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裝酒和散裝醬油、醋,這也算得上是七零八零後的時代特色了,那時候哪怕是家裡來了且,普通老百姓一般也是用散簍子招待,很少會去買瓶裝酒,直到進入了八十年代末情況才有所好轉。至於瓶裝醬油、醋,商店裡壓根兒就沒有賣的。
這邊馬燕找了個空瓶子,放在了一旁洗手的搪瓷盆裡,拿過了暖瓶,正在燙著酒瓶幫葉晨消毒,就在這時,看到老爸的身影,而且居然在師徒相稱,這讓馬燕心中有些驚訝
葉晨舉了舉手裡的五花肉,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我噶了一斤五花肉,呆會兒去你那兒蹭飯去吧,省得我回去單獨開夥了,再打上一斤散簍子,晚上咱爺倆整兩口?”
馬魁本就對葉晨印象不錯,剛才葉晨幫著自家孩子解圍,他更是看在了眼裡。於是點了點頭,說道:
“好啊,正好介紹你師娘和妹妹給你認識!”
這時馬燕已經燙好了酒瓶子,扯過自己的毛巾擦淨,幫著葉晨把酒給打好,遞到了葉晨跟前。然而她卻沒跟馬魁在商店裡相認,隻是默不作聲的接過了醬油瓶子,給他打了一斤醬油。
馬魁知道自家孩子的心思,這些年自己進了深牢大獄,家裡人沒少被人戳脊梁骨。所以在打完醬油,付過錢後直接和葉晨一道走出了商店。
進了師父的家門,馬魁妻子王素芳看著丈夫領進來一個大小夥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圍裙上擦著手,然後就見馬魁對著媳婦介紹道:
“素芳,這是我跟你提過的葉晨,我徒弟。剛才我倆在燕子的商店裡碰到了,小夥子一個人在寧陽生活,回去還得自己開夥,我就把他拉過來跟咱們一塊兒吃了,你去廚房顛對倆菜,一會兒我倆喝點兒。”
葉晨從進屋的那一刻,就看到了師父家的窘迫,甚至都不如自己當初在人世間世界裡的家,可謂是家徒四壁,老鼠來了都得落淚。
其實按照常理說,馬魁家的日子本不該過得這麼差的。馬燕的售貨員工作,在六七十年代,好歹也是八大員之一,工作既輕省,待遇還好。
哪怕是馬魁身陷囹圄,家裡的日子也不該差到哪兒去,可關鍵是他們家裡有王素芳這麼個病號,這就成了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了。
因為身體的緣故,王素芳這些年就沒出去上過班,這並非是她沒有工作,而是她把自己的工作交給了閨女馬燕。
因為身體體弱多病,倘若病假一天接一天地請,不僅自己麵子上過不去,領導也可能會對她進行調薪或者開除。所以,與其為難自己,為難他人,不如直接病退,讓馬燕接自己的班。
要知道,自從出了馬魁坐牢的那件事情之後,馬燕再去上學就一直遭受著同班同學的歧視,所以馬燕也就沒心思繼續上學了。
王素芳讓馬燕早早輟學,去頂替自己的工作崗位這件事,乍看之下有違一個偉大的母親形象,實際上卻是當時那種情況下,最好的處理方式,而且沒有之一。
俗話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馬燕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端上這份鐵飯碗,並得到商店領導的特彆關照,自然是看在王素芳的麵子上,可憐這對孤兒寡母,要不然她們娘倆的日子指不定會過的有多艱難呢。
葉晨笑著對王素芳打了招呼,然後對著二人說道:
“師娘,我做飯蠻厲害的,還是我來炒菜吧,你給我打下手就成。我剛才在商店裡噶了斤五花肉,今晚咱們做紅燜肉燉土豆!”
說著葉晨自來熟的拎著食材就進了廚房,王素芳趕忙在後麵說道:
“葉晨啊,跟你師父在外麵嘮嗑去,這些活我乾就行!”
葉晨笑了笑,然後對著王素芳說道:
“師娘,您就甭跟我客氣了,我本身就是來蹭飯的,哪有心安理得吃現成的道理?放心吧,這些活我是真的在家裡常乾!”
