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原本是個很怕死的人。
原本是。
他屬於港口Mafia遭遇敵人襲擊必然第一時間帶著全部家當躲進防空洞的謹慎人, 哪怕明知事後會被同僚大嘲特嘲依然不忘初心,懷抱“說不定再露麵的時候BOSS已經死了,就由活到最後的我來做首領”的美好期盼躲在保險櫃裡做夢。
若能把他的求生欲望分給太宰治百分之一, 橫濱自鯊狂魔自此改邪歸正,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A從未想過, 自己竟有如此渴望死亡的一天。
仿佛太宰治靈魂附體,一瞬間A大徹大悟, 以往追求的一切在他眼中黯然失色,世界隻剩灰白枯竭之色。
活在這腐朽的氧化世界真的有意義嗎?何不墜入夢一樣的死亡尋求解脫?他的靈魂為什麼困在沉重的軀殼裡?
人距離成為一位哲學家,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
A距離出家, 隻需要一個竹泉知雀。
“在我眼皮底下走神, 很有膽嘛。”竹泉知雀搭在A肩膀上的手指鬆鬆一劃。
“!”一瞬間的劇痛,A神情扭曲,他咬住舌尖吞下不體麵的慘叫,哲學家的靈魂從他頭頂飛離,怕死的本能重新占據高地。
“港口Mafia禁止互相殘殺。”A咬著舌頭說, “你不敢動手。”
“殘殺同伴不可取。”竹泉知雀夾起衣領裡的錄音筆在A麵前晃晃,“替首領肅清預謀篡位者, 非常可取。”
說不定她今年的年終獎又可以翻番。
優秀員工稱號也手到擒來。對比產生美,相較而言她是個多麼優秀的下屬,港口Mafia有她了不起。
A瞪著錄音筆,從他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在他腦海盤旋,他的尷尬雷達在嘯。
其中最尷尬的一句不是他沾沾自喜說港口Mafia遲早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那句:“美麗的小姐,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A是個忠實自身欲望的男人,但過了今晚,他恐怕再沒有世俗的欲望了。
神情恍惚之際, A想到甲板上那陣突如其來洶湧的海風,仿佛阻撓他前進步伐的猛烈海風。
原來神給了他啟示!是他不聽,他失去了被救贖的機會!
好悔啊,好恨啊!一拳打死過去不聽勸的自己。
“你……我不信你敢把錄音交給森鷗外。”A垂死掙紮,企圖拖竹泉知雀共沉淪,“這麼羞恥的對話,你真敢拿到首領辦公室公放?”
誠然他必將超過雙黑笑話,拔得港口Mafia年度小醜評選頭籌,但難道竹泉知雀就不會被嘲笑嗎?
“沒關係哦。”竹泉知雀頂著一張易容的臉,換回易容的變聲,“我隻是個在東京兢兢業業臥底的出差人罷了,發生在橫濱港口的羞恥對話關我什麼事?”
朋友,你是真人真聲出鏡,她不是。
A:大意了。
“對了!”A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急忙道,“你還沒交代,在外臥底的你為什麼突然易容回橫濱?有什麼陰謀?”
這話竹泉知雀就不愛聽了,她挑剔地瞥了眼A:“對付你還需要陰謀?”
她可是付出了帶薪假的代價大老遠跑來,身無分文險些流落後廚,又被拎到警察先生的房間上法治思想教育課,好不容易才回到橫濱。
你在侮辱她的努力嗎?
“說起來,你跑到人家的遊輪上談生意,一共隻帶了十個屬下?”竹泉知雀問,“您是否對您的體術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太宰治體術中下,是指中原中也以下。
A體術中下,指的是令人懷疑港口Mafia招聘標準,疑心前代首領究竟缺人缺到了什麼地步才招進來這麼個玩意?
“隻帶十個人怎麼了?”A惱羞成怒,“他們都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屬,我一句話就能讓他們為我去死。”
他衝動發言後頓覺不對:“跟著我上船的明明隻有四個人……你是怎麼發現其他人的?”
竹泉知雀:因為我在後廚有人脈。
洗碗工一邊洗碗一邊聊八卦:“你知道嗎?樓有六個客人好怪,統一戴著同款項圈,是不是在完成主人的任務?”
A並不知道,他的名聲在後廚十分獵奇。
他的異能【寶石王的失常】能將部下的壽命變為同等價值的寶石,部下必須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將生命與自由拱手相讓。
A的異能,怎麼說呢……非常無用。
竹泉知雀認識A之前都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廢物的異能。
竹泉知雀:你退群吧,異能力者大家庭不歡迎你個菜雞。
能夠隨意奪去他人性命這點還算強力,但前提是“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
竹泉知雀想了又想,A除了天克抖M之外,還有哪個傻子願意戴他一點品味都無的醜項圈?
戴他的項圈不如帶伊麗莎白圈,洋氣多了。
把部下的壽命換成等價寶石也很無用,戰鬥的時候奉獻友方生命隻為了獲得一把寶石,他是能用小石頭把敵人砸死還是能當場賄賂敵人留他狗命?
