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壇一壇的搬進來, 擺在旁邊地上,糕餅堅果端了兩盤過來。
林玄禮陪他喝了二斤,雖然不是烈酒, 他已經儘力了,這是今天第二輪!醉眼惺忪的給蕭遠山使眼色, 彆給我剝榛子了乾點正事吧。
蕭遠山兩個指頭一搓, 碾碎榛子、鬆子外殼, 一顆顆的擱在小郡王麵前的白磁盤中。
遠處傳來慘叫聲,也不知道章援到底用了什麼刑罰, 不重要了:“叫的挺好聽。”還聽見玄慈在旁邊念往生咒,好笑好笑。
林玄禮掙紮了一下:“大哥,你沒喝多吧。”
喬峰還捏著拳頭,冷著臉,他知道自己凶,也不抬眼看人:“沒。心裡不痛快。慕容博那狗東西, 氣死我了。我有心讓丐幫為他天下揚名,又有些擔憂引起宋遼紛爭。那契丹一家口實在可憐, 受此無妄之災。唉, 慕容博真該死啊。”
林玄禮手肘撐在桌上, 單手托腮:“那就把門窗關上, 蕭伯父摘了麵罩,和咱們一起喝兩碗。”
喬峰卻沒去關門, 看著蒙麵蕃僧:“雖然是我義弟的要求, 前輩, 你若是不願意,我絕不強求,回屋自己喝去, 酒照樣是好酒。”
蕭遠山起身去關了門窗,隨手拾起窗邊扔著的扇子遞給小郡王。沉聲說:“我就是僥幸未死的蕭遠山。”
喬峰頗有幾分驚喜:“啊?難怪你知道內情!那你的妻兒有人幸存嗎?”
蕭遠山喉頭哽咽:“孩兒他娘被那些南朝大盜砍斷一隻手,劈開腦袋,她手裡還抱著小嬰孩,從馬背上摔在地上的,在沒聲音。我被人糾纏,來不及去救。”
喬峰猛地站起來,千言萬語真不知道從何處說起。倘若蕭遠山要去找玄慈方丈尋仇,我也隻能袖手旁觀,這還是看在玄慈是被人誆騙的份兒上。殘殺不會武功的女人和嬰孩……真是武林之恥。難道他們做事就不懂機密謹慎?
“敝幫前任幫主是我授業恩師,他已經仙去多年,前輩若要尋仇,也隻好弟子服其勞。我受你掌。”
蕭遠山冷冷的說:“你說錯了。該向他尋仇的人不是我,是你。”
喬峰眉頭緊皺,頭腦一片冷靜的等他接下來會拋出什麼驚人之語。
他遇事時素來冷靜沉穩,隨機應變,絕不貿然叫囂。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下意識的看向義弟,他應該是什麼都知道的,奇怪,這是什麼神色。
蕭遠山一把掀開蒙麵巾,隨手擲在桌上,露出自己略顯蒼老、鬢發和劍眉花白,但和喬峰足有九成相似的一張臉,不論是輪廓還是眉目,全然相同。區彆隻在於喬峰雖然麵帶風霜憤怒,看起來也比他自在快樂,而他看起來更加苦澀蒼涼。
“你就是那個嬰孩。他們殺了你爹媽,投入穀底。”
喬峰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不可能!這不可能。趙佶!”
被人嚴肅叫全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林玄禮在旁邊擦眼淚:“我不會在這種事上跟你開玩笑。”
蕭遠山已經撕開衣服,露出胸口毛茸茸的狼頭,低沉嘶啞的說:“這是契丹人的族徽,自幼紋在心口。”
喬峰愣愣看著他,刺青漸漸暈開,看得出是多年前的紋身,絕不是年五年之內的東西。扯開衣襟,自己胸口的隻是微微模糊。模糊成團才更像是狼頭。這是自己小時候就有的,也不知道從哪裡來,小時候和村裡的小孩打架還會炫耀。可是他竭力回憶童年時,隻能想起娘在旁邊紡紗,爹在篝火旁雕刻木頭做小玩具。雖然貧窮,卻很溫暖。
可如果不是這樣,又很難解釋他怎麼會覺得一個手段狠毒的契丹狗可親。也很難解釋相貌相同。又猛然間想起小時候,左鄰右舍有造謠說自己不是爹媽親生的孩子,當時氣的想把人殺了。
低聲說:“玄慈方丈說那孩子死了。”
蕭遠山森然:“他不願意讓你知道自己是誰。他要你以漢人自居,去殺契丹人,更不願意中原武林失去唯一的英雄。”
喬峰冷靜了一點,仍覺得天旋地轉。心裡猛地一驚,心說會不會是暗中下毒?暗運內功,抬手示意:“且住。賢弟,你全都知道麼?所以你為這件事千裡奔波?把你和…他的始末緣由,都跟我說一遍。”
林玄禮頗為生硬的展示自己之前不知道:“把慕容博帶到議事廳,我和他悄悄出去那次,他才說你是他的兒子。早知如此,我就該說‘任何看到他麵孔的人都得認他做爹’。”
蕭遠山:“……”小郡王人很好,宅心仁厚,但有時候真想抽他啊。
喬峰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運功了一會,沒有中毒,隻是迷茫頭暈。捏著拳頭:“你正經些。”
林玄禮又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酒:“說來話長。你大概也猜到了,在少林寺把我掠走的人就是他。”
喬峰沒有再入座,點了點頭:“我與慕容博交手,聽他的語氣他沒能拐你走。時間上也對應不上,他沒有機會去放那件血羅衫。究竟是誰令你身受重傷?”
“也是這位蕭伯父啦。”林玄禮下意識的摸了摸肋骨:“他原本是什麼打算,我也不清楚、我問他抓我乾什麼,他說和玄慈有仇。我死也要死個明白,就反複追問。那時候他沒蒙麵,我以為他想嫁禍給你……你是因為我追問打我,還是怕我逃跑打的?”
蕭遠山:“嚇嚇你。”
喬峰怒視這兩個人:“然後呢?你們結成同盟,奚長老和我攪擾了二位的大計。”
“還沒那麼快。才說道慕容博去找我說話。”林玄禮不希望他太失望或者感覺受到欺騙:“我被打的吐血,寫了遺書。他搶了遺書過去,帶我離開少室山,說要借由我生死未卜這件事,報複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