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被白布蓋著,隻露出一角青衫和一截白皙手腕。
段侯道∶這具屍體,是我府中侍衛在一座破廟裡找到的,前兩日廟中失火,有幾名過路行客因為睡得太沉,沒能逃出來,殿下要找的那名小郎君,也在其中。雖然屍體麵目已經被橫梁砸得血肉模糊,但一應特征,都與畫像吻合,殿下不妨來驗一驗。
隋衡握酒盞的手,驟然一緊。
他並不去看那具屍體,而是目若電芒,射向段侯,好一會兒,冷笑∶不必看了。這不是他。
段侯道∶殿下的心情,本侯可以理解。隻是,世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時候,殿下需要認命。
隋衡握酒盞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下。
但弧度十分輕微,除了他自己,無人可以看到,眾人隻看到,年輕的太子唇角緊抿成一條線,眼底迸出沉沉的銳冷如箭一般的殺意。
段侯毫不畏避地迎上那道仿佛將將他碎成血肉的目光。
殿下,請節哀。
段侯道。
齊王眼睛一眯,假惺惺落了兩滴淚,道;發生這種事,寡人也很難討,今日這事,筒是寡人對不住殿下。這樣吧,這些坤君,殿下可悉數帶回隋都去,便當做寡人對殿下的補償,如何?
不用了。
隋衡放下酒盞,起身,快走出大殿時,刹住腳,側目掃了眼那仍靜靜躺在地上的屍體,好一會兒,吩咐徐橋∶帶走。
哢嚓一聲響。
殿中人循聲望去,才發現,方才被隋國太子握過的酒盞,突然迸開裂紋無數,竟成了一攤碎片。
那可是純正的青銅打製的酒盞。
齊王看向段侯∶愛卿遲遲不到,原來是忙這事去了。
段侯道∶此事畢竟涉及兩國邦交,拖下去麻煩無窮,臣想,還是儘快解決為好。
齊王點頭,忽問∶方才那具屍體,當真是隋國太子要找的人麼?
他語氣已經儘量放得自然,但問完,仍習慣性握起酒盞,飲了口酒作掩飾。
齊王心底驚濤駭浪,甚至壓著一腔熊熊怒火,但因牽涉一樁很久以前的陳年舊往,他不大敢在段侯麵前展露出來。
段侯沒立刻答,而是若有所思望著齊王,片刻後,溫聲道∶是與不是,就讓隋國太子自己判斷吧,臣也是根據畫像信息儘力尋找。
齊王點頭,唔了聲。
見段侯仍盯著自己看,趕緊清了清嗓子,道∶愛卿可彆誤會,寡人隻是隨口—問而已.隋國太子那狗脾氣,寡人是知道的。寡人不缺樂子,絕不會胡亂招惹他的人。
段侯頷首。
俯府身道∶王上聖明。
誒,舜英啊,你總與寡人這般客氣作甚,快入席,嘗嘗寡人新得的美酒…….
齊王高大威猛,殘暴不仁,且剛愎自用,連朝臣都敢隨意虐殺,唯獨麵對段侯時,會收斂暴脾氣,裝出一點賢德模樣。
徐橋讓親兵將屍體直接抬進了驛館裡。
他小心翼翼問坐在階上擦刀的隋衡∶殿下可要去驗一驗?
最近隋衡特彆愛擦刀,這個動作隱喻著某種危險的意義,徐橋十分擔憂隋衡又想殺人了。
可這是齊國,而不是隋國。齊國兵強馬壯,不是一般小國,殿下若真在這裡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
隋衡說不用,讓徐橋去燒掉。
徐橋一愣。
雖然他也沒仔細看,可那屍體的模樣,還真是和小郎君有些相像,殿下連看都不看,是不敢看,還是不想麵對?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跡象。
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小郎君真是被燒死在了那座破廟裡,雖然令人傷心,可殿下也須儘早接受這個事實,從陰影裡走出來才是,總這樣自欺欺人地折磨自己,算什麼事。
隋衡淡淡道∶那不是他。
他的肌骨模樣,他摸過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