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繁英知道他的用意, 不論如何,郡王丟了這件事要封賞,也不能完全說是一個江湖中人找回來的。就好像朝廷派小郡王去少林寺辦事, 人被抓走了,朝廷沒有能力把他找回來,那顏麵何存,何以服眾。現在這麼一封賞, 就顯得很有麵子。根本不需要多做解釋推脫:“叩謝陛下聖恩。臣妾告退。”
旨意是早就擬好的,官家失眠時會乾很多事。從王家世代忠良誇起,到她本人慈且儉、規勸丈夫, 琴瑟和鳴,平時專心修行祝禱,輕騎馳騁數百裡前去尋夫, 還真找回來了, 加工資以資獎勵。
會有官員走官方流程去傳旨, 王府裡還要擺設香案準備接旨。
好耶, 可以宅家半年吃喝玩樂不做無用社交了。
宮中,郡王被安排到下風口, 兩個內侍扇著扇子確保汗味不會往上飄,先吃早飯喂飽這位快要餓暈的少年, 再等太醫過來看能不能洗澡。
林玄禮還是之前的說辭,啃著鵝油酥餅;“我在藏經閣裡看書, 忽然灰袍和尚點住我的穴道,這一下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隻能配合他,再伺機脫身。被帶到少室山後山的山洞中,距離很遠, 他用輕功去的很快,他的武功是極高的。原本想趁他不在時溜走,又被一掌打到吐血。”
趙煦大皺眉頭,頓失胃口,剛提起的筷子又放下:“狗膽包天。”
林玄禮:“彆擔心,聽我說啊。我看那廝猖狂暴虐,當時內傷又比較嚴重,他又不給我吃飯喝水,就想著彆浪費了這些血,脫羅衫,寫遺書,打算扔下山去看誰能撿到,也好話彆……才剛寫完,那灰袍和尚又回來了,有個黑袍和尚和他一起到了山洞之中。”
趙煦:“嗯?這是個團夥??”
“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您也吃點東西。”林玄禮抓緊時間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半碗魚片粥,舀了一勺榨菜丁,把剩下的也都喝了:“他們隻對了一掌,灰袍和尚被打跑了,他們潛藏在少林寺內竟然各有目的。那黑袍和尚說和我無冤無仇,也不想謀害朝廷親貴。”
趙煦微微笑了起來:“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那之後怎麼耽誤了許多天?”
林玄禮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得設法洗白‘屬珊軍總教頭·我男神的爹·我目前的最佳代餐·蕭遠山’,這段話可能會被蕭遠山偷聽到,日後可能還需要三頭對案,會被記錄在史書上也會流傳出去。這一路上總有人跟在左右,都有沒有時間和英英商議,全靠自己發揮。
理性客觀的說,老哥是個明君,是那種殫精竭力用人不疑,既努力又堅定的明君,民生軍事都有提振,冗官冗吏也有治理,還不偏激——但是章惇很偏激。
所以蕭遠山要複仇這件事,還得考慮四點:第一,不能徹底消除少林寺對武林的影響力,他們確實有用。第二,不能讓朝廷增強對武林的管製,增強管製容易導致一些人破家滅門,他們本身就有俠義精神和道德觀念的約束,以及其他人‘除武林公害’的威脅,一旦被朝廷管製隻會成為當地官員的鷹犬。第三,還得考慮宋遼的國際關係,不知道當時宋朝是怎麼敷衍過去的,但舊事重提很容易起摩擦。第四,不僅要洗白蕭遠山,更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和契丹人關係很近。
趙煦以為他為了逃回來,被迫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事:“佶兒,你有什麼為難之處,答應了什麼非分的要求,朕一概赦你無罪。”彆人應該恪守臣節而死,你可以苟且偷生。
林玄禮有點感動了:“六哥!沒那麼嚴重。隻是那黑袍人替我療傷之後,不肯送我回家,看少林寺要招災,他幸災樂禍!要讓我繼續下落不明,以便由朝廷徹查少林寺。”
趙煦剛決定把封賞給他,頓時不爽:“哼。他到會借刀殺人。因為什麼?”
林玄禮實話實說:“那老伯他說,殺他全家的仇人,就躲藏在少林寺中。他不知道是誰,又不能把少林和尚全都殺光,趁這個機會。”
趙煦微帶怒色,喝了兩勺茯苓燕窩粥:“這少林寺,竟成了龍潭虎穴。”
林玄禮柔聲說:“您是知道我有多粘人,有多纏人的。這就又耽擱了兩日,蕭老伯被我磨的受不了,真名實姓說了,是‘秋水明落日,流光滅遠山’的遠山,血海深仇也說了。我和他談妥,各退一步,我躲起來幫他借刀殺人,他得帶我回京,我悄悄潛回宮裡,叫家人知道我安然無恙。”
趙煦打量他這平民服色,一身短褐,精乾強壯,一看就是種莊稼的好手。就像個很惹人喜歡的鄉村少年,逐漸理解皇帝怎麼會出宮遊玩一趟,忽然就對某人青眼相加,帶回去高官厚祿:“既然回來就不要走了,去觀稼殿伺候莊稼,去你在城外的田莊裡隱居。”
林玄禮點點頭,拿幾塊鹵鵝卷在餅裡,加上蔥和醬大吃:“還有兩天沒說呢,前兩天是餓,之後是鄉村的粗茶淡飯太難吃了。”
趙煦不禁好笑,看著變黑變瘦狼吞虎咽的少年:“難道你真是人見人愛,把蕭遠山說的回心轉意,禮送回家,還要將一個女兒嫁給你?”話本裡也就是這些便宜事了。
林玄禮也嘎嘎樂:“那老伯說他自從闔家遇難之後,不曾另娶,一心一意要為妻兒報仇。已經二十多年了,仇人陸續抓著幾個,隻有少林寺內武功高強的和尚多,雖然不是戒備森嚴,卻住的很緊密,仿佛是老虎咬鱉無處下口。我便幫他出謀劃策。”
男神你好,你素昧平生的爹爹說你死了。
我隻好說啊對對對。
趙煦抓住了一個細節:“你那件羅衫,是誰送到少林方丈房中的?”
林玄禮一怔:“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