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兩邊都沉默,文禾以為他掛了,潛意識裡又覺得他沒掛,果然正想拿下來看看,又聽他問:“你辭職還沒撤?”
文禾沒作聲。
周鳴初直接叫她:“說話。”
文禾忽然有點不耐煩:“……知道了。”
“搬家的事呢?”
“這兩天就搬。”
“找好房子了?”
“找好了。”
“在哪裡?”
文禾從來不知道這個人也能這麼囉嗦,摳著窗門架說:“也在天河。”跟毛露露一個小區,她們又成了鄰居。
搬家那天也是毛露露來幫的忙,她跟她男朋友一起,還有表妹鐘露特地跑過來,傻嗬嗬地幫著文禾整理東西。
文禾問她:“你不用上班?”
“不用啊,我今天掛外勤,沒人管的。”鐘露彎腰把一架風扇搬上小推車,又站起來把所有頭發揪成一個丸子頭,伸手抹汗的樣子,讓文禾想到她小時候跟在自己後麵跑的模樣。
文禾問:“你開單沒有?”
鐘露說開了:“薑薑姐幫我弄的,她好厲害,隨手就甩給我一單,好大方。”
文禾點點頭:“那你要記人家好,以後找機會報回去。”
“嗯嗯,我以後就跟著薑薑姐了,她去哪我去哪,她叫我乾嘛我就乾嘛。”鐘露朝著文禾笑,露出一口端正潔白的牙。
毛露露悄悄說:“你這個表妹挺好的呀,比你舅舅舅媽好多了。”
文禾嗯了一聲。
這個表妹大概投錯胎了,跟她那對父母不像一家人。
東西搬完,文禾又把衛生搞了一遍,拖完地,地板再次泛起一股微微返腥類似貝殼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劣質磚所散發的氣味。
她想,周鳴初的家裡肯定沒有這股氣味。
搬完家後,文禾約到了待成交的客戶,因為確實是個優質客戶,所以經理出麵幫她談的單。
整體還算順利,帶去展廳逛了逛,回銷售後在洽談室拉交情談細節,最後當場簽的代理合同。
合同簽完天都黑了,文禾送客戶出去,見周鳴初坐在辦公室,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已經在裡麵跟人說話。
文禾要請客戶吃飯,客戶說老婆二胎要回家陪,剛好經理老婆也懷著孕,兩方就著這個話題熱熱鬨鬨送到樓下,等客戶走了,文禾向經理道謝:“我請您吃個飯?”
經理擺擺手,他也要趕回家陪老婆,沒空跟下屬吃這個飯:“你自己回去把合同整理一下,該報的報,該排的產品給他排出來,看是不是能馬上出單。”又問:“裕泰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總經辦的孟助理,”文禾早就想好了怎麼回答,笑著說:“我跟她關係還可以,私下套了一點消息。”
經理看她笑眯眯的,想起她平時確實跟孟珍珍有說有笑,點點頭說:“可以,公司內的關係也要做一做,但以後月份不要說那麼準確,可以說預計上半年能上線。”
文禾笑笑,並不反駁他。
兩人進了電梯,經理想起她已經撤回的辭職申請:“既然決定不走,以後就好好做著,彆再動不動提辭職。”說走又不走的人不止她一個,隻是經理實在搞不懂她哪來的勇和猛,平時看著存在感不強,也讓人對她不提防,哪裡知道一鳴就要驚人。
文禾知道她沒有衝動的資本,也知道自己魯莽,所作所為不算一個成熟的職場人,點點頭:“好的,我明白。”
隻是一出電梯就聽到經理跟老婆打電話,噓寒問暖溫柔有加,和職場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模樣。
文禾覺得這個社會有點魔幻,身邊冷不丁一看居然全是好男人,個個要回家陪老婆。要不是應酬去得多,要不是混蛋見了幾個,她差點又要覺得還是好男人多。
所以最好的自保方式是預設這個社會爛人當道,越是容易動心和交心的人,越要對人三分警惕。
回到銷售,見周鳴初往總經辦走,大概是要去交待些什麼。
文禾低頭整理資料,工作群裡也發了簽約消息,一堆人點讚祝賀還有艾特叫請吃飯的,她逐一回複。
低頭忙了很久,周鳴初從她工位經過,手指在護欄敲了敲,過會,文禾跟了進去。
周鳴初到公司前先回了一趟家,問她:“你沒開車。”
文禾盯著自己腳尖:“我不想讓人看到。”停了會,又說:“我已經把辭職撤了。”
周鳴初正準備處理案頭文件,手裡又是上次那隻筆,筆蓋很緊,要用點力才能拔出來,他拖過一份文件問:“合同簽了?”
