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的十三年,她沒給女兒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拍照要錢啊,能不拍就不拍吧。學校拍的照片她也不舍得給女兒多洗一張。
這一怔神的功夫,陳鳳霞那句“你怎麼當媽是仇人”責問,就再也沒辦法出口。
她覺得沒虧欠女兒,大概就真是她覺得而已。
“媽媽。”九歲的鄭明明又喊了聲母親,小小的臉微微皺成一團,不知道是不滿母親的心神恍惚,還是為她接下來要反映的問題,“弟弟拉粑粑了。”
陳鳳霞的五官這才集體恢複功能。她聞到了悶熱的屋子裡彌漫的臭味。
重生前,她聽人說過什麼自己的孩子拉粑粑都是香的。她自己也跟女兒信誓旦旦,如果女兒生孩子,她肯定能幫忙帶的好好的。
現在,看著趴在席子上渾身粘著黃乎乎臭粑粑的小孩,陳鳳霞第一反應就是捂住嘴巴,扭過頭,嘔!
是的,她知道趴在席子上衝自己傻笑的小胖子是她小兒子鄭驍,可她還是惡心的不行。
天底下的粑粑,就沒有不臭的。
可就算胃裡頭翻江倒海,陳鳳霞還得捏著鼻子起身。總不能讓剛滿周歲的兒子就這麼趴在粑粑堆裡頭吧。
還有涼席,得趕緊把席子洗乾淨,不然一家人晚上連覺都沒得睡。
她記得眼下家裡頭就一大一小兩張席子,上頭磨出了破洞也不能扔,隻能用布縫上。
陳鳳霞強忍著將嗬嗬傻樂的兒子抱下床,轉頭想進衛生間卻猛然想起來這房子哪兒來的衛生間。
連廚房都沒一間。
“明明,打盆水過來。”
陳鳳霞的話音還沒落下,鄭明明已經端著調好的溫水走到了母親身旁。熟門熟路地從母親手上接過弟弟,直接放進了澡盆裡。
弟弟說話遲,現在隻會哈哈笑。進了水盆,他還以為姐姐在跟他玩,自己潑起水來。
他身上一片黃臭,洗澡水很快被他攪和成了陰溝水。剛滿周歲的孩子不知道嫌棄,旁邊的親媽先吃不消了。
陳鳳霞趕緊皺著眉頭匆匆擦洗兒子,然後將人丟在竹床上,招呼女兒“看著弟弟。”
至於她自己,還有涼席要處理。
這二十多年,自己的確已經養嬌了。尤其是兒女出來掙錢後,她已經很久沒經曆過這種生活。一時間,陳鳳霞都感覺吃不消。
她剛將涼席拿到屋外,丟下那沾了汙穢的尿布,裡頭的小兒子就扯著嗓子開始嚎啕。
鄭明明哄不住弟弟,隻能喊母親“媽,弟弟要吃奶。”
小孩子真是不好帶。當初她到底哪兒來的勇氣跟女兒說孩子好養的很,養養就大了的?可見真應了那句老話,好了傷疤忘了疼。
現在,她就親身體驗這事兒究竟多頭疼了。
好在鄭驍從小就是個聰明省心的孩子,一到母親懷裡,他自己就主動找食吃,吧唧吧唧吮吸的香甜。
陳鳳霞抱著兒子坐在竹床上,看著家徒四壁的租房,從心底歎出口氣,一時間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夢大概不是夢了,夢境不該這樣真實。她應該是重生了,重生回1996年。
她33歲,已經結婚生子,大女兒9歲,小兒子剛滿周歲,目前他們一家正在江海市打工。
陳鳳霞也看手機。年紀大了,乾完鐘點工回家,兒女不在身旁,沒有孫輩帶,跟丈夫也沒多少話說。除了看看電視劇,她還能乾什麼呢?
她不愛湊熱鬨,連廣場舞都嫌吵。
隻是人家裡重生都波瀾壯闊,不是重生成首富千金就是帶個應有儘有的隨身空間或者無所不能的金手指。
到她這兒,就是曆史重演,什麼也沒改變。
唯一還算善待她的是,一雙兒女都給了她,否則她真要急死了。
就算女兒不聽話,非要跟自己對著乾,可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能不掛念。
懷裡頭的小兒子吃飽了,開始不安分,手舞足蹈的,想要人陪他玩。
陳鳳霞顧不上再多想,開口喊女兒“明明,看下弟弟。”
她想起來自己還有涼席沒洗。等到乾了,會更加難洗。
鄭明明應了聲,從外頭跑進屋,進門的時候還甩了甩手上的水。
陳鳳霞下意識冒了句“彆瞎玩水,小心掉下去。”
現在的孩子養的糙,她記得老家每年夏天都有小孩玩水淹死了。
鄭明明愣了下,接過弟弟,語氣帶上了委屈“我沒玩。”
陳鳳霞想教育女兒,一抬頭看門外,就看到涼席搭在了兩條拚接到一處的椅子上,已經清洗乾淨。剛剛被她隨手丟到門口的尿布也洗的清清爽爽,掛在晾衣繩上迎風飄揚。
她恍然反應過來,尿布不是尿不濕,用過了不能丟,要洗乾淨了,循壞再用。
女兒的確沒有玩,在她給兒子喂奶的時候,女兒已經洗刷好了涼席跟尿布。
她以為玩水的聲音,是女兒打井水發出的聲響。
這裡是城中村,她家租住的房子前頭有口井。家裡的生活用水基本上都來源於井水。
井水不要錢,自來水要水費。
陳鳳霞盯著女兒看,不明白她九歲的小身板到底是怎麼有力氣拎起水桶的。
鄭明明卻抬頭看太陽,焦急地催促母親“媽,我們該去菜場了,不然垃圾車要來了。”
垃圾車來不來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陳鳳霞呆了一瞬就反應過來,哦,有關係的,因為她得趕緊去撿菜葉。
不然晚上吃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我寫文節奏一向不快,做好思想準備啊。這文不會出現拯救女主於水火的高帥富。主角都不完美,普通的打工者。我也好奇,這樣的文會有人想看嗎。不過想寫就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