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在這局遊戲裡的身份幾乎快成醫院的常客了。
她恢複意識的時候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 手背上插著點滴的針頭,藥液順著針管經由靜脈緩緩流至全身,多少舒緩了一些她的不適。
她睜開眼, 一個驚訝中帶著欣喜的女聲乍然響起。
“津木學妹醒了!”
津木真弓動了動有些遲鈍的眼珠子,看向床旁, 是安城裡穂學姐。
安城裡穂看到她醒來, 一下子站了起來, 按響了床頭的電鈴,邊問道:“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津木真弓動了動雙唇。
安城裡穂湊到了她臉旁:“想說什麼?”
津木真弓艱難地開口:“……等我有錢了,一定給我的後腦, 裝個感應雷達……”
安城裡穂:……
一時不知道無法判斷對方是不是被敲傻了, 安城裡穂猶豫了一下。
突然,一個淡淡的男聲從床的另一旁傳來:“1926年12月3日,推理女王阿加莎·克裡斯蒂從自己位於伯克郡桑寧戴爾村的家中離奇失蹤,引起當時媒體與警方的軒然大波……”
他還沒說完,床上的津木真弓就有氣無力地開口:“你如果是想判斷我的記憶力有沒有遭受損傷,我可以回答, 這場失蹤案持續了11天, 最終她在北約克郡哈羅蓋特溫泉飯店被人找到。”
工藤新一頓了頓, “不, 我想問的是, 當天是星期幾?”
津木真弓:……我特麼哪知道是星期幾。
旁邊的安城裡穂卻憂心忡忡地伸手在她額上探了探:“完了,這孩子不會被砸壞腦子了吧?”
津木真弓:?這問題難道該歸為“答不上來就等於砸壞腦子”的類彆嗎?
工藤新一繼續發問:“三十二加四十八等於?”
津木真弓不假思索:“八十。”
“你今年的年齡?”
“17, 離18歲生日還有5天。”
“美國首都?”
“華盛頓。”
“柯南道爾的故鄉?”
“蘇格蘭愛丁堡。”
“你的故鄉?”
“……不要夾帶私貨, 工藤同學,請你依靠自己的推理得到問題的答案。”
工藤新一露齒一笑:“很好,恭喜津木同學的記憶與智力沒有遭受損傷。”
津木真弓:……我謝謝你啊。
安城裡穂在他們一來一往期間門, 已經給她倒了溫水:“喝點水嗎?”
津木真弓點點頭。
工藤新一走上前來,替她把護理床的床頭一側搖到了可以倚靠著的高度。
津木真弓捧著杯子喝完水,覺得舒服了一點:“謝謝。”
這時,醫生也終於走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拎著一袋香噴噴的食物外帶的社長鬆成柊。
“津木同學怎麼樣了?”
醫生給她做了一套檢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醒了就問題不大,但最好再臥床靜養兩天。
“還好第二次的重擊沒有敲破第一次的淤血,不然恐怕性命垂危。”
聽上去像是不幸中的萬幸。
醫生走後,旁邊一直按著手機的工藤新一放下了手機,隨口道:“一會兒目暮警官會派人來詢問口供。”
津木真弓點頭,她在之前完成突發的推理事件時,曾經和這位目暮警官打過交道,對這位胖乎乎的大叔警官很有好感。
安城裡穂卻怕她不知道似的,解釋道:“是工藤同學相識的警視廳搜查一課警部,你這是蓄意傷害,我們當然報了警,警方挺重視的。”
說著,安城裡穂從鬆成柊手中接過袋子,將粥給她盛進了碗裡。
津木真弓終於有時間門好好捋一捋發生了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
“星期二上午11點46分,保守估計你昏迷了大概17到18個小時……當然不排除這段時間門正好處於生物鐘的睡眠時期,有8小時左右是正常睡眠時間門。”工藤新一飛快回答。
津木真弓閉了閉眼,試圖從後腦的陣痛中緩一緩神,回憶之前發生過什麼。
“強行回憶受傷前的事情很大概率會激起大腦的自我保護機製,從而喪失部分記憶,你先彆急,”鬆成柊在旁邊輕聲安撫,“你還記得昨天你來到學校後的事嗎?”
“來到學校後……我先去了行政樓,辦理了轉學的手續……然後路過操場,差點被山田同學的羽毛球砸到……”
安城裡穂感慨了一句:“這麼一聽,你確實需要在後腦按個感應裝置。”
鬆成柊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裡穂。”
“哈哈,抱歉抱歉,活躍一下氣氛,你繼續。”
“然後就進了社團活動樓,解開了摩斯密碼,上了二樓,進了教室,看到了工藤同學……然後就加入了社團,再然後和鬆成前輩一起整理文件……前輩幫我們點了奶茶外賣……結束後離開了學校……去旁邊的垃圾站扔垃圾……然後就被人敲暈了。”
工藤新一皺眉:“你是在學校旁邊垃圾站被人敲暈的?”
津木真弓點頭:“對,我很肯定。”
她聽出了什麼,“怎麼,我不是在那條小巷裡被人發現的?”
