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在那個瞬間腦子裡想了很多。
比如要是實話實說, 工藤新一現在追出去會不會直接被對方反殺。
比如自己明明是個“偵探”,最不該在這種事上有所動搖與隱瞞。
比如有沒有一丁點可能這又是她的誤會,畢竟沒有親眼看見對方動手。
比如……
最終, 她還是定下心神, 摒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將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劇情|事件。
——不能讓對方暴露, 自己還要推劇情。
她頓時嘴角一撇,有些疲憊地坐倒在地上:“剛剛踹門的時候扭傷腳了……”
工藤新一:……
或許是津木真弓“疼”得臉色發白的神色太過真實,工藤新一當真被蒙混了過去。
他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想要卷起她的褲腿查看傷勢。
津木真弓揮開他的手:“……你剛剛碰了屍體,手上還有血呢。”
“……你看著屍體, 我去叫誠實醫生。”
津木真弓叮囑道,“演奏廳記得留人,彆再被人聲東擊西了。”
兩分鐘後,工藤新一帶著一堆人來到了法事廳, 津木真弓看著跟過來的所有人,愣住:“不是說演奏廳記得留人嗎!”
他身後不僅跟著剛剛留守演奏廳的鬆成柊和淺井誠實, 連老巡警和綠川光都來了。
“安室君在演奏廳守著, 不用緊張。”綠川光安撫她。
“津木同學受傷了?”淺井誠實撥開人群,走到她麵前蹲下。
津木真弓又往後縮了縮, “……沒什麼大事, 誠實醫生先屍檢吧?”
工藤新一:“某人剛剛還在嫌棄我摸過屍體的手。”
津木真弓:……
淺井誠實脫下了她的鞋子,挽起褲腿, 伸手在她的腳踝上摸了兩下,又輕輕扭了扭,再抬頭時有些驚疑。
“你……”
津木真弓沒辦法, 隻能瘋狂對她眨眼,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剛剛踹門的時候扭了一下,應該隻是小傷,對吧,誠實醫生?”
淺井誠實不知道她的打算,但還是猶豫了一下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對,隻是輕微的挫傷,一會兒噴點藥,一晚上就好了。”
淺井誠實向她點點頭,便去檢查屍體。
津木真弓裝模作樣地翹著腳,一蹦一跳地想去看屍體,突然,一隻手從旁邊扶了過來。
她下意識反手一擰,卻被那隻手頃刻反製了,她側頭一看,是綠川光略帶著驚訝的眼神。
津木真弓縮回手:“啊,抱歉抱歉……綠川先生。”
綠川光似乎對她的應激反應有些不解,但很體貼地沒有說什麼,“沒事,我扶你吧。”
說著他的手便又扶了上來,莫名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態度,讓津木真弓皺了皺眉,但還是沒甩開。
“……麻煩了。”
他們一來一回間,淺井誠實那裡已經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屍體,確定了剛剛工藤新一的結論。
“和工藤同學說得差不多,死亡時間十五到十分鐘左右,利刃貫穿心脈又拔出,凶手下手很準。”
鬆成柊從剛剛開始就在環顧室內,試圖找出和最開始來的時候,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那裡,矮幾上那個祭品箱子的封口,和最開始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他走上前去,“封條的貼法有微妙的不同。”
他戴著手套打開箱子,在箱子裡看到了一柄染血的菜刀。
他拿出那把菜刀,交給旁邊的淺井誠實,淺井誠實查看了一下:“雖然沒有經過準確的化驗,但從傷口大小和出血量來看,應該就是凶器了。”
“凶器下墊著一樣東……樂譜?”
