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徐橋把那隻青色機關鳥放在掌心,就著日光看了半天,道“齊都墨家盛產機關鳥,說不準是同款呢,殿下會不會太緊張了。”
“不可能。”
隋衡陰煞著臉坐在案後。
“當日孤買時,那老板說了,這是他自己做的,染翅時因為用錯墨,翅尖有一點紅色,全天下僅此一隻。
徐橋把機關鳥轉過來,往翅尖處瞅了眼,果然有一點紅色羽毛。
徐橋∶“或許隻是巧合?”
,請上二樓上二樓
徐橋便問“那殿下以為如何”
隋衡抿緊唇∶“孤早就奇怪,好端端的,那隻機關鳥怎麼可能從孤袖子裡掉出去,如今看來,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殿下懷疑是”
隋衡沒說話。
但隋衡見識過,田猛死時,除了喉間那一箭,身上被匕首劃出的許多細小傷痕。雖然傷口不深,但都是手腕、脖頸等致命處。
田猛乃齊國第一猛將,一般人想要傷他並不容易,那樣刁鑽的手法,隻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殺手才能做出來。
而小情人,偏偏又在青雀台待過,那個除了培養坤君,還培養頂級刺客與殺手的地方。
他曾在齊都街頭,與他擦肩而過,還偷了他的機關鳥。
一定是這樣的。
尋常人,怎麼可能有膽子靠近他,偷他的東西。
隻有那個可惡的小情人。
他棄了他,去了江國,他那般聰明,知道他一定會派重兵搜捕,所以選擇轉道齊國。而後在齊國街頭,順走了他的東西。
仗著他熟悉他的氣息,不會對他設防。
那般狠心,那般無情。
一切事情都連了起來。
也許,一開始,他就是江容與派來他身邊的細作,所以他會替那個偽君子說好話,替那個偽君子除掉了前來隋都揭露江容與罪證的江國內官鄭賢。
然後,離他而去,重新投入到那個偽君子的懷抱。
說不準那個偽君子此刻正在背地裡笑話他,輕而易舉的就栽倒在了他精心設計的誘餌身上,還情根深種,不能自拔,是個愚蠢又可憐的傻子。
隋衡看著徐橋,眼神陰冷可怖∶“孤一定要將江容與那個偽君子,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徐橋一頭霧水,不明白此事和江國太子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殿下對待江國太子,向來沒什麼好話,譏諷幾句罵幾句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徐橋也沒有太在意。
隋衡從徐橋手裡奪過機關鳥,起身走了出去。
十方領著兩個小崽子站在外麵,見隋衡出來,連忙請示∶“殿下,可要屬下現在就將這小娃娃送回暮雲關去”
隋衡偏頭,漠然看著那抱著大半盒奶酪,兩眼汪汪看著他的小崽子。
好一會兒,麵無表情道∶“看好了,彆讓他出現在孤麵前,也不許他離開隋軍大營一步,否則孤唯你是問。”
語罷,便大步而去。
十方一愣,望向隨後出來的徐橋。
徐橋朝他搖了下頭。
隋衡當眾宣布,要將戰事提前。
兩日之後,便對暮雲關發起總攻。
他為這場大戰,已經準備了足足半月,諸事已經妥當得不能再妥當,早一日晚一日區彆其實不大。
隋衡著重叮囑了陳麒有關糧草和其他物資補給供應的問題。
陳麒原來一直因為江國小皇孫的事忐忑不安,沒想到隋衡竟然沒有嚴查也沒有追究此事,心中大石卸下,正色應是,越發死心塌地效忠。
隋衡又單獨召了陸濟世陸安民兄弟,讓那三百名水兵提早出發。
兩人道“殿下放心,他們已做了十全準備,必保萬無一失,完成任務。”
等所有人散去,隋衡獨坐帳中,如過去無數個漫長的夜一般,慢慢擦起刀,案上則擺著那隻青色機關鳥。
隋衡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從小到大,這是他又一次感受到被人戲弄侮辱的感覺。而因為過去兩年的痛苦煎熬,這種侮辱,比世上任何刀槍劍戟都更具有殺傷力,仿佛無數密密麻麻的尖刺一般,紮進他血肉和血脈深處。
隋衡永遠不會忘記這種感覺。
他想殺人,想瘋狂的殺人。
胸口忽然被什麼東西路了下。
隋衡停下動作,漠然從懷中取出那支乾枯的花枝,麵無表情盯了片刻後,丟進了火盆裡。
