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不由抬手摸了摸,摸到一手血,眉間微抽,自從可以修行九流術後,她好像就一直在受傷,從前沒受過的苦,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倒是嘗了個遍。
和異火滅世者的死亡共鳴相比,卻又不算什麼。
虞歲扭動下脖子,發出僵硬的哢嗒聲,轉風音替她驅散音障,也為她監控前方的馬蹄聲,亡靈戰士發現了她,開始追擊。
在充滿血霧的街道上,有五顆閃著瑩潤微光的五行光核懸停在空。
控魂第二重,虞歲分離出去的第二魂,可以單獨誕生五行光核。
三百加三百,她可以在一天之內調動六百五行光核。
她們能同時行動、同時調動五行之氣、同時給出九流術。
虞歲意外發現,控魂分離出去的意識,就是另一個自我,完全的、相同的“我”,甚至繼承了異火和誕生五行光核的力量。
亡靈士兵們完全無視懸浮的五行光核,它們目標明確,追擊一切活物,無視那些閃爍微光的五行光核,則是它們最大的失誤。
虞歲在血霧中抬手擦了擦臉,輕搓指尖,五行光核貼著亡靈士兵的心臟碎裂,爆發的五行之氣貫穿它們的鎧甲,將屬於亡靈士兵的五行光核震碎。
原本高舉長劍在馬上威風凜凜的士兵們全都摔下馬去,往前衝的戰馬因為主人的摔落而發出嘶鳴聲,揚起前身停駐原地,隨著主人的消散而化作血霧消失。
嘿,果然邪門歪道才更適合她。
若是靠正常九流術,她再入陣三百遍,也殺不了這一隊亡靈戰士。
虞歲這次無傷出陣,外邊已經天亮,她戰鬥一夜,精神力和五行之氣都被大量消耗,攥著開陣玉牌走到角落石階邊坐下,抬手摸了摸臉,剛好碰到翻卷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兵家開陣還剩三天時間,虞歲一刻都不想浪費。
她短暫的休息會,便去醫家換藥,再回鬼道聖堂小睡片刻,趕在晌午時又回到兵家繼續闖陣。
神機天目毫無頭緒,虞歲今日便先放棄它,轉攻有了進步的五行光核。
在兵甲陣中,五行光核不會被兵陣傀儡注意到,兵陣傀儡隻追擊活物。
五行光核不算活物的一種。
鬼道家控魂二重,分離出的第二魂,可以在虞歲戰鬥使用九流術的同時,操控五行光核貼向兵陣傀儡,在恰當的時候捏碎光核,爆掉兵陣傀儡的五行光核。
虞歲坐在屋頂,打量著掌心小巧瑩潤的五行光核,在她眼中,可以看見光核內部流轉的一絲金色五行之氣,這裡麵蘊藏的力量似乎要比從前強了些。
在她閉目凝神時,一顆又一顆五行光核被分離出來,懸浮在空,越來越多的瑩潤光芒逐漸驅散四周血霧。
足足六百顆五行光核,在血霧中一閃一閃,宛如天上星辰,置身銀河,驅使星辰的虞歲睜開眼,看向城門的方向。
也許可以闖一闖。
心隨意動,虞歲瞬影朝前衝去,她一路闖蕩,四麵八方的亡靈戰士朝她追擊而來,前方血霧化作戰馬,欲要將她攔下。
虞歲在禦風術加持下,身影狡猾地在街巷中穿梭,她之前已經跑過上百次,早已熟悉路線。
最先靠近虞歲的亡靈戰士,全都因為悄無聲息貼上來的五行光核爆裂後消失,虞歲帶著數百顆星辰全速前進,無人能擋。
戰馬嘶鳴聲咆哮在虞歲耳邊,身前身後都似有千軍萬馬的鐵騎聲追逐而來,使得她心跳如擂鼓,手中握緊開陣玉牌,一旦她在六百顆光核耗儘前還未到達城門,見到守城將,那她隻能摔碎玉牌出陣重來。
圍繞虞歲的星辰越來越少,瑩潤的光芒變得黯淡,越來越多的血霧籠罩這座城池。
當最後一顆星辰碎裂,最後一匹戰馬化作血霧散去,虞歲衝出街巷,身後血霧連天。
城門前旗幟飄揚,台上有弓箭手已經搭弓拉弦,烽火在夜裡燃起,飄揚得火星洋洋灑灑地往城下墜落。