工藤新一取出箱子裡的東西,翻開一看,居然是一份樂譜。
鬆成柊接過樂譜,“就是川島先生屍體旁那份,樂譜是手寫的,筆跡和走筆完全一致。”
“但巡警先生不是說,那份樂譜被放到了派出所?”津木真弓看向旁邊老巡警。
老巡警還沒開口,工藤新一的聲音就篤定地開始分析。
“那麼,現在可以確定兩件事了。凶手——至少殺死這位平田秘書的凶手,是一位‘專業’人士。”
他拿起那把菜刀:“這就是一柄普通的菜刀,家用的,甚至因為用的時間長了,刀刃都鈍了,能用這種菜刀一擊捅穿心臟的人,醫學刑偵知識和力量缺一不可。”
說著他環視了一圈聚集在房間裡的人——現在在這裡的,看上去都十分符合這個條件。
“第二,行凶時間在十五到二十分鐘前,在這段時間內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都有可能是嫌犯,排除那些本來明天就要進行偵訊的村民……在公民館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是嫌疑人。”
工藤新一的聲音很篤定,就如同平時他分析案件一般,沒有人反駁。
在公民館內的他們堪稱近水樓台,而掌握可以擁有菜刀一擊斃命的知識與手段,又成了將他們歸為嫌疑人的決定性證據。
津木真弓歎了口氣。
……雖然早就知道常年打雁,早晚有一天會被雁啄眼,但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
這下真成高端狼人殺局了。
收拾完屍體,老巡警鎖好房門,將鑰匙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入隨手的口袋裡。
眾人回到演奏廳,這下覺也不用睡了,席地圍坐成一團,開始發言時間。
津木真弓率先開口:“那麼,我先來吧。
“十五到十分鐘前,我和誠實醫生在外麵扔垃圾,走到了公民館附近最近的廚餘垃圾處理站,來回大概二十分鐘的時間,期間一直待在一起,沒有任何一人離開過對方的視線。”
她緩了緩,繼續道:“而從我們回來後到發現屍體前,我單獨行動的時間,隻有我和工藤兩人分頭在一樓搜查房間的時間,前後不超過五分鐘——更何況剛剛你們檢查過門鎖,確實是從裡麵反鎖後被我踹開的,也就是說,這和工藤聽到的踹門巨響聲是符合的。
“那麼,我能行凶的時間就縮減到了從工藤聽到聲音,到趕來房間的十幾秒,甚至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段內。”
她條理清晰地分析完,慢吞吞下了結論,“從這個角度看,我不覺得自己有機會犯案。”
踹開房門,在受害人來不及反抗、驚叫、掙紮的情況下一刀斃命,藏好凶器——這一係列動作,怎麼看都不可能在半分鐘內完成。
“插一句話,”淺井誠實舉手,“雖然沒有做過血液分析,但從受害者臉上驚恐的表情來判斷,受害人應該是在清醒的狀況下被殺的。先被迷暈,無法反抗才被斃命的可能性很小——我認為這再度減輕了津木同學的嫌疑。”
沒有人反駁。
“如果大家對這個結論沒意見,那同理,在扔垃圾期間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淺井醫生,應該也能洗清嫌疑。”津木真弓看向淺井誠實,“她在回到公民館後,一直都和鬆成學長待在演奏廳,學長,她離開過嗎?”
“沒有。”鬆成柊搖頭。
津木真弓舒了一口氣:“我發言完了。”
工藤新一默默聽她說完話,這才接了一句:“排除津木和誠實醫生,那段時間待在公民館裡的所有人都有不小的嫌疑。”
津木真弓有些驚訝:“怎麼?你們都單獨離開過?”
綠川光點頭:“是的,我和鬆成同學,都分彆去過二樓的衛生間,工藤同學我記得是去過倉庫歸還打掃用具,安室君……”
安室透聳聳肩:“出去透透氣,順便繞著公民館走了一圈,也是為了查看地形,防止有凶手埋伏在附近。”
“也就是說,隻有巡警先生全程沒有離開過?”津木真弓看向老巡警。
老巡警剛要開口,工藤新一便打斷:“巡警先生的話,在後麵去二樓‘調查’的時間裡,也可以繞回一樓殺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公民館的構造。”
——那巡警先生可以排除嫌疑了。津木真弓默默接口。
因為她很清楚,那個時間裡,在凶案現場有且僅有一人。
她斟酌道:“無論如何,除了我們幾個,不排除外人犯案的可能——甚至可能性總體來說是大於我們犯案的,在座每個人離開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要在十分鐘內犯案……”
她剛想說不太可能,但一想,在座除了鬆成柊,都差不多是這個世界的智力與武力值的天花板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工藤新一低笑一聲,似乎就是在反問“你真的覺得不可能?”
津木真弓撇撇嘴,沒有接話。
安室透看向津木真弓:“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津木同學?當時房門是反鎖的,那窗戶呢?”
津木真弓頓了頓——自己當時的注意力全在房間裡那大哥身上了,窗戶……
她閉眼回想了一下,當時那大哥翻窗的動作很流暢,沒有打開窗戶鎖的動作。
“沒有鎖,而且好像……有點鬆?”她回答道。
“……沒有鎖?”安室透好像很驚訝。
“很驚訝嗎?”津木真弓皺眉,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奇怪。
安室透笑笑:“不,我隻是下意識覺得,凶手反鎖了房門,大概是想做成密室殺人的懸案,那窗戶應該也會鎖上,但既然窗戶沒鎖……那又為什麼要鎖門?”
工藤新一冷不丁接口:“除非想拖延外麵的人進來的時間,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機會——津木,你進房間的時候,真的沒有看到任何人?”
津木真弓心頭一跳,但卻不閃不避地對上工藤新一探究的目光,沉穩道。
“……我隻能肯定,在我進去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人了——不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那就是在我踹門的時候,凶手翻窗逃跑了。”
她力道不夠,踹了兩下才把房門踹開,如果裡麵的人有心逃跑,那確實來得及。
淺井誠實又想到了什麼,補充道,“死者身上的衣物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包括口袋與內衣側的暗袋,凶手應該在屍體上找過東西。”
津木真弓想到她破門前,那正在屍體上翻找東西的大哥。
“不對勁。”工藤新一突然開口。
津木真弓的心又蹦了一下,“什麼不對勁?”