木枝遇到正燒得通紅的炭,立刻躥起一道火舌,火舌立刻將花枝吞噬了一小截。
一隻手再次伸進炭盆裡,不顧那滿盆火炭,將花枝重新撿了起來。刺啦一聲,他指上肌膚都被燒焦一小片。
隋衡亳無所覺,將那花枝重新緊攥在掌中。
“孤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你。”
“孤一定會將你抓回來,把你賦予孤的一切恥辱,十倍百倍的奉還回去。”
還有那個偽君子。
你越是忠心於那個偽君子,孤便越是讓他生不如死。
徐橋進來,就見隋衡凝沉如水的雙眸深處,彌漫著洶湧可怖的暴戾殺意。
“殿下的手怎麼了”
徐橋一驚。
“無事。”
隋衡抬頭看他一眼。
道“去給孤準備一副手銬還有腳拷去,要最堅固的。”
徐橋一愣。
不明白殿下又發什麼瘋。
“殿下沒事吧”
隋衡一扯嘴角“孤好得很,孤從未如此好過。等兩日後,孤會更好,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太子。’
……
徐橋又委婉提了陳麒的事。
隋衡道“孤知道是他,不過,孤現在不會動他。他有城府,有手段,恨江容與入骨,是助孤打下暮雲關的最佳人選。”
山雨欲來,風雪滿樓。
殿下
江國中軍大帳。
守城士兵捧著一根羽箭進到帳中,單膝跪地,急稟道“隋軍又派了那個樊七來城前叫罵,還送來了這封書信。”
範周忙問∶“什麼書信?”
士兵道“說是隋國太子的親筆信,一定要讓殿下親自拆閱。”
江蘊立刻起身,將信接了過來。
拆開,紙條上隻力透紙背寫了八個大字∶無恥下流,等著受死。
江蘊一愣。
他送那封信給隋衡,是想試探一下隋衡的態度。隋衡為何回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範周則又問士兵“那個樊七在叫罵什麼”
士兵神色躲閃,吞吞吐吐∶“他說、說……”
“說什麼,你倒是說啊。”
士兵略尷尬看著江蘊“他說殿下厚顏無恥,綁架了他們殿下的小妾。”
“殿下若想要回小皇孫,就必須拿那名叫楚言的小妾去交換。”
“還有……他還說,殿下陰險狡詐,不配為人,等攻破暮雲關,他必將殿下剝皮抽筋,砍成爛泥喂狗吃。”
……
範周氣得眼前一黑。
另一大將則怒道∶“什麼張言楚言!這個隋國太子,分明是不想釋放小皇孫,才故意拿一個莫須有的小妾說事,好堵住天下人之口!殿下光風霧月,怎會綁架他的小妾!
負責傳信的士兵小聲“可那樊七說,他們有證據……”
“什麼證據”
“他、他們說小皇孫手裡,有隋國太子送給他愛妾的機關鳥。”
“簡直一派胡言”
“齊都滿大街都是機關鳥,怎知就是他的!”
“殿下,這個隋國太子如此肆無忌憚,張狂無恥,恐怕是鐵了心要混淆視聽,用小皇孫來威脅殿下
江蘊收起紙條,納入袖中,緩了緩神,道“無妨,不必理會,繼續議事。”
範周歎口氣,有些心疼。
這幾日,殿下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衝靜強大,每日卯時準時升帳議事,還親自和眾將一道巡視城中布防,風雪無阻,絲毫沒有因為小皇孫身陷敵營而露出任何擔憂焦慮色,可他明白,殿下心中焦慮擔憂恐怕更甚他們百倍千倍。
小皇孫畢竟還那麼小。
用那麼小的嬰兒來當做戰爭的籌碼,實在太殘忍了。
隻是身為儲君,整個暮雲關甚至是江南數十萬百姓的定心丸,殿下甚至連慌亂焦慮的資格都沒有,怎能不讓人心疼。
雲懷監測到了隋軍突然開始大批調動的情況,立刻第一時間稟告給江蘊知曉。
江蘊並不奇怪,這場戰事,隋衡不會拖太久,他一定會選一個合適的時機,發起猛攻,一鼓作氣,將暮雲關攻下。
若他所料不差,時間可能就在近日。
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江蘊也沒有料到,小家夥被劫擄時身上竟然帶著那隻機關鳥,更沒料到,還會恰巧被隋衡認出來。
隋衡遠比他想象的更敏銳,立刻就窺破了當年齊都街頭,是他偷走了他的機關鳥。
現在隋衡定然誤以為楚言是江國派到他身邊的細作,臥底。他越是對楚言情根深種,就越會痛恨江國,痛恨江容與,也勢必會以猛烈千倍百倍的鬥誌攻打暮雲關。
唯一值得寬慰的,就是小家夥現在應當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