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被拉著走還不忘回頭,對龍梯內的少年少女狠聲道:“你們最近都給我小心點,小心這兩天走路上天降災禍!”
龍梯門關上,繼續上行,裡麵鴉雀無聲,再沒有之前的熱鬨。
少年們似乎緩過神來,罵了兩句臟話:“她誰啊她?”
“好、好像是方技家的人。”有人害怕道,“她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啊?她剛才占卦了嗎?”
“彆自己嚇自己!”少女氣道,“我們是說李金霜,又不是說她,她跟李金霜又沒關係!”
龍梯又停了下來,虞歲從角落裡走出,其他人看見她時又被嚇一跳,同是入院新生,又是在三號習堂一起學習的幾人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虞歲走出去時慢吞吞道:“就是啊,你說李金霜壞話就說李金霜,乾嘛讓我這個李金霜的舍友還聽見了。”
“你……”裡邊的人話還沒說完,龍梯門又關上了。
*
虞歲回到宿舍,養在窗邊的花開了滿簇,淡雅的紫色綴滿了窗邊。李金霜一個人站在角落裡,雙手抱胸靠牆,神色安靜地賞花,似乎看得入迷,連有人進來也頓了頓才發現。
今夜的宿舍隻有她倆在,荀之雅和舒楚君還沒有回來。
若是虞歲也不回來,那就是李金霜一人獨處,所以她才會從房間來到堂屋,站在陰影中安心賞花。
此刻虞歲推門進屋,李金霜察覺後變得警戒起來,獨處時的柔弱被立馬收起,重新變得冷漠。
虞歲手裡提著小食盒,是從齋堂離開時打包帶走的零食,她問李金霜:“你要吃嗎?”
李金霜垂眸沒答。
“我一個人吃不完,吃不完又很浪費。”虞歲朝她晃了晃手中食盒。
李金霜還是沒動作。
虞歲將食盒放桌上打開,將裡麵的小碟子拿出擺在桌麵,又跑去拿出茶杯,卻見茶水沒有了,提著茶壺放在爐子上。
她左右找了找,盯著火爐說:“這要怎麼生火呀?”
虞歲視線朝李金霜看去。
李金霜似乎不敢相信會有人連火都不會升。
兩人視線相撞,虞歲眨眨眼,無辜中帶著求救的意思。
李金霜沒有表態之前,虞歲就看著她,意思很明顯,兩人這麼耗了會,李金霜顯然受不了,沉默著走上前來,幫虞歲將爐火點燃煮茶。
虞歲端來小板凳在爐子旁守著,她單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聽風尺道:“李金霜,我們加個聽風尺銘文吧。”
李金霜站在爐子旁看花。
虞歲又道:“好不好呀?”
屋中昏黃的光芒灑在虞歲身上,李金霜站在陰影中,白色的長袍如月,她長發高束,卻是男子束冠的模樣。濃眉,鼻梁高挺,總是繃著臉,因而顯得冷酷。
虞歲撐著臉視線往上看去,停留在李金霜的眉毛,應該是畫過眉,像男子英武的濃眉,把她整體的形象都往堅毅、冷酷上靠。
乍一看是個清俊少年郎。
細看應該是個秀美的姑娘。
“你不出聲我就當你答應了。”虞歲調出聽風尺的銘文界麵,朝李金霜伸出去,“喏。”
李金霜依舊繃著臉,渾身充滿厚重的冷沉感。
虞歲伸出去的手停了好一會,卻沒有收回去,依舊在看李金霜。
李金霜似乎想要她知難而退,誰知虞歲卻細細打量著她的每一處輪廓,毫無雜念與惡意的打量,讓李金霜有些繃不住,拿著聽風尺飛快與她貼了一下,便轉身回屋去了。
虞歲哎了聲,看看聽風尺,又看看李金霜關上的門,莫名被她剛才的反應逗笑。
就這速度,像是我要吃了她似的。
虞歲神色悠悠地看回聽風尺,隔著門對李金霜說:“那茶點你還要不要吃啦?”
她在聽風尺上給李金霜發了一遍。
片刻後,李金霜回她的傳文:“不吃。”
虞歲一個人吃了會,剩下的確實吃不完,便又放回食盒裡,跟李金霜留言她想吃可以出來拿,便回了自己的屋裡。
好些日子沒回來,床頭桌案上都落了灰,虞歲看著那灰塵,忍不住,還是先打掃了屋子再躺回床上。
她點開聽風尺看侵入通信陣的密文狀態,經過二十多天的傳染後,總算將覆蓋整個太乙的超巨型通信證,給全部汙染了。
每一座數山裡都有她的密文再不斷生長潛入,為了不留下把柄被人發現,虞歲在數山裡植入的密文,每天都在不斷重生又死去。
虞歲靠這些密文,擴大了通信陣的範圍,可以將消息傳至遙遠的青陽帝都。
她給鐘離雀發傳文說:“我終於破解太乙的通信陣啦!”
那邊幾乎是秒回。
鐘離雀道:“我等了你好久!”
