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捏著睡袋邊緣的手出了一層汗,她微微鬆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擦掉。
自從下午見過那大哥後,她就把手機的提示音改成了震動,甚至給那個號碼專門設置了不一樣的震動提示,不用看屏幕都能分辨是誰發的。
工藤新一挑著這個時間試探她,正是她準備躺下睡覺這樣最容易鬆懈神經的時間。
……狗幣偵探!
她暗罵一聲,翻了個身背對他,沉沉入睡。
津木真弓這一覺睡得不是很安穩——甚至說“睡”都很奇怪,畢竟這隻是在遊戲裡,現實世界她的“身體”本來就在營養倉裡休眠。
在遊戲裡的“睡眠”,更多更接近於“走劇情”。
類似於“劇情跳過”的功能,如果一夜和平,沒有劇情,那玩家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第二天。
如果有劇情觸發,那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劇情點。
當然也有極少數的情況,玩家的精神與身體陷入了雙重睡眠,從而進行深度的夢境——比如她就曾經夢到自己賺了大錢走上人生巔峰。
而津木真弓此刻,正在經曆某種極極極極極少數的情況。
她在做一個自己都不知所雲的夢。
——她夢到自己像一朵輕飄飄的羽毛般,徜徉在數據的洪流之中。
看不懂的符號與代碼在周身來去,她伸伸手想去觸碰,卻發現自己連“手”都沒有。
她這才恍惚意識到——啊,我和它們是一樣的啊。
在這個夢境裡,她是數據、是代碼,觸碰不到任何實體。
最開始,它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隨波逐流,隨著數據的遷移奔湧,身不由己。
再後來,就像是玩貪吃蛇一樣,它不斷吞並著同類的數據、詞條、代碼,一口一口地吃掉它們,將它們“收歸”己用。
最後,有什麼擋住了它的去路。
那個冰冷的電子音開口。
——“我好像沒有聽懂,如果有什麼其他我能幫上忙的,請儘管告訴我。”
津木真弓被這句她快ptsd的話驚醒,“唰”一下坐起身。
……為什麼在遊戲裡做個夢都會夢見那個智障AI啊!
她二話不說,同時提交了bug和投訴。
斯瑞:“……這位玩家,我很擔心你的精神狀態。”
因為做了噩夢所以投訴AI出了bug?這特麼是人能乾出來的事兒?
“不是,我是唯心主義的機器貓。”
斯瑞:……
“經查證,無異常。”應該不是她的錯覺,AI的電子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她緩了緩,剛想伸手擦一擦額頭上的汗,一張紙巾被遞到了她身側。
她抬頭,看到了正在她睡袋邊坐著的安室透。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看向手表,壓著聲音:“……這個點了!你們怎麼不叫醒我?”
本來守夜的人都說好了,前一輪守夜結束的人叫醒下一輪的人,以防他們自己設定的鬨鐘吵醒其他人。
有一個壓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甚至帶了一絲笑意:“你的樣子像是機器貓夢到了銅鑼燒,我們就沒想打破這個滑稽的場麵。”
津木真弓白了工藤新一一眼:“什麼破比喻。”
她揉了揉眼睛,從睡袋中坐起來,看其他人都睡著,隻有工藤新一和安室透在守夜。
大概是到了時間,沒人叫醒自己,工藤新一就頂替自己上了——反正不可能讓同組的綠川光和安室透守,在他看來這兩人就是一夥的。
她把工藤新一塞回睡袋:“行了,睡你的覺吧。”
工藤新一睡下後,她看向安室透,歎了口氣:“安室先生應該叫醒我的。”
安室透像是非常清淺地笑了笑,“可是,真的很可愛。”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說自己做夢的樣子,她無語了一下:“……讀作可愛,寫作滑稽是吧?”
