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而死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人在羊水中誕生,既渴望回歸水的懷抱,又恐懼望不見儘頭的海域。
窒息邊緣的吻,心臟究竟因愛意跳動,還是因恐懼跳動?
竹泉知雀不在意答案,隻要是為她跳動,怎樣的情感她都欣然接納。
她抿了抿唇,隻嘗到海水的鹹味。
“什麼舌尖上的甘露,都是書裡騙人的修辭。”竹泉知雀小聲吐槽,“就算有味道,安室先生也是黑咖啡、黑巧克力……要我說,不甜的巧克力完全是異端。”
“憑膚色取人,嗯?”安室透聽到了她的碎碎念,捏了下女孩子的鼻尖。
“不然呢?”她靈活地遊遠,“烤焦了的蜂蜜鬆餅?焦糖又甜又苦,你也一樣嗎?”
你的人生如膚色般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苦味嗎?
偏僻的海域,沒有外人的氛圍令人放鬆,安室透隨著竹泉知雀遊動,兩人不知何時較著勁比賽,遊向一片礁石區。
竹泉知雀的水性是真的好,橫濱是港口城市,Mafia火拚拚到一半跳進海裡繼續塔塔開是常有的事。
她先一步登頂,雙手撐在礁石上,拖著吸飽水的泳衣想坐到礁石上。
安室透落後竹泉知雀半步,他甩了甩金發間的水珠,看見女朋友費勁巴拉地撐起身體,忍住笑托了她一把。
上岸一瞬間水和泳衣的吸力不可小覷,竹泉知雀鬆了口氣麵朝大海坐穩,反手摸了摸腰間。
在水裡不覺得,來到岸上男人扶在她腰間的手掌體溫不容忽視。
“不上來歇會兒嗎?”竹泉知雀搖晃小腿,腳尖擦過安室透的肩膀。
“我離疲勞還差得遠。”安室透抓住她亂動的小腿,抬手翻下竹泉知雀上卷的泳裙,“彆玩水了,小心皮膚泡腐。”
海風吹得渾身發軟,竹泉知雀安分下來,伸手接住安室透發間滴落的水珠。
“今天是約會日耶。”她笑了笑,“難得不在計劃表裡的約會日。”
安室透工作太忙了,竹泉知雀又是一周上五天課的學生,他們見麵要麼是周末補習,要麼是某個中午突然送來的便當,或晚上放學在街道上的偶遇。
正兒八經的約會很難在繁重的日程表中占據一席之地,往往要提前兩個星期預約,並祈禱打工人臨時沒遇見可恨的加班。
今日海鹽味的二人時間,像從光陰中偷來似的。
“抱歉。”安室透開口,“如果是同齡人,和知雀相處的時候會更多,也更了解你。”
公安臥底和女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我可不喜歡那些男生。”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即使一個星期有足足五天的時間處於同個教室,不了解的人還是不了解。”
純黑打工人和男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你想我們多一點兒相處時間嗎?”安室透突然問。
竹泉知雀晃動的小腿停下來,她雙手撐在礁石上,看不出破綻地回答:“當然想!但安室先生很忙,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一人打兩份工還能抽出時間和女朋友約會?波本,是你的工作量太少了,還是威雀威士忌太仁慈了?
竹泉知雀靜待下文,她的時間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
“你知道的,我是個私家偵探。”安室透手肘撐住礁石,一躍坐到竹泉知雀身邊。
“工作內容多變,沒有固定時間,會遇見很多和警察、屍體打交道的案件。”
“一般女孩子害怕這些,我也不會帶她們去現場。”他在竹泉知雀耳邊低聲說,“但知雀不一樣,你感興趣,是不是?”
這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事情,普通女孩子怎麼可能私自拎著滅火器找到警察和殺人犯互毆的車廂,一滅火器砸下去讓凶手腦袋開花?
這份興趣無法用好與不好定義,偵探和罪犯都因案發現場興奮,無從定義人的善惡。
全靠引導者如何教導。
安室透想過了,知雀對斯托卡和謠言犯缺乏同理心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遷怒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能把死亡看為理所當然——至少不能像某個黑裙女人一樣將殺人視為折花。
有必要適當讓她了解世界的陰暗麵,明白法律與警察的職責,看到凶手的掙紮和懺悔,理解人性的複雜之處。
正好他的表麵職業適合帶她參與一些案件,把人看在眼皮底下,變壞的概率總會低上一些吧?