“先不說行凶時間,按照目前的線索,行凶的過程想必是——凶手殺人、藏好凶器、翻找屍體,再跳窗逃跑。”
“沒錯。”
“那麼問題就在於順序,殺人和跳窗肯定是開頭和結尾,那麼藏凶器和翻找屍體,誰先誰後?”
津木真弓腦內一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
“一般來說,在屍體上翻找東西,肯定是在‘捅人’這個動作之後立馬進行的,正常情況下不會先舍近求遠地放好凶器,再回來找東西。對於爭分奪秒的凶手來說,這是一種浪費時間。”
津木真弓緩緩接口:“……但凶手在屍體上留下了翻找的痕跡,說明他沒‘來得及’將死者的衣物歸位,從而更說明,他是匆忙離開的——比如聽到我的聲音,停下翻找的動作,直接翻窗離開。”
那麼,就沒有“藏凶器”的時間。
而且這不是她的“推斷”,這是她親眼目睹。
翻找屍體的大哥,確實沒有“藏凶器”的步驟,直接就翻窗離開了。
“你們是說……殺人和找東西的,很可能是兩個人?”綠川光輕聲開口,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安室透。
津木真弓猶豫了一下:“不排除這個可能。”
……也不排除那大哥真的先藏了凶器,才去翻找屍體。
但這麼多餘冗雜的動作,真的是一個追求效率的職業凶手會做的嗎?
“說到藏凶器,還有一件事。”鬆成柊突然開口。
“鬆成學長是想說樂譜?”津木真弓接話。
他點頭:“我可以肯定那份樂譜就是第一具屍體旁邊的樂譜,但根據巡警先生所說……”
見眾人的眼神都掃了過來,老巡警一個激靈,連忙接口:“我真的放回派出所了!我還鎖起來了,鑰匙就在我身上!我現在帶你們去看?”
“不必。”津木真弓搖搖頭,她相信鬆成柊的能力。
“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問題又回來了,巡警先生隻在我們幾人麵前確切說過‘樂譜在派出所’。”
——兜兜轉轉,嫌疑又回來了,隻有他們幾個人有機會、有時間同時拿樂譜與行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在座的各位就都洗清嫌疑了。”安室透突然輕笑。
津木真弓皺眉:“為什麼?”
“巡警先生是在我們吃夜宵時說的樂譜的事,在那之後,確實所有人都單獨行動過十分鐘左右,這十分鐘用來殺人都算時間緊湊,更彆提來回派出所拿上樂譜,再回來殺人。”
“不,還有一個可能。”
工藤新一開口,看向綠川光和安室透,“那就是,在最開始巡警先生去派出所放置樂譜時,樂譜就被順走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是綠川先生和安室先生和他一起去的派出所吧?”
綠川光似乎早就料想到對方的質疑,語調波瀾不驚,“是的,我們是跟過去取睡袋的。”
安室透聳聳肩:“一定要說的話,巡警先生人老眼花,我們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確實不算難。”
津木真弓卻下意識排除了這個可能——開玩笑,比起懷疑這兩個人殺人,她更相信是那大哥殺了人。
一通發言下來,也隻是排除了津木真弓和淺井誠實的嫌疑。
至於其他人的嫌疑嘛……不得不說,不但沒排除,還顯得更可疑了。
“快一點了,今晚先休息,明天等刑警來了再說其他。”鬆成柊看了看手表。
“輪流守夜吧,”津木真弓提議,“正好六個人,兩人一組,到明天早上七點,每組兩小時,負擔輕一點。”
秉持著“兩個相對而言沒那麼熟的人”互相監督的原則,最後分組確定,津木真弓和安室透、工藤新一和綠川光、鬆成柊和淺井誠實……老巡警負責休息。
讓胡子都白了的老爺爺陪他們熬夜,到時候就指不定誰照顧誰了。
綠川光主動提議:“我們可以輪第二組。”
第二組卡在四個小時的睡眠當中,剛睡兩小時就要被叫醒,守兩小時再睡兩小時,算起來是最難受的一組。
剩下兩組剪刀石頭布,津木真弓和安室透被分到了最後的兩小時。
她縮進睡袋,拿過眼罩,剛想睡下,突然一聲短信的提示音輕輕響了一下。
津木真弓剛剛放鬆的申精再次瞬間繃緊,以為是那大哥又來短信了,剛想拿出手機,卻突然意識到不對。
她躺著沒動,連身都沒翻,像是完全無動於衷。
旁邊睡袋的工藤新一見狀,突然開口:“你手機響了。”
津木真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給自己扣上眼罩:“這個點誰會給我發消息啊?你們的手機吧。”
她閉著眼睛聽了一會兒,聽到旁邊工藤新一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像是把那個提示音的鬨鈴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