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帝目光凝注片刻,問∶太子臂上有傷,你們怎麼讓他親自上陣。
雲懷謹慎答∶今日是主帥戰,對麵亦由隋國太子親自上陣擊鼓,與殿下對戰。
隋霽初?
江帝移目,落到對麵高台上,紅衣張揚桀警肆意,通身散發著蓬勃之息的年輕身影上。
他道∶朕隻是過來看看,不必驚擾太子。
這瞬息功夫,城下棋陣又發生驚變。
既黑蟒一飛衝天,切斷白螃蛇首後,陳列在外圍的二百名黑衣甲兵再度入陣,迅速融入黑色長蛇陣內,眨眼功夫,巨大的黑蟒一分為二,竟變幻成一模一樣的兩條長蛇,一條仍撕咬著左側白蟒不放,另一條,則直接與蟄伏在身後的另一條白蟒廝殺起來。
白衣甲兵結成的長蛇陣再度如潮水一般散開,原本密密結在一起的長龍瞬間散作一盤星鬥。而陳列在外圍的二百名白衣甲兵也開始移動,隻是如那被衝散的蛇陣一般,無章法,亦無規則,穿針引線-般,插入棋盤各處。
首尾不相顧,子與子不連,這在弈道上,也是無用的死棋啊。
按照這架勢,黑子吞沒白子,隻是時間問題。
名士們再度發出疑惑質詢。
一人道∶我看不然,這白子看似一盤散沙,毫無規則,可世間萬物,不久起源於一個''無''字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越是不起眼的沙粒,越有驚人變幻裂變力量。
兄長說得不錯,這江國太子,玲瓏心思,傾世之才,不好對付。
江北名士們都看向說話的兩人,見他們二人都穿普通士人袍,便問∶不知二位兄台如何稱呼2
年輕一些的笑道∶在下陸安民,這是我兄長陸濟世,幸會。
原來是陸氏兄弟!
陸安民道∶關於破陣之策,諸位若有好的想法和建議,皆可告訴我們兄弟,我們會幫大家轉達給殿下。
兩人一道往高台上走,恰好遇見同樣挎劍而來的陳麒。
三人見過禮,陸濟世道∶聽聞陳兄這兩日身體不適,如今可大好了?
陳麒點頭,道∶今日乃南北決戰關鍵時刻,陳某想,無論如何,也要過來助殿下一臂之力。
是啊,這一局棋陣,關乎的可是未來天下大勢,那咱們就一道上去吧。
陳麒客氣地請兩人先走,走動間,目光卻筆直落在對麵高牆上,展袖擊鼓的青色身影上,隱在袖中的拳,用力捏緊。
高台上,隋衡也在垂目,專注打量陣中走勢。
他抱臂,斜靠在欄上,眉梢輕輕一挑,道∶就知道,你又開始與孤玩兒花招了。
這一次,孤是真不會讓著你的。
兩邊將領聽得雲裡霧裡,隋衡已沉眉握起鼓槌,再度擂響戰鼓,這一次鼓點急促如雨,與之前幾個回合截然不同,仿佛真有千軍萬馬在陣中突圍奔騰一般,密密砸下,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而陣中黑蟒再次裂變,裂變,再裂變,最終竟直接裂變成八條長蛇,激突猛進,從不同方向,開始吞吃陣中白子。
對麵城樓上,範周等謀士麵色微微—變。
八蛇齊走,猶如八卦陣圖,聽說隋國太子在驪山練兵期間,發明了一種全新的長蛇陣法,莫非就是此陣?!
沒錯,是八卦長蛇。
一道溫靜聲音傳來。
江蘊一笑,亦再度轉身揚袖,拿起鼓槌,往鼓麵上擊去。
散落在陣中的白衣甲兵,隨著鼓點迅速移動,就近相連,瞬息之間,接連成一條條細長蚯蚓狀的長蟲,遙遙望去,如無數蜉蝣一般,在巨大的八卦陣內遊動。
蛇首太大,一時之間,竟無法將這些迅疾遊動的蜉蝣捕捉。
兩邊高台上鼓點皆急促如雨,八尾長蛇與無數細小蜉蝣同時遊動廝殺,攪弄著整個棋盤。
雖無刀槍劍戈,這無聲的廝殺,卻比真槍真刀更加驚心動魄。
而幾輪交戰之後,眾人再度俯視那巨大棋盤,才遽然發現,黑子白子,已經藤蘿攀附著巨木一般,緊密糾纏交融在一起,白中有黑,黑中有白,正如那盤至今仍陳列在隋都玲瓏塔頂無人可破的玲瓏棋局一般。
巨大的八卦陣圖卷動著無數蜉蝣,然而那些呼蝣又能憑借靈敏的身軀,撕咬攻擊長蛇的蛇首與蛇尾。
誰也無法將誰完全困住。
然而此局,又必要決出一個勝負。
從朝陽升起,一直到暮色將領,月明星稀,暮雲關上次第亮起火光,士兵們手執火杖,繼續列陣移動。
越來越多的江南江北名士,從更遠的地方趕來觀戰。
名士們的身影穿梭在人群裡,高台上,城樓間,眾人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都在討論這陷入僵滯的局勢。
鼓聲暫時歇止。
江蘊亦展袖坐在鼓下,望著下方的棋盤沉思。
江帝依舊由柳公陪著,負袖站在城樓上觀戰觀,雲懷等守將恭立在一邊。
隋帝也由即墨清雨陪著,觀了一天戰局。
隋帝聽說了隋衡受傷的事,特意讓人將徐橋叫來,皺眉問∶太子怎麼回事?為何要自傷-臂?
徐橋簡直要緊張地汗流浹背。
硬著頭皮道∶殿下說,要公平公正的比賽,絕不占那江國太子一絲便宜。
隋帝無言以對。
早在剛登上觀賽台時,隋帝就認出了對麵擂鼓的江蘊。
隋帝震驚不已,等從即墨清雨處得到確實認證後,愈發難以置信。
兒子那點心思,隋帝豈能不知。
隋帝冷哼。
立刻讓軍醫去給太子治傷。
還不占人家一絲一毫便宜,他占的便宜還少麼!
徐橋不敢說什麼,隻能領命退下。
但徐橋太了解隋衡的狗脾氣,即便是隋帝發話,這位殿下,也不一定會聽,徐橋靈機一動,召來個士兵,囑咐兩句後,讓他往對麵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