竹泉知雀:咦,說不定賄賂行得通。打劫打到A頭上的敵人,肯定不怎麼富裕。
回頭去查查A的賬,絕對有他通敵叛國的證據!
A有太多把柄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像一隻被她抓到拆家咬沙發的狗,若不想被趕出家門,隻能乖乖朝竹泉知雀搖尾巴。
比如他在聽出竹泉知雀聲音的那一秒便想奪門而逃跳海遊回岸上,但竹泉知雀搭在他肩上的手不鬆開,A僵硬成屍體也得陪她把舞跳完。
熱身舞的舞曲不長,竹泉知雀不再閒聊,在舞步交錯間低聲報出幾個坐標。
A好歹是黑手黨乾部,基本的職業素養仍在,他在腦內勾勒出舞廳的空間圖,一一標記竹泉知雀提到的坐標。
“這幾個位置怎麼了?”事關小命,A努力思考,“我知道了,舞廳裡有狙.擊.手埋伏,這些位置不安全。”
“前半句是對的。”竹泉知雀在舞池裡旋轉,平靜地說,“後半句說反了。”
“我的意思是,整個舞廳除了我給的四個坐標,你站在哪裡都是一死。”
A如遭雷擊。
“黑衣組織派了個狙.擊.手過來。”竹泉知雀繼續說,“如果來的是太宰君或中也君,派十個狙.擊.手問題也不大,但誰叫您是乾部大人呢?”
“能者多勞。”她笑笑,“加油,努力活下去。”
竹泉知雀鬆開手欲走,不出意料被A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
“你需要我做什麼?”生死關頭,A終於聰明了一回,“不,你需要我的部下做什麼?”
A的部下因為生命掌握在A手中,反而是港口Mafia極少數不聽從竹泉知雀命令的人。
A意識到了,他的命在竹泉知雀眼中毫無價值,但她有自己的劣勢,她缺人手。
如果不缺人手,她絕對不會好心提示他安全位置,隻會懶散旁觀A在子彈雨中渾身濺血的慘狀。
“你反應過來啦。”竹泉知雀欣慰地說,“不錯,不枉我浪費時間和你聊天。”
A臉龐抽搐:她和港口Mafia食堂打菜阿姨聊天都能端著餐盤一聊就是半小時,津津有味不厭倦,和他才說了幾句話就抱怨浪費時間,雙標不要太明顯!
“聯絡用的耳麥給我。”竹泉知雀勾勾手指。
“沒你什麼事了。”她用完就丟,利落地甩下A,“去找貝塔·莫爾貝斯先生,完成你本來的工作吧。”
純白的身影隱沒在舞池交錯的腳步中,A頭頂的水晶燈反射彩光照得他目眩神暈。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叼著煙的男人舉起漆黑的槍口,準心瞄準,指向A的頭顱。
A突然有所明悟,倘若竹泉知雀和他不是同個組織的人,在他踏入莫爾貝斯號的一瞬間,死劫已至。
A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他收到任務帶下屬出發之際,曾和太宰治打了個照麵。
黑發鳶眸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正大光明地翹班離開。
風聲吹散了他的自言自語,A依稀聽見太宰治說:“今天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正好,去買芝士漢堡吃好了。”
記憶裡港口Mafia的某個人很喜歡芝士漢堡,是誰呢?
……
趕在生日宴開始前,安室透趕到舞廳。
諸伏景光不和他同路,來自黑衣組織的最優秀的狙.擊.手們被琴酒召集,公布他們上船的目的。
狙殺貝塔·莫爾貝斯及遊輪上的港口Mafia乾部,不惜傷亡,炸毀莫爾貝斯號,製造滅口案。
“橫濱港口發生的滅口案,無論緣由,港口Mafia負全責。”琴酒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用他們乾部的血來洗刷組織遭受的恥辱,讓他們知道與我們對抗的結果。”
全場隻有萊伊不知道前因後果,蘇格蘭看過安室透的報告,知道兩個組織間結大仇的恩怨。
諸伏景光還記得自己看報告的震驚,他讀報告讀到一半立刻給安室透打電話:“港口Mafia搶了黑衣組織一棟樓?憑空搶了一棟樓?確定不是商業糾紛而是強搶了一棟樓嗎?”
安室透懂他的震驚,他寫報告的時候也一度不知該如何落筆,怕上頭的人懷疑他臥底壓力太大產生幻覺。
“是,就是強搶了一棟樓,連地基帶樓裡的人一起憑空挖走的明搶。”安室透再肯定,“不信你可以去深山基地看一眼,地基留下的坑還在。”
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城市,諸伏景光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介於異能力者們常年在城市內部打來打去,不怎麼跨城搞事,依然讓人非常震驚。
黑衣組織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全程目瞪口呆看著自家的實驗樓飛走,連帶威逼利誘拐來的科學家一起跳槽,那位先生心絞痛。
橫濱人,不講武德!強盜!無恥!敗類!
那位先生的手指停在報警電話上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命令琴酒必須幫酒廠找回場子,出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