安城裡穂點頭:“沒錯,我們是在大街上發現你的……雖然根據你衣服上的瀝青和汙漬判斷那裡很可能不是第一案發地,但時間門緊急,還沒來得及做痕跡對比。”
“也就是說,我在小巷裡被人敲暈後,還被人挪到了大街上?”津木真弓奇怪道,“為什麼?”
要對她動手的話,不是在小巷裡比較方便嗎?拖著個少說100斤的大活人走到大街上,那敲暈她的意義是什麼?
“至少是兩撥人。”工藤新一肯定道,“你在小巷被犯人打暈,然後被第二波人從小巷搬到了大馬路上,應該是為了讓你儘快被人發現送醫。”
他伸手,拿起了病房架子上掛著的外套:“你的衣服夾層裡側有被人黏過圓形電容物的痕跡,這種紐扣電池形狀的東西,又是這麼隱蔽的地方,隻有可能是追蹤器或者是竊聽器,很可能和你這次遇襲有關,你有什麼頭緒嗎?”
津木真弓:……那她可太有了。
她就說那大哥應該不會那麼簡單乾脆地就離開,又或者他在剛剛潛入她家的時候就已經放上了。
她就說為什麼自己最後是在大街上被人發現的……原來是他當中插手了。
津木真弓短暫地判斷了一下,那長發大哥應該不是襲擊她的凶手,甚至很大概率是通過竊聽器竊聽到了她遇襲,這才趕了過來。
雖然津木真弓覺得,他會著急趕過來,多半是想收走她衣服上的竊聽裝置。
讓這個竊聽裝置就這麼留在現場,她遇襲又或被殺都會被警察調查,那到時候這個竊聽器就會增加他暴露的風險。
但無論如何,至少他沒有收完就走,還順手把她挪到了大馬路上,增加了一點她被救的希望。
她於是想了想,開口道:“確實是類似的竊聽裝置,但那是之前我根據網上的教程自己做的一個簡易裝置,拿來試驗的,和這次事情沒有關係。”
工藤新一凝視了一會兒她的表情,津木真弓坦然麵對,最終他彆開眼:“那麼,我們可以假設犯人不是定向作案?”
在高中門口的小巷裡隨機襲擊JK的事情,聽上去很像什麼瘋子所為。
津木真弓卻不這麼認為。
隻是她猶豫了一下,目光瞥過了正在她床旁邊看著她的病曆本的鬆成柊。
鬆成柊似乎意識到了她的目光,看向她:“怎麼了?”
津木真弓猶豫了一下,隨即深吸一口氣,問道:“鬆成學長既然在看我的病例,上麵有沒有做血常規分析?”
鬆成柊點點頭。
“肝腎功能的檢查數據如何?”
鬆成柊愣了一下,安城裡穂卻瞬間門反應過來:“你懷疑你被人下了藥?”
在座都是在偵探知識方麵數一數二的天才,鬆成柊“刷啦啦”地翻著檢查報告,工藤新一也湊了過去。
“沒有異常。”
津木真弓沉吟一會兒:“不是懷疑,我很確信我被人下了藥——大概就是在我進入那條小巷前後不過兩分鐘,我出現了頭暈昏迷的症狀,那是在我被人敲暈前,隻有可能是提前被人下了藥,那時發作了。”
工藤新一從鬆成柊手中接過她的報告,“病曆上你寫你的後腦曾經在短時間門內遭受過另一次重擊,從淤血情況判斷在三天左右,會不會是腦震蕩後遺症反應?”
倒不是不信任她,但偵探的天性讓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
津木真弓理解,但否認:“不會,不是後遺症的反應,而且在我之前受傷後的三天裡,極少出現過後遺症。”
……甚至在和殺手大哥打了一架後都沒有後遺症得這麼嚴重。
安城裡穂起身打算按電鈴:“叫醫生來,再針對性做一次血常規,多加幾個篩選項,最好尿常規也做一下……”
鬆成柊很冷靜地分析:“但是離遇襲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這麼長時間門後藥物很可能已經沒有殘留……甚至現在市麵上本身就有不少短時間門就檢測不出的藥劑……”
說著他看向津木真弓:“所以,你剛剛的猶豫是在懷疑,是我在你的奶茶裡下了藥?”
津木真弓很乾脆地點頭。
鬆成柊微微一笑:“那麼,感謝學妹的信任。”
如果她繼續保持這份懷疑,那就不會在他麵前說出“被下藥”的事。
她既然說了出來,便說明算是“信任”他了。
津木真弓想了想:“從你點奶茶,到店裡接單製作,到外賣員送過來,到經過校門口保安的檢查,再到最後送到我們手裡,還要經過那麼多環,一定要懷疑的話,隻拿到‘成品’的鬆成學長反而是嫌疑最輕的。”
“如果在插入吸管前封口被動過我們應該都能發現,所以排除在封口後下藥;那家奶茶店用的是PET材質的杯子,傳統用針管注入藥物的手法也有一定難度,讓警方專注調查奶茶店員吧。”鬆成柊分析道。
“還有吸管,”工藤新一接口,“如果我沒記錯,社長常點的那家店用的是紙包裝的吸管,奶茶杯沒法注入藥物,吸管的包裝可以。”
津木真弓捕捉到了他的用詞:“這家店,是社長經常點的奶茶?”