葉晨把鐵鍋坐在了灶火上,燒熱後將五花肉豬皮朝下,在鍋裡用力的蹭了幾下,知道豬皮微糊,這才拿過來泡在水盆裡,至於灶上的鐵鍋則是重新坐上了水,準備燒開後將五花肉打個水焯,開始正式做菜。
馬燕下了班進到家門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進屋的時候,屋子裡洋溢著燉肉的香味兒。王素芳看到閨女進屋,笑著接過了她身上的布兜,然後說道:
“燕子回來了,去洗洗手,咱們準備吃飯了!”
葉晨這邊在廚房裡忙活著,馬魁那邊也沒閒著,他正在給自家的小屋釘布簾。以前他不在家的時候,馬燕都是跟她媽一起住在大屋,至於小屋就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現在馬魁回來了,燕子自然就要去小屋生活。
閨女大了,已經二十來歲,不像小時候什麼都可以不忌諱,為了給馬燕留出一個她專屬的私密空間,馬魁特意在大敞四開的小屋釘上了根鐵絲兒,掛上了一個門簾,不經過閨女允許,他是不會進去的。
馬燕也很懂事兒,她知道父親回來,自己就不方便在大屋陪著媽媽繼續做伴了,於是洗完臉,趁著父親在釘門簾兒,她把自己睡覺的鋪蓋,從炕琴裡拿出來,抱到小屋的床上鋪好。
按理說琴是能發聲的樂器,炕琴雖然名字帶琴,其實並不能像鋼琴一樣發出聲音。炕琴是以前東北家家戶戶擺在炕上的家具,古色古香,式樣漂亮,可能由於造型酷似風琴,又放在火炕上,所以被叫成炕琴。
對現在很多人來說炕琴是陌生的物件,可在七八十年代的東北,是每戶每家必有的家具。舊時東北炕琴大多由實木製作,也叫炕櫃兒,這是東北家具的一大特點。炕琴放在火炕上,擺在炕梢,用來放被褥、枕頭和衣物。
一般來說,炕琴寬度與火炕同寬,高度接近棚頂。通常分為上下兩節。每節一米二,上下落起來,上麵兒放被褥,下放衣物。
炕琴上節有四櫃門,每門都有玻璃,中間門可對開,側麵兩塊則固定。下節也是對應四門,中間兩扇開門,櫃門上則鑲飾有花草鳥類圖案的陶瓷。炕琴最下層設三四個抽屜,裝有小巧的拉環,盛放針頭線腦等雜物。
馬魁婦女倆忙活的差不多了,葉晨在師娘的幫助下,也把飯菜端上了桌,經過馬魁向馬燕介紹,馬燕這才知道了葉晨的名字。馬魁看著葉晨說道:
“領導這次給我指派了倆徒弟,就屬葉晨最順我心意。至於另外一個,不提也罷。”
這時一旁的王素芳好奇的看著丈夫,然後問道:
“咋啦?另一個惹你生氣了?”
因為有葉晨這個外人在身邊,馬魁當著家人不好把陳年舊事翻出來,於是便說道:
“是啊,跟我沒大沒小的,是汪永革的兒子汪新,算是隨他爸根兒了,他們爺倆我看著一個比一個煩。”
馬燕聽到汪新的名字,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碗筷,一直沉默不語的她,第一次對著老爸主動問道:
“爸,你說汪新給你當徒弟了?他是我小學同學誒!”
這時王素芳突然開始不停的咳嗽起來,好久都沒有緩過來,葉晨幫著她倒了碗水,送到她跟前,然後說道:
“師娘,喝口水先壓壓,等吃完飯我幫你把把脈,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
馬魁撇了眼葉晨,然後笑著開口問道:
“怎麼?你小子還會開方子不成?”
馬魁是一句玩笑話,誰知道葉晨居然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我還真會,下鄉插隊那會兒,我跟著老中醫經過係統的學習,是我們那塊兒出了名的赤腳醫生,像是把脈看病開方子這一套,還真是輕車熟路。”
馬魁一家全都被驚到了,因為在這年月,赤腳醫生雖然是村醫,可是其地位也還是很高的。尤其是馬魁,他沒想到自己的徒弟再一次出乎了自己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