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爹的教訓做兒子的,眼睛看著是這麼一回事,但韓子陽卻能從中品出點彆的意思。
南宮明肯定是知道他就在旁邊看著的,如果真是要教訓自己的孩子,不可能當著旁人的麵。
那招臨影照畫,怕是給他看的。
*
太乙。
今夜的太乙起了大霧,虞歲在舍館高層開窗往下看,平日能見到的遠處大片緋色桃花,此時卻藏進了霧色中。
她將聽風尺放在手邊,時不時看一眼。
燕老的人很可靠,南宮明去兵家重台接青葵的時候,就已讓人將兵家重台附近清場,就算這樣,燕老的人還是窺探到了當時的情況。
鐘離辭會直接出手斬斷青葵一臂,虞歲半點不驚訝。
當她得知鐘離雀的手傷程度時,就對青葵起了殺心。如果她當初的推斷沒錯,鐘離辭放縱鐘離雀偷看自己練習劍術,就是要讓自己的女兒學劍術。
青葵卻直接廢了鐘離雀拿劍的手,鐘離辭哪能就此罷休?
哪怕礙於各種原因,隻能斬其一臂,鐘離辭也不會讓這事就這麼算了。
就像南宮明知道兒女和妻子是鐘離辭的弱點,鐘離辭也知道解除六國不戰誓約是南宮明窮其一生也要完成的目標。
兩人都知道該如何讓對方憤怒和痛苦。
南宮明也並非要鐘離家立刻就死,隻是若青陽皇壓不住鐘離辭,那青陽短時間內也壓不住鐘離辭帶來的動亂,這對他收複六國的計劃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至少在他解除不戰誓約後,青陽不能是動亂時期。
所以二人在青陽內雖然針鋒相對,但對外又會合作退敵。
鐘離辭也沒有出手阻止過南宮明解除不戰誓約的計劃,他也是主戰一派,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可以。
鐘離家的動靜明了,可南宮王府那邊,燕老的人卻進不去西樓,不知道南宮明和素夫人說了什麼,暫時也不知青葵的狀態如何。
但王府既然派人去請周先生過來,想必情況也不是很樂觀。
虞歲沒什麼表情地瞥了眼聽風尺,目光落在韓子陽三個字上。
聽燕老說,這人是南宮明從法家之地帶回來的。
南宮明不會收留無用之人。
比如顧乾。
隻是顧乾對南宮明來說意味著什麼、有什麼作用,她到現在還不知曉。
虞歲伸手點了點尺麵,給燕老發去傳音。
那邊仍舊是秒接。
虞歲輕聲說:“您今日接聽風尺傳音的速度有些快。”
燕老沒答。
虞歲直接問道:“韓子陽對我父親來說有什麼特殊嗎?為何非要帶他入宮去見陛下。”
燕老說:“能讓他一同入宮麵聖,自然是與不戰誓約有關。”
“他有浮屠塔碎片?”虞歲有點驚訝。
燕老卻沒有點明天罰血脈的事:“也許是比碎片更重要的東西。”
他想要親自確認山容的占卜是否正確。
虞歲以為燕老暫時還不知道,也就沒有追問,反正南宮明那邊的動靜,就算她不說,燕老也會死死盯著。
燕老那邊從農家傳音獸那裡收到新的消息,看完後對虞歲說:“你父親向青陽皇請旨,宣告楚錦以王府小姐的身份回歸。”
青葵這個名字已經存在玄魁中,就不可能再回到陽光下,所以回到王府的人隻能是“楚錦”。
虞歲說:“鐘離辭動手斷她一臂,王府光明正大請旨認回這個女兒,是要讓其他人永遠記住,是鐘離辭先動手傷了王府的孩子,日後王府對鐘離家有什麼動作,都可以拿這事當借口。”
畢竟在王宮大殿上,所有朝臣都聽見了,青葵被“冤枉”的真相。
燕老又道:“你母親對她如此在乎,你就不怕她日後會威脅你的地位?”
“她要怎麼威脅我?”虞歲驚訝地笑道。
燕老說:“青葵越是狼狽,你母親隻會對這個孩子越來越歉疚,繼而就會想要彌補她更多。”
虞歲笑道:“她能給的儘管給,這麼多年,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當一個疼愛女兒的好母親了。”
聽風尺那邊傳回來的無所謂的語氣讓燕老聽得眉頭微皺。
“您放心。”虞歲垂眸輕聲道,“我不怕她。”
幼年時,她需要仰著脖子,抬起頭才能看清素夫人和南宮明的臉。
大人對小孩帶來的天然壓迫感,是無法反抗和忽視的。
南宮明是笑麵虎,他能接受你的示弱和裝可憐,而素夫人會在你討好她的時候,露出最直白的厭惡。
在那雙漂亮的眼瞳望向你,卻露出嫌惡之意的時候,你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那時她是平術之人,無法學習九流術,又對異火的信息知道的太少,所以總是心中惶惶。
可來到太乙,虞歲知道的越多,得到的越多,幼年存在她心中的恐懼與壓迫感就消減的越多。
當你發現那些事並非絕無可能、並非做不到時,心境在刹那間就已轉變。
也許她和素夫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依然很大,可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心境卻已同幼年完全不一樣。
燕老看著掛斷傳音的尺麵,眸光微閃。
這個孩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他遠比素夫人和南宮明更了解虞歲。
雖然知曉她的堅韌與理智,卻也會有所動容。
所以就算今晚虞歲回答說她害怕,燕老也隻會告訴她,無須害怕,沒有人可以搶走你的東西。
他不會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