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般,江蘊讓所有人都退下,獨自進了浴房。
鄧公,奴才看殿下麵色不大好,真的不需要咱們進去侍候麼?
守在浴房門口的老者搖頭,讓宮人噤聲,到遠處候著。他自己則望著緊閉的浴房門,歎了口氣。自打三年以前,殿下跟著陛下去禦苑狩獵.漕遇刺客,受重傷,病了三年後,性情就變了許多.,以前殿下雖然也性子安靜,但偶爾還會和他們這些老人說兩句家常話,如今,章像是完全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全然不讓任何宮人貼身侍候,無論更衣就寢,還是沐浴、去藏書閣看書,都獨自一人,隻讓宮人在外頭守著。
包括他在內,也失去了貼身侍奉殿下的資格,最多隻管理一下殿下的日常衣物和飲食。隻是飲食一項,殿下的情況也不樂觀。
因病著的這三年,殿下似乎是落下了胃疾,一日三餐,隻吃些清粥小菜,半點葷腥不沾,連以前最喜歡的東籬酒都很少喝了。
此物,殿下還患上了輕微的魔症,好幾次,他聽到動靜進寢帳內查看情況,都見殿下冷汗淋漓蜷縮著,額麵上都是汗,手指緊攥著寢袍被褥,也不知是發了夢魘,還是胃疾引的。
但等到第二日,殿下又能精神如常,絲毫不見疲累的處理事務。
他自幼侍奉殿下,知道殿下心裡,有很多無法與常人道的委屈,可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殿下似平將自己封閉在了一個誘明的無形殼子裡,外人無法靠近,殿下自己也不肯走出來。
浴房內,江蘊脫掉層層疊疊的衣衫,將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浴桶內,而後靠在浴桶壁上,輕輕閉上眼睛。
熱氣氤氳,落在那濃密纖長的羽睫上,凝結成一層薄薄的晶瑩水珠,映著其下驚美如玉一般的麵容。
沐浴結束,江蘊換上鄧公早已準備好的乾淨衣裳,回到寢殿,依舊沒有立刻睡覺,而是讓內官取來白日裡未來得及批複的奏章,坐在案上繼續翻閱了起來。
鄧公取了清淡的蓮花糕過來,放到案邊,見江蘊未束發,烏發就濕漉漉的搭在肩頸間,原本有心取了浴巾,幫殿下擦拭一下,但想到殿下如今並不讓人近身伺候,便忍住了,問∶殿下勞累了一日,何妨明日再看這些?
江蘊大約今日心情不錯,抬頭,朝他笑了笑,道∶無妨,孤並不覺得累。
這是實話。
他喜歡忙碌的感覺,喜歡一整日都陷在忙碌之中。
鄧公還是了解江蘊性情的,心中一動,道∶莫非,殿下今日遇著了合心意的門客?
江蘊沒有說話。
鄧公就也不再問,隻將燭火移得更近些,方便殿下更清楚看到奏章上的字。自打殿下獨自開府以來,陛下每日都會讓人送一部分奏章過來,交給殿下批閱。這種程度的放權,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朝中也因此揣測紛紛。
畢竟這些年陛下一直偏寵楚王,對於殿下,除了一個太子身份,無論在朝事還是生活上,都未給過格外的偏寵。如今,又是允許殿下單獨開府,招攬門客,培植勢力,又是把批閱秦章這種變相等於處理朝政這般重要的事交給殿下來做,實在匪夷所思。
聽說楚王近來出門臉都是綠的,不止一次對府中宮人發脾氣,宣泄心中不滿與怒火。
然陛下這些年乾綱獨斷,總攬朝政,在朝中幾乎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就算楚王背靠申氏一族,如今,申氏一族也不敢公然違逆王意。
倒是也有不好的流言,說陛下此舉,隻是因為江北日益強大,所以想借殿下之手,為江國招攬人才。
君心難測,無人能癡得帝王真實心意。
但殿下對於這些流言,倒是不怎麼在意,對於陛下突然降下的各種恩寵,也是淡定以對,並不像楚王一般,隔三差五就跑到紫微宮去討好陛下。
批完奏章已是深夜,江蘊剛歇下,之前在殿中負責接待門客事宜的內官忽又過來,踟躕著稟道∶殿下,那名李賢醒了過來,說他有急事,今夜就要離開。殿下若要考校,就現在考,晚了,他就要走了。
內官其實很不滿此人作為,覺得此人太不識抬舉,且目中無人,要不是殿下吩咐過,對於所有前來投奔的門客,都務必要以禮相待,他早就讓侍衛把人轟走了。
鄧公在殿內聽到這話,也是緊緊皺起眉。
這都是些什麼人,殿下好不容易才有功夫歇下,又來打攪。聽聽這話說的,簡直狂妄至極,堪比天王老子了。
但江蘊卻眼睛一彎,看起來心情不錯的從床帳內起身步出,吩咐鄧公∶取衣裳來,孤要更衣。
一刻後,範周被宮人引著,進了白日裡待了一天的大殿。
殿中點滿燭火,亮若白晝,而年輕的太子,業已於半夜駕臨,重新端坐到了簾幕後。
地上也隻剩下了一麵坐席。
李賢。
那道清潤聲音再度響起。
先生所擅才能是屬文寫作,卻並未有任何文章呈上,先生是打算現場做文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