虞歲抬手擦著臉上汗漬,眼眸明亮,戰意不止,她瞧見騎著紅色戰馬的高大身影從漆黑的城門口中走出,馬蹄聲不急不緩,優雅而威嚴。
她見到了,兵甲陣的守城將。
此刻騎著紅色戰馬的巨大黑影從厚重的城門中走出,周遭星火飄灑,戰馬每向前走一步,都讓地麵顫動,那輕飄飄的馬蹄聲響,卻如重音砸在虞歲心臟,連帶著震顫她的神魂,且無法被轉風音驅逐。
虞歲隻剩最後一顆五行光核,她瞥了眼還漂浮在空的光核,再看向已經走到光亮處的守城將。
它帶來無聲的壓迫感,血色頭盔下的雙眸發出日光般耀眼的光芒,令人惶恐,不敢直視。
守城將緊盯著虞歲,對著前方血霧中纖細脆弱的身影,緩緩拔劍。
*
見到守城將,在它拔劍朝自己斬來的瞬間,虞歲就摔碎玉牌出陣了。
實力懸殊太大,光是聽著它的馬蹄聲,虞歲就覺得心臟快要被踩碎的壓抑,離守城將越近,那股被驅使的壓迫感就越強,好似她也成了這城中為他馬首是瞻的士兵,無法反抗軍令的士兵。
儘管如此,但她可是衝到了守城將麵前耶!
虞歲出陣就像被卸掉了全身力氣,倒在長階上輕籲口氣,眉眼帶笑,雖然用掉了今日的所有光核,卻又有令人激動的成就感。
最後三天,來闖兵甲陣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因為用掉了這一天的五行光核,晚上的時候,虞歲就開始頻繁入陣出陣,一邊試煉自己的九流術,一邊試圖尋找神機天目的觸發。
跟朋友一起來闖陣的盛暃快要走的時候,才注意到角落裡一個人在兵甲陣進進出出的虞歲。
最近盛暃因為名家的考核而忙碌,沒空管虞歲,又覺得虞歲才剛進入學院,鬼道入門都沒修行完,能有什麼事。
此刻見到虞歲一身灰撲撲,滿臉血汙的樣子,不由微微睜大眼,快步走過去,剛張嘴喊了聲歲歲,就見虞歲進兵甲陣了。
盛暃:“……”
“妹妹在哪?”牧孟白立馬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四處查看。
盛暃神色不善地等在原地。
很快虞歲就出來了,剛出陣就撞見盛暃盯著她:“你看看你這一身,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三哥,”虞歲雙手背向身後,憨笑道,“你也來兵家闖陣呀。”
盛暃冷臉道:“問你話。”
“闖陣弄的。”虞歲實話實說,“不過我有去醫家,所以這些過兩天就都好了。”
“你這舊傷還沒好,新傷就來了。”盛暃看她肌膚上的猙獰傷疤哪哪都不順眼,“你才一境闖什麼九境兵甲陣,你進去不是給兵陣傀儡當沙包打?”
虞歲裝傻道:“總要有練習才有進步呀。”
“是你這麼練的?”盛暃冷笑道,“我看你沒練成之前倒先把自己給練沒了,給我去醫家。”
盛暃拉著虞歲去醫家治療。
虞歲乖乖跟著去,反正這會她也沒有五行光核能繼續闖陣。
這次去醫家,虞歲不用在一樓等著醫家弟子幫忙,盛暃帶著她去了二樓,親自幫她塗藥,牧孟白在旁打下手調藥。
牧孟白跟虞歲說:“妹妹要是想去挑戰黑風城,我們帶啊。”
盛暃點頭道:“你要真想去就跟我一起去。”
“不要。”虞歲縮了縮脖子拒絕,“三哥你們是要衝級的,我怕拖你們後腿。”
你們連守城將都見不到,我不跟你們玩。
“哎呀我們衝級有什麼用,還不如帶妹妹你衝級有趣,一境衝二境很容易的!”牧孟白端著藥罐到她麵前,剛想伸手幫虞歲臉頰塗藥,就被盛暃一巴掌拍回去,順便奪過他懷裡的藥罐。
牧孟白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被拍的手背,嘴上仍舊不忘誇道:“妹妹你這麼聰明有天賦,你一定可以的!”
