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城門,一行人在早已寂靜的長秋城,進入一家客棧。
守衛的將領們攔下車夫,看到馬車中人時麵上驚愕,立刻賠禮放行。店老板笑臉迎入:“貴人辛苦,小店為各位備下了最好的房間,請這邊來。”
眾人簇擁兩人進入店中,朝廷專門負責接待貴客的客棧,自然沒什麼差錯。
來人是彆族天子,氣度不凡。
守衛低頭問安:“王爺請。”
一行人上樓住下。再無他話。
那個被眾人簇擁,被長安秋城子民喚作“王爺”的男子,正是草原上的君王洛子安。他身上有著一半的祁國血統,母親是前朝長公主。
洛家世代與皇室結親,當今聖上的姑母便是洛子川的母親,在篁朝地位尊崇,聲勢顯赫。
他是篁朝新的君主,帝後大婚,他自然要來長秋城。
放下轎簾,他轉首看著一言不發的人,歎了口氣:“這長秋仿佛變了大樣。”
跟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弟弟洛子川,小時便來到長安秋城遊玩過。
洛子安見子川並未多言,卻拿著一塊赤色玉佩。
這是他存於世間,唯一的牽念。
洛子安知曉弟弟心思,不好多言,再次歎了口氣,轉首過去。
她一直以為子川已經不在人世,明日,怕是會引起太多情緒。
但畢竟心疼他們的離彆。
忽地他想到什麼,雖然不忍,但還是開了口。
“如今在她身邊的那人不是輕易能夠招惹的,被他發現了,不好。而且......”
“而且她以為我早就死了。”
溫和的聲音依舊,他的聲音從來都是溫柔的,如今在月色下,也更多了一抹陰差陽錯的無奈。
洛子安看著他,眸底的悲涼呼之欲出,卻隻是停留在眼簾,不會被人看出全部思緒。
他早不是當年那個滿眼笑意的少年郎。
月光深淺,映照在這世間,每一個角落都有著彆人數不儘的繁華或者落寞,像尊貴的老者,平靜的看著世間的悲歡與無常,光芒化作清冷的秋霜,灑進每一個落寞之人的心底。
“玘玘,我回來看你了。”他眼神深邃,手中玉佩被他緊握。
這一世癡纏,開始和結束,半點不由人。
小福子和言歡走到門口,將最後一個嗬欠留在門外。
言歡記得昨晚娘娘是睡地上的,任她如何勸阻都不管用。
隻是如今....
嗯?小姐怎麼在榻上。
細細一想也便過去了,想來該是皇上。
起身了的君王看到一乾奴仆端著水走進來行禮問安,撇了一眼,悄無聲息。
床榻上的人翻了身,其實她一夜未眠。
昨夜想起身,卻被他束縛著,便也一動不動直到白晝。
皇帝回過頭去看著緩緩睜眼的人,並不打算拆穿,輕聲吩咐言歡:“其他人下去,打水來。”
她素來不喜歡一睜眼全都是人。
言歡靜默行禮,原本也就擔心小姐醒來看到一行人會不開心,因此自己跟進來。
如今看來,細心的竟然是君王。
言歡心知肚明,便帶著一行人躬身行禮,魚貫退下。
房內剩下了帝後二人,魏安辰看著床榻上的人靜默無言,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知道,對著宮牆裡的人,她從不願多說一句話。
魏安辰等慕玘起身,怕驟然開口驚了她,緩緩道:“今日簧朝和各族使者首領過來,還有六王和你哥哥。”
慕玘怔了瞬,轉念一想,洛家和皇室沾親帶故,於禮,也一定會來。
冷靜坐起身來。
魏安辰穿好鞋下床塌。
皇後是需要親自為帝王整理衣裝的。她走上前去,到他麵前,慕玘的身長隻到魏安辰胸口,她抬起手來整理領上衣冠。
慕玘的手輕輕劃過魏安辰的衣服,指尖細膩,。
一切如常,他猛地生出幾分靜好之意,心中一動,便深深望著她。
她打點好一切,隻身退了一步,魏安辰回過神來,嘴角微笑:“皇後賢惠。”
慕玘謙遜一笑:“皇上笑話了。”
雖這樣近,魏安辰卻是知道的,她從來清冷,始終如一。
魏安辰這才發現,她眼底烏青。
一夜未眠嗎?
