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太祖憑一介布衣輾轉東南,兵鋒所過之處,幾無不克,最後於燕王九戰九合,定鼎九州,囊括海內,立下大業。
能有此功績,除了太祖的家世、心性、天賦外,還因為手下名將如雲,謀臣如雨,最倚為根本的,就是麾下精銳之師——江南大營。
可是隨著一統天下之後,本朝的戰略重心逐漸向外移,太宗時期,又曾抽調營中精銳北上,加上江南的繁華如水,百年無戰事,軍備想不鬆懈都不行了。
先帝在位時期,曾有心勵精圖治一番,將江南大營一拆為四,分彆駐守徐州、合肥、寧國、福州,並與邊軍定期輪換,然先帝早崩,為此朝堂還惹出一番腥風血雨、諸子奪嫡,這一善政也就漸漸落了空處。
如今江南無戰兵,見了血的官兵比會飛的老母豬一樣罕見,軍事之衰弱,可想而知;有士人這般描述,‘……不像軍隊,形同市集,吃喝玩樂,娼賭酒樂俱全。’
如今老營的所在地徐州衛,層層拒馬、高大的營門、架在營牆的床弩、礌石、滾木,看著還像是樣子,但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用過了,雖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都是鬆鬆垮垮的,看不出威勢來。
“七哥兒,晚上開賭不?”
“那是自然,叫上輜重營的那幾個,這些家夥們個個肥的流油,不宰上幾刀怎麼行。”
那七哥兒忽然神情一凝,隻見在距離大營的百十丈外,三三兩兩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中,這些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要麼老,要麼小,總共七八十人左右。
“這些都是河南來的難民?不是說情況已經好轉了嗎,難道又是哪個貪官兒隱瞞災情?”
“丟兩支箭下去,跑到大軍門口來乞討,真是會玩花樣!”
隨著七哥兒的一聲令下,四五支箭歪歪扭扭的射了下去,有的還沒有插在地麵上,那群‘災民’們隻頓了頓,依舊低頭弓腰的往前,仿佛沒看見一般。
“七哥兒,繼續射?”
這七哥兒好歹是個步兵都頭,今天恰好輪到他守值,沒想到竟然碰上這等子麻煩事,頓時火冒三丈,回頭就是一腳:“射!你能射的準嗎?真要鬨出人命來了,指揮使還不扒了我的這層皮!”
“你!去給我找胡瘸子來,就說是有亂民擾營,讓他給我調個馬隊過來趕人;他要是跟你要好處,你就說,欠你家七哥的錢就不要還了!這群餓不死曬不殺的鳥乞丐,做的什麼鳥亂!!”
好在七哥的麵子還是有的,大概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營門內煙塵四起,吆喝怪叫聲中,一行二十人左右的騎兵就衝了過來,領頭的是個跛腳的漢子,盔甲歪歪斜斜的披著,停也不停,大吼一聲:“給爺們開門,放吊橋!”
守門的士卒這才慌忙做事,有的嘀咕:“不就是四條腿嘛,有什麼好神氣的,這馬肥的都能吃了。”
“老七,說好的,欠的錢免了,你還得在酒樓裡定上一桌八珍八素的席麵,酒肉要管夠啊!”
“放你娘的屁!老子什麼時候答應了?你欠老子的都有大三十兩了。”七哥兒踩著牆垛就開始罵。
“那是隻給老子的補償,你總不能讓我們兄弟白跑一趟!你老七還要不要臉了?”
“胡瘸子你這是坐地起價……”
吵吵鬨鬨間,‘咣當’一聲響,吊橋落了下來,不過特意開挖出的壕溝裡,被曬的隻剩下不到半寸厚的水深,談妥了條件後,馬蹄交錯間,這夥騎兵就衝了出去。
這兵油子打仗不行,這欺負百姓來可是一等一的本事,胡瘸子看著這些孤兒寡母,不屑的笑出了聲,怕是還沒等自己衝到麵前,就一個個嚇的尿褲子了吧。
這騎兵再爛也是騎兵,衝起來的威勢還是有的,隻不眼前的這個老婦人像是呆住了,半點動作都無。
‘難道是被嚇傻了?’胡瘸子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韁繩一扯,右手麻利的抽出馬鞭,先是甩了個鞭花,見對方還是沒有反應,頓時惱羞成怒,披頭蓋臉就抽了下去。
‘啪’‘啪’‘啪’
連續抽了三下,對方竟然紋絲不動,胡瘸子這才感覺到了不對,這馬鞭的力道他清楚,絕對是能讓自己手下的小子‘嗷嗷’叫半天的那種,手下意識的慢了半拍,對麵那婦人猛的一抬頭,露出那皮開肉綻,惡鬼一樣的麵孔,一把撈住了對方的鞭尾。
胡瘸子隻感覺對麵好像有兩個壯漢同時使勁,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從馬鞍上扯了下來,那盔甲連同身子的重量砸地,頓時摔了個頭暈眼花,鐵盔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