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湯湯,清風徐來。
太子金色袍裾隨風飛舞,端然坐於舟頭,飄然若仙。
如果忽視那張可能醜得慘絕人寰的臉的話,這應當是一副極美好的畫麵的,不少圍觀百姓和對岸舟上的人在心裡遺憾想。
隋衡接到了親兵送上的屠蘇酒,濃烈的藥草味兒,令他皺了下眉。
他性喜烈酒,平日連普通的濁酒和果酒都很少沾,何況這等溫吞藥酒。
果然是個病秧子。
隋衡在心裡不屑的想。
聽說是對方親手釀的之後,他越發嗤之以鼻。
醜八怪釀的酒,他喝了都嫌臟嘴。
然而隋衡今日目的主要為了看江蘊喝酒,對於自己究竟喝什麼酒,他並不太在意。他拎起那壺屠蘇酒,遙遙朝江蘊做了個挑釁的動作後,便啟開封口,直接拎著酒壇往腹中灌了一大口。
他還讓親兵喊話,既是江上對飲,便要有大丈夫姿態,千萬莫學那小兒女,扭扭捏捏,欲拒還迎,口酒都要喝半天。
這下不僅雲懷等將領,連範周都皺起眉。
那樣烈的雪山燒刀子,尋常人喝一口可能就要辣出眼淚,嗆咳不止,若是直接用酒壇喝,怕要直接被燒壞胃。
何況殿下大病初愈,還有嚴重胃疾。
這個隋國太子,果然如傳聞一般性情暴虐,心腸歹毒,且歹毒之程度,遠超範周預料。
範周忽然有些後悔,輕易答應了對方要求。
範周低聲道∶君子須審時度勢,量力而行,殿下不必和他硬扛。殿□□弱,天下皆知,就算換酒,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無妨。
幕離下,江蘊眸光一如既往溫潤衝靜。
江蘊啟開了酒壇封口,雪山燒刀子獨有的濃烈如北境酷烈之雪的灼辣氣息撲麵而來。
整個甲板上的謀士和武將、士兵全部聞到了這濃烈味道。
殿下!
範周急得冒出汗。
他是真擔心江蘊身體。
江蘊偏頭看他一眼,道∶先生難道忘了,今日孤過來,不是為了告訴天下,孤如何體弱。
範周一愣。
江蘊讓士兵傳話∶殿下既有此雅興,孤必奉陪到底。
隋衡覺得有意思,眼睛一眯,直接將手裡那壺藥味衝天、不知加了什麼佐料,難聞又難喝的藥酒往親兵手裡一丟,命人另取一壺雪山燒刀子過來。
畢竟是對岸江國太子親手釀的酒,親兵忐忑詢問要如何處置。
隋衡隨口道∶你們自己分著喝了吧。
親兵美滋滋應下。
屠蘇酒可是消災酒,能治療很多疾病,既是江國太子親手釀製,必然添了很多珍稀藥材,喝了說不準能強身健骨。
他們不嫌兼難喝!
雲懷等武將將隋衡的行為看在眼裡,俱憤憤道∶殿下親手釀的消災酒,何等珍貴鄭重,他竟然分給自己的親兵喝,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殿下!
武將們心疼勸解,殿下千萬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那隋國太子,根本就是個蠻橫無理的野霸王!
江風將幕離吹開一角。
離得最近的幾名武將,恰好可以瞥見太子如玉容顏一角。
江蘊嘴角輕輕一揚,望著浩浩流過的江水,和對麵某個如花孔雀一般招搖的小狗,並不怎麼在意道∶那是他沒有口福,放心,孤不會生氣。
江蘊命隨行樂師奏弦歌。
而後在萬眾矚目中,拎起那壺雪山燒刀子,仰頭灌了一口入喉。
輕紗遮住了年輕太子據說過於醜陋的容顏,眾人隻看到隱在金色寬袖內,一小截白皙的腕和幕離下,一截同樣潔白如玉的下巴。
江蘊動作瀟灑而迅疾。
隋衡感覺心口莫名被什麼東西撞了下,還未來得及捕捉到更多的東西,對麵舟上士兵已高聲喊∶我們殿下謝隋國殿下贈好酒!
隋衡雙眸輕輕一縮,緊盯著江蘊,如野狼盯著有趣的獵物一般,想等著這個體弱多病的醜八怪嗆咳、流淚、直不起腰,然而江蘊沒有,江蘊喝完酒,便懷抱酒壇,依舊端然自若地坐在船頭。
仿佛方才飲下的不是以酷烈聞名的北境烈酒,而隻是一壺普通白水。
舟上人俱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包括江南諸國國主和一眾公卿名士在內,都愕然不已,他們不敢相信,體弱多病的江國太子,真的能仰頭豪飲一口燒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