“沒錯……”鬆成柊皺眉,思索了一番,最終緩緩道,“從這個角度看,凶手的目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明確——明確不是下給我的。”
安城裡穂解釋道:“社長喝奶茶的口味很挑,對糖分和奶量都有要求,那是唯一一家能勉強符合他的要求的、還能外賣的奶茶店,他每次點單備注上都能寫一大堆,如果對方的目標是他話,不可能判斷不出他是哪杯。”
當時送到推理研究社的奶茶就兩杯,鬆成柊那杯很好辨認,犯人是有目的地在另一杯當中下藥的。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整個案件的全貌補完,津木真弓終於摸清了思路。
“如果那人是針對我的,那就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對方怎麼知道我加入了推理社——我早上才剛剛入社,除非犯人本人是校內的相關人員,不然沒理由知道我加入了社團,社長的另外一杯奶茶是點給我的。第二個問題,就是我為什麼會被針對。”
不管拿的身份是什麼樣的,至少從津木真弓進入這一局遊戲到現在,她不覺得自己做過讓人恨到要下|藥動手的事。
她目前做過唯一可能引起某人殺意的事,大概就是收留過那個殺手大哥。
但這比自己被人盯上更離譜——連警察都沒有發現那人的行蹤,其他人怎麼可能發現得了?
“如果不是針對我的,下藥和敲暈我的就是兩個人,那也太巧了,都湊上了這個時間門,這有可能嗎?”
工藤新一在她分析的時候一直都沒有開口,隻是此刻緩緩接了口:“還有,把你從小巷裡挪到大街上的人是誰?”
津木真弓一頓。
“如果真的是針對你的,那麼我們有理由懷疑,那個敲暈你的人或許本來想對你做的事,不止‘敲暈’這麼簡單,但是他因為某種原因沒能得償所願——比如,他被人阻止了。”
津木真弓垂目,淡淡回答道:“你說得對,這也是一個調查方向。”
粗略地分析完案情,幾個人乾脆在病房裡吃起了午餐。
津木真弓邊喝粥邊問:“那個……伊藤同學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嗎?”
雖然從昨天的一個照麵中就能看出來,那位伊藤行人同學多半也是社交恐懼症患者,和自己這個一麵之緣的社友不會有太“親近”的關係。
但如今偵探社的人都在這裡了,津木真弓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哦,他在翻垃圾呢。”安城裡穂啃著雞腿,含糊道。
津木真弓差點一口粥嗆進喉嚨:“……在乾什麼??”
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鬆成柊遞了張餐巾紙給她,邊解釋道,“伊藤同學不止對……額……解剖醫學擅長,目前也在涉獵痕跡學的內容。而且事實上,昨天就是他在路邊找到你的。”
“……啊?”津木真弓愣住,“對了,我還沒問你們昨天是怎麼發現我的?”
“伊藤從學校回去的時候,正好在路上采集地麵上的瀝青,在巷子口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偵探社徽章,那是你扔的吧?”工藤新一看向她。
來不及詢問為什麼要采集地麵瀝青,津木真弓點頭:“對,我是在小巷裡被敲暈的,本來想跑到大馬路上……但沒來得及,就把徽章扔出去了。”
“他發現徽章後就聯係我們誰掉了徽章,我們都回了消息,隻有你沒聲音。”
在下午的時候,偵探社成員之間門就交換了聯係方式。
“他根據徽章落地的位置判斷了是從旁邊的巷子裡掉出來的,就進去搜查了,在地麵上發現了少量血跡,還有什麼東西曾經被拖拽過一段的痕跡,但是追蹤痕跡在半路就斷了。”
安城裡穂接口:“我們收到消息後就趕了過去,想在附近找找其他線索,結果正好聽到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追過去一看,就是你倒在馬路邊,有路人報警叫救護車了。”
津木真弓判斷了一下,大概是犯人砸暈她後正想對她動手,但被那位大哥打斷,犯人逃走後,自己就被那大哥扔在了顯眼的馬路上,等路人報警?
“那你們不應該猜到案發現場是那條巷子了麼……”為什麼之前還說不知道案發第一現場?
偵探社的成員波瀾不驚:“按照東京二十三個區內的凶案發生比例,你的暈倒和巷子裡發生的,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兩樁案件。”
津木真弓:……她居然無法反駁。
你懂什麼是柯學世界啊.jpg
津木真弓將話題拉了回來:“所以伊藤同學在翻垃圾是……?”
她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翻垃圾。
“案件發生在垃圾站旁,搜檢垃圾本就是常規流程,他隻是加入了警察的隊伍,對了……”鬆成柊想到了什麼,剛想開口,就被工藤新一打斷。
“我給他發過信息了,讓他順便找一下那兩個奶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