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1 / 2)

坐船到機關島要一個時辰左右, 虞歲借著五行光核看梅良玉乾活,聽完他和文陽家兩兄弟的談話,神色若有所思。

回想當初黑胡子給她看的, 有關梅良玉的情報,幾乎都是空白的, 父母、家世、親朋好友、國籍、來到太乙前的過去,什麼都查不到。

現在看來,這些事似乎連師兄本人都不知道。

或者說, 有人給他下了封印, 讓他忘記了。

虞歲背靠著甲板邊緣, 抬頭看天上雲霧,眼見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烏壓壓的黑雲在她眼眸中緩慢移動。

師尊不讓他離開太乙, 是怕他出去遇到認識自己的人, 還是怕他會想起來。

虞歲倒是沒想到梅良玉身上還有這種事, 她再次回憶雨夜山洞中那幕, 師兄醒來時收不住的殺意和毀滅欲,此刻她能肯定, 這應該和師兄被封印的記憶有關。

虞歲目光看向遠處, 顯得飄渺, 意識卻在看背對她,正朝龍車敲敲打打的梅良玉, 心頭一顫。

缺失的記憶封印了他的過去,現在活著的人是梅良玉,卻不是最初的他。

隱藏真正的自己而活。

這情況微妙, 讓虞歲感到幾分共鳴。

*

等虞歲到機關島時,因為烏雲突現, 天色提前暗下來,像是有雷雨將至,天壓得很低,碼頭的風也大,吹著她衣發亂飄。

碼頭這邊停靠不少船隻,還有雲車飛龍的停靠點,機關世家的人們正在來回搬運貨物,他們正忙,也沒什麼人注意虞歲,學院的弟子來這他們也不奇怪。

虞歲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梅良玉,而是在碼頭附近轉了轉。

光是看著都覺得師兄那邊高溫難受,這會還是白天,她也不想去給自己找罪受。

古樓裡因為鍛造機關的原因,也不讓使用彆的九流術散熱。

梅良玉那邊乾完活,已經渾身濕透,頭發絲都在滴著水,他衣服也不穿,彎腰將外衣撈起來搭在肩上,離開古樓去了海邊。

古樓離海近,過一排景觀山石樹叢,往坡下一走就能看見沙石地和無邊大海。

出來後被夜風吹著,冷熱交替,令人頭皮發麻。

梅良玉也沒管這天陰沉沉的,肩上搭著衣服往海裡走去。海邊有黑色的巨石擋風,他把衣服扔石上,自己往海裡沉去,肌膚被冰涼的海水溫柔包裹退熱,水下的世界安靜卻也充滿壓力。

虞歲剛走上通往古樓的林蔭道,站在山坡上的長廊看下方海域。

她注意到師兄出了古樓去海裡潛水玩,這才動身過去。

一隻巨大的白頭黑羽海雕在海域上空盤旋,它的雙目注意下方海水,梅良玉在水中遊動的身影倒映在它犀利的眼眸中。

梅良玉以八卦生術渡水,來到深海區,為白頭黑羽海雕指引方向,等待合適的時機,海雕俯衝入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一條翻白肚的海魚,濺起的水花又落回海中。

海雕抓著海魚卻也沒吃,而是在空中飛了一圈,發出尖銳的嚎叫,像是在炫耀,隨後在高處鬆爪,海魚又落回水中,不知死活。

梅良玉從水中出來,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抬頭半眯著眼看把魚扔了的海鷹。

他抬起一隻手,另一隻手放到嘴邊吹哨,尖利的哨聲召喚著海鷹。

海鷹展翅,從高處飛落,瞧著就尖銳無比的利爪帶著緩衝之意來到他手臂上方,落下時還在虛空輕跳了下,將力道減弱不會傷到梅良玉沒有佩戴任何防護的胳膊。

梅良玉先是順了順它還算毛茸茸的頭頂,隨後一把將它頭按進海水裡:“浪費食物是吧。”

海雕揚首甩水,展翅扇他,它這翅膀安全張開,像是半個成年人那麼大,差點沒一翅膀把梅良玉給扇回水裡。

一人一雕在水中打了起來,打得水花四濺。

虞歲停在水廊邊,背對著海域,卻看得想笑。

梅良玉跟海雕打了會又潛進水裡,等身上熱氣降得差不多後才遊回岸上,靠五行之氣將水汽散去,墨發披散在身後,少了平日束發的清冷和壓迫感,多了點慵懶柔和。

天色已經整個轉黑,不見星月,隻有夜風還在囂張狂妄。

風吹得梅良玉頭發亂飄,他便隨手束了個低尾,壓著頭發不被吹起。梅良玉抬頭看還在天上飛的海鷹,夜風太涼,吹著他眯了下眼,慢吞吞地彎腰撿起黑色的外衣穿上。

海鷹在他的哨聲中飛落在巨石上,歪了歪腦袋看他。

梅良玉撿了幾顆小石子,轉過身用力朝海麵扔出,道:“去。”

海鷹便如利箭飛射,在石子墜落前將它叼進嘴裡,再飛回去吐給梅良玉。

等梅良玉手裡的石子都扔完後,海鷹便飛走了。

海鷹隻是短暫地來陪他玩一會。

梅良玉抬頭朝著海鷹飛走的方向看了會,收回視線時放鬆姿態,背靠著約有半人高的黑色巨石,視線漫無目的。

每當周遭靜下來時,梅良玉腦海中就會去想部分記憶碎片,夜雨城中的戰鬥,山中府邸的樹影碎光,紫衣女子攔在身前一瞬的心軟。

他試圖從那些細枝末節中去發現更多。

當梅良玉意識到自己是有家人的時候,他就不再猶豫,一定會選擇恢複記憶。

剛來太乙那會,這個世界對他的陌生感,梅良玉至今難忘。

孩子之間不懂事的談論和語言針對,即使後來有人懂事後主動跟他道歉,梅良玉也沒法忘記自己曾孤零零走在人群後邊的感覺。

情緒這種東西,一旦產生了,就很難忘記。

可那些記憶碎片卻告訴他,你根本不必遭受這些。

你曾過得很好。

不該是人們頻繁議論的野孩子,你有爹娘的。

你的爹娘也曾拚命保護過你。

那憑什麼我要變成現在這樣呢?

又為什麼非要我忘記他們?

每個人來太乙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完成的目標。

鐘離山來太乙要找到破解修羅眼的辦法。

蒼殊來太乙是為了治好石月珍的眼睛。

年秋雁來太乙是不想打仗。

刑春來太乙是不想當家中繼承人勾心鬥角。

連顧乾都想偷偷摸摸地在太乙找東西。

梅良玉卻不知道自己來太乙做什麼,他不抗拒修煉,但也不是必須要成為最強的九流術士,可如果自己什麼也不想做,沒點目標,又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他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修煉是其中一件事。

可除了修煉,總該還有彆的事才對。

但是他忘記了。

虞歲曾想借師兄來親近常艮聖者,卻不知道如今常艮聖者溫柔對待梅良玉的態度,也是他當年花心思耍心機才得來的。

有人天生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他人的偏愛。

可惜他和虞歲都不是。

梅良玉一想到若是去尋找記憶,可能會和師尊敵對,他心底就有幾分不安。

出現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十分罕見。

尤其是他能感覺到師尊對自己越來越縱容,不再像是頭兩年的冷淡和疏離,這個不知道多少歲的小老頭已真正地接納了他,將他看作是疼愛的小輩。

若是放棄恢複記憶。

梅良玉就要在太乙活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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