她驚喜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一會後又躺回去,縮在被窩裡回傳文:
“我就知道你一去太乙,肯定會先破解通信陣。”
“可太乙那邊十三境高手那麼多,還有好多聖者,你要小心些呀。”
“南宮家在十天前就收到太乙傳回來的消息,說你被鬼道家的聖者常艮收為親傳徒弟了,南宮王爺聽了很高興。”
虞歲回:“他高興得太早啦。”
鐘離雀小心翼翼地敲著填字格,問虞歲在那邊過得怎麼樣,是否穿好吃好,學習氛圍如何,有沒有被人欺負等等。
虞歲耐心地一一回答,又問她過得如何。
兩人互相問候近況,時不時插播點趣事,彼此都看得笑哈哈的。
鐘離雀對常艮聖者的存在很是驚奇,也對虞歲現在的修行問題感到苦惱。
“對了,你之前不是提起過蘇桐這個人嗎,說你哥哥每次回家,都會不經意提起的人,我今天碰巧遇見了。”虞歲說,“是個很漂亮的姐姐。”
她將今晚在龍梯裡發生的事告訴鐘離雀。
“她好厲害呀。”鐘離雀由衷道,“難怪我哥會喜歡她。”
但這個話題沒有聊多久,因為兩人都知道鐘離家的男子不能娶九流術士。
兩人說起顧乾,鐘離雀對顧乾的變化感到驚訝:“小時候喜歡他的姑娘就很多,沒想到長大後也一樣。”
“浮屠塔的事我是第一次聽說,倒是之前聽我爹和哥哥聊過不戰誓約,六國如今不再平衡,有強有弱,哪怕有著不戰誓約,但六國並未限製來往,隻要不是利用九流術開戰,就不會觸發誓約力量。”
玄古大陸的大概局勢虞歲也知道。
青陽、太淵、南靖三國強勢,實力不分上下,各有對方難以企及的優勢點。周、丹、燕三國劣勢,實力越來越弱,三國隻有周國有一位聖者。
九流術並非所有都適用於戰鬥。
九流術也分各種等級,強勢的,弱勢的,適合戰鬥的,適合逃跑苟命等等。
弱國無法被攻打,卻能被滲透。
比如燕國,如今的燕國王朝政內,已經沒有了燕國人,全是其他幾國滲透進燕國的“他人”,卻主宰著燕國今日和明日的命運。
對燕國失望的人們,陸陸續續去往其他五國。
虞歲認識一名來到青陽的燕國人。
他是第二個虞歲會主動以聽風尺聯係的人。
虞歲稱呼他為燕老。
她不知道燕老的出身、年紀和過去,隻知道他是燕國人,流浪到青陽帝都。初見時他骨瘦嶙峋,身上披著的黑衣破爛,隻剩左手端著碗,右邊身子的衣袖空蕩蕩地垂落著,走路都不穩。
就是個街邊老要飯的。
虞歲每次從國院回去,都會在他麵前扔下一粒金子。
燕老會拿著她的一粒金子去買東西吃,然後將剩下的在第二天擺在一片新鮮葉子上,示意虞歲拿走。
如此有來有回兩三個月後,燕老才肯開口跟虞歲說第一句話。
仿佛一隻腳踏入棺材裡、滿目死氣的老頭,盯著眼前穿著粉裙,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張口說出腐朽的聲音:“為什麼?”
虞歲說:“想救活你。”
他整個人充滿死氣,虞歲卻偏不要他死。
那天之後,燕老便活了過來。
他沉默寡言,卻對虞歲有求必應。
除了有關修行的事。
隻不過虞歲沒有說實話,她對燕老在意,是因為燕老的存在無法被異火感知。
這是她遇到的唯一一個。
虞歲也沒有要求燕老做什麼過分的事,畢竟他一個缺隻胳膊的老頭能乾什麼,她也就是將從通信陣裡獲取的能用的消息,再轉給燕老。
燕老就會將這些消息變作錢財。
虞歲會幫忙掩護,將他的一切行事痕跡從帝都的通信陣裡抹去。
*
“浮屠塔的事暫時不用管。”虞歲跟鐘離雀說,“我這一年都不在帝都,你若是有什麼麻煩,我又沒有及時回複,記得一定要跟燕老先生說。”
鐘離雀回傳文的時候也忍不住點頭:“嗯嗯!”
浮屠塔這事,六國博弈,虞歲這時候去管,那就是不自量力。
鐘離雀想了想又道:“對啦,我最近幫你盯著南宮王府的通信,發現素夫人換了新的術醫來醫治她的舊傷。這次新來的術醫是個年輕女子,名叫楚錦。她剛來帝都沒多久,就被稱作是小醫聖。”
“說不定這次會幫素夫人把舊傷治愈。”
虞歲看見這條傳文,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許多記憶,最終響起男人低沉的話語:
“夫人乃農家息壤之主,她生有一半息壤,山寒化水,無法拒絕息壤的吸收,若是要在羅山久待,必會積累一身山寒。”
山寒化水,無法拒絕息壤的吸收。
是吸收,不是阻攔。
虞歲恍然。
她的五行光核對抗的確實是息壤,息壤使術生生不息,卻要吸收足夠的五行之氣,她每次調動光核的五行之氣時,不是被阻攔了,而是息壤在跟她爭搶。
素夫人也隻有一半息壤,所以她必須以五行之氣喂養這一半,所以舊傷治了十多年,也沒有治好。
而舊傷未愈的素夫人,在南宮明眼中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