“就像偵探助手,一份兼職。”安室透用商量的語氣說,“在你學業不忙的時候跟在我身邊,幫我做一點輕鬆的工作,賺些零花錢如何?”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屈起一隻腿,側臉貼在膝蓋上,“我是牛郎店鑽石會員,一次性消費三座香檳塔賺來的。”
給富婆零花錢,你認真的?
“換成工作餐呢?”安室透詢問道,“你平日不是外賣就是速食,喜歡家常菜嗎?”
正中紅心,竹泉知雀動搖了。
誰不想每天回家有熱呼呼的飯吃呢?好想要個老婆,給她老婆。
等等,她有老婆!
“你成功說服了我。”竹泉知雀嚴肅道,“我什麼時候上崗?”
拿好吃的釣釣就跟著人跑了,雖然猜到了結果,但安室透還是想感歎一句安全教育的失敗。
“等我接到下一份委托的時候。”他抬頭看向天空中不知不覺累積的雲層,“天說變就變,恐怕要下雨了,不如先回酒店?”
暴雨天遊泳彆有一番風味,但愛操心的男朋友在這裡,竹泉知雀注定不能如願。
她幾下遊到岸邊,擰乾泳衣上的水,副駕駛座上的外套被當作浴巾被竹泉知雀披在肩上。
跑車才發動沒一會兒,暴雨傾盆。
激烈的雨點打在車窗上,仿佛小石子砸玻璃的動靜,竹泉知雀擦擦手機屏幕上的水汽:“喂,綾子?嗯嗯,我知道下雨了,正準備回酒店,你呢?”
“我們暫時被困在沙灘邊了。”鈴木綾子站在露天陽傘下躲雨,“導遊說等會兒雨小些再帶我們回酒店。”
“注意安全。”竹泉知雀安慰幾句,掛了電話側頭問安室透,“安室先生住哪家酒店?”
“和你是同一家。”安室透握住方向盤,“十四樓1406號房。”
“我住十五樓,1506號房。”竹泉知雀覺得太巧了,她那天從十五樓跳到十二樓的時候竟然路過了波本的房間。
萬一他當時還在房間且忘記拉窗簾,問題就大發了。
中也君,她不該忘記你的教訓,隨便在高樓跳來跳去果然沒有好下場。
竹泉知雀一報房間號,安室透立刻想起天花板上沙沙的腳步聲。
赤足踩在地毯上,腳跟踮起用腳尖行走,像跳芭蕾舞。聽聲音能想象她站在窗邊眺望,又像小孩子一樣把自己摔進大床。
“這家酒店對職業是偵探的遊客更友好。”安室透不知該怎麼解釋奇跡般的巧合,他淩晨入住時可沒想到和帝丹高中選在同一家。
竹泉知雀難以擺出合適的表情。
偵探入住率高意味著酒店發生命案概率激增,房間成凶宅必然導致收益降低。
然而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最專業的毀屍滅跡團體時刻準備著。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隻能用“替身使者吸引替身使者”來解釋:惡役入住犯罪組織旗下的酒店,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絲毛病。
由此可見波本也是百分百純度的真酒,否則哪有這樣的巧合!
竹泉知雀深信不疑。
紅跑車穩穩停在地下停車場,安室透不知道這輛車正是從酒店停車場開出來的。
停車場有直達電梯,電梯到達酒店大廳開過一次門,竹泉知雀看見一大群濕漉漉的遊客。
剛從大海上岸又突遭暴雨,酒店水分子含量過高,竹泉知雀懷疑熱水能不能支撐住。
不是她多心,當全酒店的遊客同一時間段高強度用水,水壓真的很值得擔憂。
“十五樓以下限水?你們認真的?”
一位難以置信的遊客堵住酒店經理,經理用安撫的語氣說:“我們酒店願意賠償您的損失……”
電梯門合攏,竹泉知雀和安室透沒能繼續聽他們的交談。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電梯。
救命她的能力是咒言不是烏鴉嘴,何況她隻是在心裡想想壞事怎麼就成真了呢?竹泉知雀在心裡呐喊。
至於為什麼是十五樓以下限水,竹泉知雀可太清楚了,因為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苦誰都不會苦她。
她用餘光看了眼金發仍在滴水的安室透,難以呼吸。
現在打電話給經理讓他把十五樓以下限水改成十四樓行不行?
行,沒問題,酒店是竹泉知雀的一言堂,隻要她不怕被人懷疑。
竹泉知雀:怎麼這麼不經查啊,我自己!(含恨.jpg)
“安室先生。”黑發少女深呼吸,維持語氣的平靜,“你也聽到了。從海裡出來還是洗個熱水澡比較好,正巧綾子沒回來,你要不要……”
她頓了下才繼續說:“要不要來我的房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