虞歲被他的反應逗笑,彆過臉去。
牧孟白朝盛暃誇張地擠眉弄眼,看看,看看!妹妹是被我逗笑的!你這個當哥哥的隻會凶人家你這個廢物兄長!
盛暃眼角狠抽。
醫館今日依舊熱鬨,虞歲坐在小屋裡,撩起衣袖自己塗藥,窗戶開著,因為要從外邊遞藥進來。
盛暃因為名家的事暫時離開一會,牧孟白留下陪著虞歲,他是個健談善交際的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談吐幽默風趣,逗得虞歲笑個不停,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沒有消失過。
梅良玉和鐘離山剛上二樓,就聽見牧孟白語氣誇張給虞歲講述學院趣事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窗戶後邊的兩人,一站一坐,牧孟白調藥,語調輕快,虞歲自己給胳膊塗藥,聽到有趣處抬頭看一眼牧孟白,眼角都笑出淚花。
鐘離山對梅良玉說:“你師妹受傷的速度有些快。”
梅良玉收回視線,懶洋洋道:“她不覺得疼就行。”
第二天虞歲又去了兵家,她連鬼道聖堂都沒去,就沉迷挑戰兵甲陣,跟裡麵的兵陣傀儡對練。
這樣的機會很少。
盛暃說要帶她,被虞歲拒絕。
這天晚上虞歲渾身是汗的出陣,剛巧撞見旁邊同樣出陣來的梅良玉和鐘離山幾人。
虞歲氣喘籲籲,雙手撐著膝蓋,弓著身子,忽感有一道陰影覆蓋,她抬頭看去,汗珠順著下顎,沿著脖頸劃出一道痕跡,她輕聲說:“師兄。”
梅良玉靜靜地打量虞歲的狀態,挑眉問:“要不要帶你一起?”
虞歲搖搖頭,直起身。
她眨眼笑的俏皮:“我要自己玩。”
意料之內的回答,梅良玉雖然不知道虞歲在練什麼,但卻能看出來,她一個人在兵甲陣裡玩得很開心。
於是兩人依舊各闖各的兵甲陣。
兵甲陣的最後一天,午夜子時就會關閉。
關陣時,所有人還在闖陣的弟子都被強製送了出來,守了七天的兵家教習起身升了個懶腰,朝眾人喊:“都辛苦了,該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啊,下次開陣再看你們丟人現眼。”
學院弟子:“……”
試煉場內吵吵鬨鬨,與教習相熟的弟子們互相談笑著,人們三五結伴地往外走去。
虞歲在最角落,坐在石階邊揉著脖子,她瞥見人群中單獨離去的李金霜,剛要喊她,聽風尺忽然發出嗡嗡聲響。
是她設置的關鍵詞傳文提醒。
虞歲拿出聽風尺,心中一顫,祈禱著與天字文有關的消息,結果一看,發現是顧乾那邊的傳文對話。
顧乾發送傳文的接受者名為魏坤:
“你幫我除鐘離山,我幫你解決梅良玉。”
“十五那天晚上,你引梅良玉去外城。”
虞歲指腹輕輕劃過聽風尺,點在這兩條傳文上。
顧乾和魏坤聯手了。
他有什麼辦法能製裁梅良玉?虞歲垂眸看去,去外城,估計是打著不死也要把人重傷的心思,可在外城梅良玉真打不過也能召喚常艮聖者,顧乾要怎麼做?
夜裡清風拂麵,虞歲卻因為異火灼熱,感覺撲麵而來的風也帶著微微熱意。
她抬頭,目光無意識地掃過人群,看見前邊與鐘離山幾人走在一起的梅良玉。
他神色懶散,身旁的年秋雁跟他說了什麼,引得他搖頭笑了一瞬,瞥眼朝年秋雁看去時,夜風驚擾他眼眸,讓他注意到後方坐在石階,神色怔愣望著這邊的虞歲,因而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