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的食量和這種特殊時期的“挑食”,隋衡是看在眼裡的。
他真是無法想象,之前在暮雲關,懷上一個小崽子時,他是如何吃飯,如何照顧自己的。又是如何瞞著那麼多謀士和將領,生下了小崽子。
隋衡特意找孟輝打聽了一番,從孟輝處得知,江蘊那時的確不怎麼好好吃飯,基本靠鹿角湯喂飽肚子裡的小崽子。
可湯水畢竟是湯水,就算營養再豐盛,也根本滿足不了胃對於食物的原始需求。
“閒暇時做什麼”
孟輝卷著袖口,研磨著藥草,想了想,道“那時候太子殿下不想將有孕之事泄露出去,直接借著臂傷的緣由,養了大半年傷,幾乎是閉門不出的狀態,隻有夜裡人少時,會獨自到江邊待上會兒。”
“江邊”
“對。”
隋衡沉默了下。
暮雲關的江邊能看到什麼,自然是北邊了。
隋衡幾乎能想象,夜幕下,江蘊一襲青衫,展袖而坐,麵朝北邊,烏眸純淨平靜的樣子。
一想到江蘊曾經抱有讓他和小崽子永不相認的想法,隋衡心裡就依舊控製不住的難受。
隋衡也隱約明白了自己焦慮的根源。於是閒暇時間,隋衡最常去的地方從太醫院變成了孟輝房間。一為將舊日情形全部打探清楚,二為多了解一些照顧孕期中人的常識。
孟輝這回有備而來,不僅帶了大量食補藥補之物,還調整了紫龍骨膏藥的藥方,將其中對胎兒不利的藥材去掉,替換成藥性相近、相對溫和一些的。
縱如此,隋衡的許多問題,仍讓這位神醫答不上來。
“對哪些花粉過敏”
孟輝不明白這位太子殿下從哪兒聽說的接觸到不良花粉,可能直接讓人斃命的可怖傳聞,道∶“殿下所言花粉,多半是生長在人跡罕至的山間,尋常人是很難接觸到的,再則,普通過敏,是不至於致命的,隻要及時用藥,便可平安無虞。大部分輕度過敏,甚至可以自愈。殿下的心情,草民可以理解,但殿下也不用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孟輝同時恍然大悟,難怪自打住進這太子府,他就覺得整個院子綠油油的,隻有一些耐寒的鬆柏之類的樹,從未見過一個花骨朵。原來都是這位殿下自己嚇唬自己的緣故。
轉眼到除夕,小江諾的生辰。
隋帝和顏皇後特意在宮裡辦個一個隆重的生辰宴,為心愛的小皇孫慶生,規格比之前給小郡王隋璋辦的那場還要隆重。
隋帝還當場決定,開春後,讓兩個乖孫孫一道開蒙。
蘭貴妃這時笑盈盈站起,道“陛下,既如此,妾也有一個想法。”
隋帝心情好,讓她說。
顏皇後坐在一邊,則默默翻了個大白眼。
蘭貴妃道“既然是兩位皇孫一道開蒙,這太傅人選,必然要慎之又慎,妾以為……”
蘭貴妃話未說完,一道聲音就強勢插了進來∶“這太傅人選,孤也有一個想法。”
隋衡站了起來,道“父皇,兒臣以為,挑選太傅,不一定拘泥於朝中官員,一些聞名在外的民間大儒,亦可聘請。”
蘭貴妃臉色一變。
自古以來,這皇子皇孫開蒙後挑選太傅,都是頭等大事,因太傅二字,不僅是一個簡單職位,更可能是皇子皇孫們未來在朝中的助力,從民間挑選一個鄉野村夫給她的璋兒當太傅,日後能幫到璋兒什麼
可隋衡氣場太強,蘭貴妃縱然再不滿,也不敢直接當麵駁隋衡的話。
蘭貴妃期待的望向隋帝。
隋帝果然遲疑道∶“太子想法是不錯,可皇子皇孫的開蒙並非小事,兩位皇孫年紀還小,從民間請,會不會太草率了
隋衡笑道∶“正因這兩個小崽子年紀小,才更應該從民間請,開蒙最重要的是定心性,學知識,民間大儒們不在朝堂,反而能摒除雜念,專注於傳道授業。況且,兒臣麾下謀士,人才濟濟,起初皆從民間而來,如今不也都成為我大隋肱股之臣麼。”
隋帝點頭。
“那就依太子所言。”
“隻是這人選,務必要慎重擇之。”
蘭貴妃急道“陛下,璋兒開蒙這等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隋帝淡淡道“貴妃,你僭越了。”
蘭貴妃頓時不敢再多言,唯唯坐下。
宮宴結束,天空飄起鵝毛大雪,顏皇後直接留了小江諾在宮裡住,隋衡獨自返回太子府。
室內薰暖如春,江蘊正坐在案後寫東西。
隋衡猜到,應該是給江帝的新年賀表,所以坐在一邊,等江蘊寫完後,才用氅衣把人一裹,道∶“孤帶你去外麵看雪去。”
隋衡直接背著江蘊出了門。
嵇安見狀,忙要近前撐傘,被隋衡拒絕。
隋衡道“我們就在府裡隨便轉轉。”
兩人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江蘊伏在隋衡肩上,眯眼看著漫天飄舞的雪花,輕輕一笑。
隋衡則講了講宮宴的情況,道“你可真是料事如神,那蘭妃,果然把主意打到了你師父,咱們那位左相頭上。”
江蘊道“也不算我料到的,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之前師父送給我的那套孤本,是蘭氏借清談會學子之手,送到左相府的。小郡王開春就要啟蒙,蘭氏此舉,目的昭然若揭。”
隋衡便問“你說得那位神秘的民間大儒,又是指的誰”
江蘊賣了個官司,道“等明日,我帶你親眼去看看。”
近來,江蘊已經有了顯懷的跡象,隋衡幾乎都不舍得他落地行走,聞言,道∶“你直接說個地方,孤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這隋都城,還能有孤找不到的地方?”
江蘊搖頭“這事兒沒那麼簡單,等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