“簽了。”文禾見他唰唰簽名,筆鋒迅速地拖出幾筆,大部分文件都是掃一眼就簽,直到碰到一份有異議的文件,皺眉看了看,放一邊。
文禾站在他對麵,看著他濃挺的眉毛和有力的鼻梁,忽然想起個事:“我剛剛那個客戶說,裕泰的新型號好像返廠率有點高。”
周鳴初知道這事:“外殼不行,要換材料,他們供應鏈太差勁,到時候直接換我們現有的。”
文禾輕輕嗯了一聲。
周鳴初抬頭看她:“你幾點走?”
文禾說:“差不多了,等下就可以走。”
周鳴初看看表:“等我十分鐘。”
文禾點點頭,轉身走了。
周鳴初看著她一路走回工位,左右鬆鬆脖子,低頭繼續簽名。
時間都掐得緊,一前一後到了負一層,隻是文禾有些不安,她想起章茹跟葉總之前就是在這裡被偷拍的,所以關門拉安全帶,動作格外快。
周鳴初也沒多說什麼,開出外麵大路才問她:“你現在住哪裡?”
問了會沒聽到回應,周鳴初轉頭,見文禾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我家裡還很亂,沒收拾好……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去你那裡吧。”
她話說得含含糊糊,腦袋也往車窗那邊偏過去,周鳴初手指敲了敲方向盤,往自己家的方向開。
途中經過便利店,他停下來帶著文禾一起進去:“要買什麼你自己拿。”
文禾隻拿了一支牙刷和一包卸妝濕巾,周鳴初問:“洗發水,沐浴露不用?”
文禾說:“我用你的就可以了。”
周鳴初提醒她:“我家裡沒有化妝品。”
“我包裡有。”文禾包裡補妝的基本都有,夠用了。
周鳴初沒再說什麼,結賬時,順手拿了兩盒套。
到家後車就停在單元門旁邊,文禾見他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彎腰在看車輪子,自己動手輸了密碼,周鳴初過去踹了車輪兩腳,也不知道踹出點什麼沒有,踹完才跟她一起進去坐電梯。
等上了樓,又把她抓過來錄了個指紋。
文禾感覺他現在乾點什麼都帶點強製的意味,不給考慮不容拒絕,她被他圈在懷裡,整個背都靠著他,不由彆過臉,動了動。
周鳴初覺得她像條泥鰍隨時要從門底溜出去,就像在床上一樣,隻是這會多了點心不在焉,於是探究地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我口渴。”文禾隨便編了個理由,等進了他家,反而鎮定下來。
她很喜歡他家裡的地板,大尺寸又夠光亮,能照清一切,不像她在出租房的劣質地板。
她在這裡像參觀一樣走動,又去看那條魚,遊得不快,但文禾懷疑它的魚鰭都能割傷人。
她湊近了想看它眼睛,鯊魚忽然一個打擺撞了下缸,猛地朝她呲牙,嚇得文禾往後一退,撞到周鳴初。
周鳴初就在後麵站著,移開被她踩的腳,問:“你怕魚?”
文禾不認:“養在缸裡有什麼好怕的。”她隻是覺得這條魚不像好東西,故意嚇人。
周鳴初看著她不說話,直到文禾把視線調走才伸手扯她到懷裡,文禾穩住自己,仰頭看他,對他笑笑,短暫得像迎合。
或者說,她什麼時候對他笑,都像一種迎合。
剛來公司的時候是一種不太確定的笑,多數時候都是禮節性的,像糊在臉上的一層紙,等他走過就揭掉。想來銷售的時候是一種討好的笑,三分誠實三分困惑再帶三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但後麵都變成應激一樣的挑釁。
到銷售後偶爾也對他笑,上下級間的那種,後來有了糾纏和撕扯,就變得毫不客氣。
他見過她對很多人笑,包括被那個醫生逗笑,但在他這裡似乎沒有一次是放鬆和發自內心的,包括現在,也有點飛揚不定的感覺。
周鳴初使了點勁把她掐在身上,感覺她眼睛撲閃地眨了眨,他低頭吻她,她配合地往後仰,又把手臂架在他脖子上,他漸漸吻出一種張狂,把她頭發全部撥到後麵,文禾臉上也慢慢飛起一層薄薄的紅,不由推了推他。
周鳴初低頭,文禾小聲說:“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