她披上外套站起身,時間已經快五點半,島外的海麵上已經有隱約的朝陽升起。
之後就是他們守到天亮了,她乾脆走到微微開啟的窗邊,這本是他們為了室內空氣流通才開著的,此刻正好吹一吹海風讓自己清醒清醒。
安室透也跟著她走了過來,“清晨最容易著涼,披件衣服吧。”
他的聲音很輕,壓著嗓子用氣音說話的時候,居然一下子讓津木真弓聽出了綠川光的既視感。
她不著痕跡地朝窗戶退後了一步,避開了安室透的外套:“……不用了。”
安室透的手微微一頓,將自己的外套收了回來,卻沒有重新穿上,隻是突然笑著開口。
“津木小姐討厭我?”
津木真弓被問愣了,眨了眨眼:“……誒?”
“同為一起上島的同伴,你對綠川的態度就明顯比我親近很多,算起來,我們明明是同時與你相識的。”
甚至要更細算的話,他同她“偶遇”的次數比諸伏景光還多。
但這姑娘對他和景光的態度截然不同——對於綠川光,她就差把“幾乎沒有戒心”幾個字寫在臉上了,而對自己……
他看了看自己的外套,連給她披個外套都讓她退避尺。
但她卻對他很“信任”——從遊樂園裡她拋棄了自己即將唾手可得的正確答案,而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他無罪就看出來。
安室透隻覺得奇怪。
她在這些性命攸關的大事上如此信任他,卻連他給她披一件外套都要避開?
津木真弓像是有些氣短,摸了摸鼻子,“……大概是因為,安室先生看起來比較黑。”
安室透:?
津木真弓也瞬間反應過來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趕忙擺手:“不不,我不是說膚色……就是,安室先生看起來……”
“不像好人?”安室透淺笑著接口。
津木真弓又往後縮了縮:“……這可不是我說的啊。”
但這確實是她的心裡話就是了。
同為紅方在黑方安插的臥底,比起諸伏景光那個看起來就溫溫柔柔人畜無害的性格,麵前的安室透就比較……
出淤泥而挑染。
——白的,但已經不完全白了。
要不是開了劇情的金手指確定對方的身份,麵前這位笑起來的氣場仿佛人形黑泥的安室先生,津木真弓怎麼也不會覺得對方是好人。
如果說諸伏景光約莫是白切黑的形象,那安室透就是黑切黑,連奧利奧都算不上——高低也是奧奧奧了。
……隻能說,這人臥底臥得太合格了。
安室透看著麵前的津木真弓——對方麵對他時的瑟縮怎麼也不像是裝出來的,突然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如果我說,那位平田秘書是我殺的呢?”
津木真弓下意識皺眉:“哈?”
安室透悶笑一聲,似乎對自己“試探”出的這個結果很滿意,“看來津木小姐真的很信任我啊。”
她的第一反應懷疑、驚訝,或者否定,她這句反問甚至是帶著點“荒謬”的。
就好像在說——哈?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殺人?
津木真弓又往窗邊退了兩步,試圖補救,“……因為沒有動機,安室先生和我們一樣是從島外來的人,目前也僅僅隻是‘有嫌疑’,真要說起來,連確切的動機都沒有。”
安室透像是終於笑夠了,微微上前一步,伸手扶上了津木真弓身側的窗台——遠遠看去,倒像是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懷中。
“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偵探會說的話啊……”
他離得夠近的時候,津木真弓那隱約的古怪預感似乎又開始轟鳴作響,他身上那仿佛侵染了極淵深處的晦暗氣勢包裹著她,近乎本能地讓她感到危險。
他勾起的唇角、眼底的笑意、扣在身側的手臂,無一不在迫近著她,津木真弓伸手推上他的胸膛。
“安室先生……”
“真弓。”他突然開口。
壓低的聲音順著呼吸從那雙唇齒間送出,他離得她太近了,開口間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間的暖風。