他想起自己昨夜,竟是幾年來第一次安穩入眠。
她在他身側,治愈了這幾年的徹夜難眠。
自己在她這裡,卻是蛇蠍。
“對你來說,我是誰?”
他無端開口,這句話,是他很久就想問出口的。
也許他知道她會如何作答的。
“您是皇上。”那人清淺語氣,從不帶什麼神情。
他看著她微笑的樣子,有些晃神。
記得是哪一天,她嫣然一笑,百花無色。
好像是對著什麼事,什麼人。
魏安辰終究沒能多說什麼,收回思緒。語氣儘力平穩:“我們是夫妻。”
慕玘看著他,依舊微笑:“是。”手在袖中緊緊攥著,不讓自己露出什麼來。
魏安辰看著,她好像突然間,換了種心情。
縱使她依舊如常。
他驚訝於自己的發現,心中苦笑,轉過頭去擺手,“我先去上朝了。”
“恭送皇上。”慕玘回過神,緊攥著的手放開去,伸出來,對著魏安辰行禮。
魏安辰頓住:“你怎麼不問,為何不先用早膳?”
慕玘微笑,雲淡風輕:“皇上先用早膳再走吧。”
魏安辰冷哼一聲,心知她不耐煩,於是恢複了往常模樣,大步出門去,“不必了,多謝你費心。”
清晨陽光並不太烈,撒在早起打掃的小宮女身上,陽光透的人不敢慵懶,尤其皇後宮裡,沒有人敢懶怠。
皇後是後宮的正主,不管這位正宮主子性格是溫婉還是強勢,也不管皇後是否是皇上寵愛的,但皇後就是皇後,是不可以怠慢的,在皇後宮中做事,要萬分小心。
於寐思恭敬走到她麵前,“奴婢於寐思,參見皇後娘娘。”小說中文網
慕玘早已坐定,等著眾人行禮問安。
博山爐裡的龍涎香開始蔓延,慕玘雖不喜這味道。
但言歡在裡頭放了一味茉莉,也罷。
慕玘看著此人領著眾人宮女容貌甚好,年齡約莫三十多,是在宮中浮沉了十幾年的年紀。
“姑姑起來吧。本宮初來宮裡,許多事情還要姑姑多為提點。”慕玘深深看她一眼,她早就聽言歡說過,這個人曾伺候太後,十分受太後信任。
突然被指派出來,說不定是太後安插眼線。
這麼快就......
想到了嗎?
她聽說過太後心思深,否則如何能在後宮手握大權。先皇本是十分聰慧的人,太後能在先皇的後宮裡穩住皇後之位,一己之力將沈家推上了權臣之首,權力之巔,一人之下,讓先皇不得不忌憚沈家。
可卻也太狠了些。
將慕家推入深淵,不也是她嗎。
慕玘思及此,微微一笑,收好神色,再不多言。
雙手覆蓋在一起,她輕輕撫摸手上的玉鐲,以此平複心意。
於寐思俯下身去,“奴婢卑微之軀,能夠服侍娘娘是奴婢萬幸。”
慕玘看到她的手臂上,留有一塊被燙傷之後的疤痕,不覺心驚。
“不必多禮,此後姑姑是本宮的人,在自己宮裡不必太多的虛禮。”
“是,娘娘。”
“你且起來吧。”慕玘輕輕把玩著手中的翡翠,幽幽開口。
於寐思恭敬起來,“回娘娘,今日是您需要和皇上一起給太後請安,回來之後再受眾嬪妃的跪拜請安。”
慕玘不喜虛禮,眉心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