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說:“我知道陛下對鐘離家的忌憚,就算鐘離雀是女子,他也不放心,陛下本意就是要毀掉鐘離雀的手才能安心。”
“廢了鐘離雀的手,既能讓陛下安心,又能讓鐘離辭憤怒,露出破綻——”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南宮明打斷:“有的事你能做,有的事不該你做。如果你搶著去做段氏該做的事,隻會讓段氏一族認為南宮家就該低其一等。”
青葵聽後臉色煞白。
段氏為青陽皇族,在守護段家的青陽皇位時,也在互相爭奪這個位置。
從前在青陽,最大的世家莫過於段氏。
後來南宮家崛起,勢力與段氏不相上下,前有鐘離一族的威脅,後有南宮一族發展壯大。
段氏越發忌憚鐘離家,從而選擇與南宮家交好,甚至封了南宮家為外姓王爵。
但段氏一族與生俱來的皇族傲慢,並不會認為他們和南宮家是平起平坐的。
“你想既能討陛下歡心,又能重傷鐘離家,卻小看了鐘離辭,更不該由你親自出手,而是讓段氏去做你手中的刀,由他們來傷鐘離雀。”南宮明神色平靜地對青葵說道,“我也不是要你來帝都去討陛下歡心的。”
“我……”青葵有些慌了,“我發現鐘離雀的聽風尺有問題,她絕對是隱瞞了什麼,聽風尺上甚至找不到她的傳文記錄!”
南宮明看穿了青葵的慌亂,在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失誤後,急切地想要用另一件事來證明自己。
他沒有順著青葵的話,而是反問道:“是什麼讓你失去了這些判斷?”
青葵緊咬著牙,渾身冒汗,她之前都表現得很好,所以從未在南宮明這裡感受到直接的壓力。
以前都是看彆人在南宮明麵前被針對,如今變成自己後,才知道那有多麼不好受。
她放棄為自己辯解,再次低頭道:“是我考慮不周,衝動行事,因為聞人胥……”
提起聞人胥,她還是恨得牙癢癢。
青葵說:“父親,您要怎麼罰我都行,但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先養著吧,這段時間都彆出去了,你如今已經是王府的大小姐,不能再以從前的身份外出。”南宮明說,“好好和你母親聊聊,等你什麼時候學會控製自己的憤怒後再說吧。”
青葵不甘心地低垂著頭:“……是。”
南宮明看她低頭的模樣,再掃過她缺失的手臂,沒有繼續多說什麼。
從這天起,外邊雖然一直在討論被南宮王府接回去的大小姐,卻始終沒人能看見她長什麼樣。
之前認識楚錦的人,知曉她的身份後,紛紛往南宮王府遞了拜帖,想要看望她的傷勢,卻全都被王府拒絕了。
孫夫人得知楚錦是素夫人和南宮明的孩子後,恍惚了好一陣,完全不敢相信,也往南宮王府遞去拜帖,被素夫人回絕。
鐘離辭看著她忙活,坐在邊上一句話沒說。
孫夫人拿著被拒絕的回帖,恍惚道:“那麼好的孩子,怎麼會是他們的女兒。”
鐘離辭聽到這眉尖微抽。
孫夫人說:“當初在安潭山,若不是楚姑娘解了瘴氣,我怕是早就回不來了。”
鐘離辭開口道:“我讓人去找過她,你離開安潭山後,她也走了。”
孫夫人這才回頭去看他:“我後來在帝都遇見她,也問起過這事,楚姑娘說是師尊病重,所以才離開了安潭山,回去看望。”
鐘離辭:“你還信她說的話?”
孫夫人怔了怔,不知為何,就是對楚錦有天然的好感與信任。
“我、我也不知怎麼了。”孫夫人輕聲歎息,“就是覺得她一個人很可憐,很不容易,便總是不自覺地對她好一些。”
鐘離辭說:“雀兒在水陽山遇襲就有她一半功勞,你還認為她是好的?”
孫夫人猶豫道:“那證據不是說她是冤枉的嗎?”
鐘離辭聽到這才意識到嚴重性,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醫家瞳術,能夠魅惑人心。”
孫夫人微微睜大眼,不相信楚錦會對自己做這種事。
鐘離辭指尖一縷金色的五行之氣沒入孫夫人眼中,卻沒有從中探查到被瞳術影響的氣。
不是瞳術?
鐘離辭沉下心去。
他留在孫夫人身上的三道神劍咒,能在生死之際觸發,攔住聖者境界以下的攻擊,但遇上巫蠱毒一類的術就沒用。
鐘離辭扶著孫夫人的肩膀要她坐下,迎著她迷茫的目光,轉頭對外說:“去叫幾位醫師過來。”
*
鐘離雀這會已經醒了,她坐在桌邊,看著鏡中的人,纖細脖頸纏著紗布,手上也纏著厚重的紗布,看起來有些笨重。
她下意識地去拿聽風尺,才想起自己的聽風尺已經被搶走,雖然被蘇楓拿了回來,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將鐘離雀的聽風尺直接毀了。
鐘離雀這會便聯係不上遠在太乙的虞歲。
鐘離雀怕她擔心,又怕她生氣,想著趕緊聯係歲歲彙報平安才好,於是起身去叫侍女給自己拿新的聽風尺來,卻聽說母親那邊叫了好幾位醫師過去。
她要親自過去看看,卻被侍女攔下:“小姐,醫師要你好生休養,最近都不能太過走動,您還是先歇著,我過去打聽打聽。”
鐘離雀確實覺得站久了有些頭暈,被侍女勸回來後重新坐到桌邊。
毛茸茸的雪飛鼠站在鐘離雀特意為它準備的紅木枝上,歪著腦袋看她。
鐘離雀向它伸出手,它便飛到少女手上低頭蹭了蹭。
望著那紅木枝,鐘離雀不由想起虞歲給自己寄來的方技家神木簽。
她心念微動,將雪飛鼠放在肩上,從桌下暗格中拿出虞歲給的神木簽,冰涼光滑的觸感讓鐘離雀愛不釋手。
鐘離雀凝神屏息,將神木簽拿在手中,另一手輕點在簽麵,閉目冥想心中所求,點在簽麵的手寫下母親的名字。
開始幾次都沒有任何反應,但鐘離雀能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損耗,疲憊感越來越明顯。
她再次凝神祈求,手指點在神木簽的那一瞬,意識便被剝離,就如那天雨夜的一幕:
鐘離雀看見孫夫人外出,去見了楚錦,兩人走在河岸邊笑意盈盈,言談間沒有半分嫌隙。
孫夫人看楚錦的目光,總是憐愛包容和信任。
這目光讓鐘離雀感到熟悉。
——就像是母親在看自己的女兒一樣。
然而下一瞬,孫夫人的影子晃了晃,像是兩道影子合在了一起。
鐘離雀睜開眼,猛地站起身,肩膀上打瞌睡的雪飛鼠猝不及防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