那聲過於親密的呼喊順著呼吸順勢而出,溫暖的氣息侵染上了晨間的冰涼晨露,送至津木真弓頰邊時,已經隻剩一片冰涼。
“什、什麼?”她說話都磕巴了一下。
“我說……真弓,可以這麼叫你嗎?”氣音低沉,仿似呢喃。
津木真弓隻覺得頭腦一片混沌,身後已經退無可退,後腦抵著冰涼的牆麵。
一隻手墊住了她的腦袋,正巧攔在了她受傷的地方。
安室透不慌不忙,甚至聽上去遊刃有餘的聲音繼續響起:“當心,彆再受傷了。”
就是這一墊,兩人的距離瞬間再拉近幾寸,安室透的身影已經完全籠住了她,她避無可避,終於就著這過於曖昧的姿勢,側頭對上了他的眼神。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呢?津木真弓無法形容。
——像是用鮮美燦爛的外表包裹著劇毒的蘑菇,又像是仿似毫無遮掩,無所顧忌地昭示著自身“劇毒”的鮮豔巨蟒。
真真假假與黑黑白白在麵前這個男人的身上彙聚重疊,她從不懷疑他的“白”,卻也本能地忌憚著那即將無法潛藏、幾乎溢出的“黑”。
她再度彆開眼,錯開他的目光,看向了遠在房間那一頭的、角落地麵正安睡的其他人。
“安室先生……他們隻是睡了,不是死了。”
安室透又被她逗笑了,悶聲問了一句:“啊,難道真弓是想說,等他們死了,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態,就可以了嗎?”
津木真弓:?什麼邏輯鬼才?企業級理解。
她深吸一口氣:“不,我的意思是,房間裡還有人。”
安室透笑得幾乎要把頭埋進她的肩膀,“那如果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津木真弓飛快接口:“那我就不怕把彆人吵醒了,會直接動手把你摔出去。”
安室透笑得渾身都在抖,絲毫不為她的威脅所動的模樣:“可是你踹門都會扭傷自己。”
“……踹你就不會了。”
像是終於逗夠了她,安室透退開了兩步,周身那仿佛裝了遙控開關的氣場隨意切換,頃刻間換回了那副儒雅隨和的姿態。
“抱歉——我是說,你看上去太可愛了……”
津木真弓對他已經沒了好氣,白了他一眼:“我看你錢包裡的錢也挺可愛的,我能對著它犯罪嗎?”
安室透又笑了一聲——他今天仿佛很容易被逗笑。
他當真掏出了錢包,將裡麵的紙幣拿了出來,遞給她,語調間還在笑:“請便。”
津木真弓:?
她以為自己的腦回路已經足夠清奇了,但卻還是被安室透的操作騷到,一時失語。
“你這行為……不覺得特彆像……”
安室透明白她要說什麼:“如果感到冒犯的話……也可以你給我錢。”
津木真弓:??
“不然你冒犯回來,我也不是很介意。”
津木真弓:???
……這位公安先生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我能投訴你嗎?
*
不遠處的山頭上,伏特加正拿著望遠鏡對著整個小島掃視著,邊問道。
“大哥,波本那件外套……”
“在警察來前放回去,以防打草驚蛇。”說著,琴酒頓了頓,“也可以把警察引過去……算了。”
這活伏特加乾不來。
伏特加點點頭,就當沒聽懂琴酒的言下之意,望遠鏡掃到海麵,“船來了,但不確定是不是警察。”
琴酒懶得多話——這居然是需要確定的事嗎?
他隻是開口道:“公民館那裡什麼動靜?”
無論是搞事的還是礙事的,那群人都聚在了公民館裡,一夜過去,他們沒人出來。而從外側根本看不清房間裡的情況。
伏特加捏著望遠鏡看向了公民館的方向:“……咳咳咳咳……”
——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琴酒皺眉:“有動靜?”
伏特加:……這取決於怎麼定義“動靜”。
“房間內的情況看不清楚……”
琴酒冷著神色橫了他一眼。
“但是能看清窗戶,額……”伏特加搜腸刮肚,似乎想要用僅剩不多的墨水來措辭自己看到的一幕。
最終他還是決定直言。
“波本把大嫂壓在窗邊調戲了一通。”
琴酒:?
“……咦?他準備給錢了。”
琴酒:??
“啊!……他被大嫂踹了一腳。”
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