最後遭殃的還是凡人的荷包。
賀蘭遙握著扇子起身:
“……我要去百藥堂屯點辟穀丹。”
看樂子的穆時從乾坤袋裡摸了摸,拿出五隻個頭不小的瓷瓶,在石桌上一字排開:
“喏,給你,都是辟穀丹,一瓶大概有五十顆吧。你彆天天都吃辟穀丹的話,應該夠你一年的分量了。”
賀蘭遙不確定道:“都給我?”
賀蘭遙自己不怎麼吃辟穀丹,他還是更喜歡飯菜填飽肚子的感覺。
他攜帶辟穀丹是為了醫人,有些病患病著時很難進食進水,賀蘭遙遇到這樣的病患時,就會給對方喂辟穀丹。
“不然呢?像我這種辟穀成功的人不吃這東西,留著也沒什麼用。”
穆時說道,
“也不知道孟暢是怎麼想的,年年都給問劍峰發這東西,一年發十瓶,都被我堆在庫房的木頭箱子裡了,隨身帶的就這幾瓶。”
賀蘭遙震驚地看著那一排辟穀丹。
他忽然發現,自己、穆時和景玉三個人裡,最窮的根本就不是穆時,是他。
財力輸給了劍修……
賀蘭遙忽然有種挫敗感。
“你提前收拾一下唄。”
穆時對捂著眼睛的賀蘭遙說,
“天城這破事也算了結了,明天我們就走。”
正在寫信的景玉抬起頭,問:
“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要去乾什麼,但一定要這麼急嗎?如果可以,還是在天城多留個三四天吧。”
穆時不解地看著景玉:“為什麼要留?”
“十一月廿八是鬼君生辰,也是世間門無數怨魂被引渡的日子……”
景玉看著穆時,問,
“師妹你還未見過凡塵的節日吧?”
穆時點點頭,問:
“是沒見過,但一定要在天城見識嗎?”
“修真界沒把這一天當做節日。”
景玉把寫好的信對折,裝進信封裡,
“但天城不同,天城人熱愛過節,但凡有合適的日子,就要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