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喊殺之聲,城上、城下、甕城、城腳,那滾油連缸一起砸了下來,濺灑在雙方士卒的身上,慘叫聲、哀嚎聲、呼喊聲,更多的是死前的哀鳴。
老王就像是顆老鬆,就這麼紮在牆垛上,麵色沉重又悲傷,他的老夥計們在這短短的十天內,又有四位離開了人世,兩個是為了堵住甕城的缺口,硬生生的戰死在了亂兵中,有一位被暗箭射穿了脖子,最後一位則是被投石機砸成了兩半,腸子和肝胃都流出來了。
他親自結果對方性命的時候,那位老友央求著自己不要再派自己的孫兒出戰,他們家三代隻這一根獨苗,他答應了,尋個由頭,把那個什長調到了城內。
果真是人一老,心就軟了啊,換做是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那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徇私開脫,本與他這個鐵麵酷吏不會有任何乾連,如今卻在這個緊要關頭,給人留下這個把柄。
“大人,城頭有危險,快下城吧,”副官正在苦勸,因為已經有不少白巾賊順著甕城開始爬向主城牆,最近的一個離他不足十丈。
說來也巧,一支箭矢‘嗖’的一聲把他的頭盔打掉,要是再用力些,射穿腦袋也未可知也。
看著副將麵如土色的表情,老王莞爾一笑,“真要射穿可就省事了。”
下了城牆後,在馬道上朝著不遠處的鐵都頭,當年的燕營的鐵憨娃示意,四十出頭的大漢沉重的點了點頭,抄起兩口鋼刀,頂著個重甲就翻進了藏兵洞,與他一行的還有五六十位持刀官兵,從城牆的密道直接跳入甕城城樓上,喊殺聲更盛!
半個時辰後,鋼刀一閃,伴隨著最後一個先登死士被鐵都頭砍掉了腦袋,這次蓮花教的攻城終於又被打退了回去;都頭看著地上的兩根血指頭,總覺的分外古怪,原來自己手指長的這個模樣,怎麼之前沒注意到,想了想,把它們兩揣進了甲衣裡,總歸是自己身上長的東西,望了眼城外,罵了一聲,“白巾妖賊!沒卵的濁物!”
而在城牆外,幾道厚厚的土坡已經被堆了起來,幾近城頭高,相信明天一早,就會有大量白巾弓弩手躲在上麵與己方對射,製高點的優勢,已不在是己方獨享。
老王騎著馬走在朱雀大道上,原本繁華似錦的城池現在已經有了幾分破敗的景象,客棧、青樓、包括無人居的宅院已經被拆的七七八八了;單是這個,已經造成了不少民怨,真到了不得不拆掉民房的時刻,還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
官府攤派的粥鋪前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伍,正常人家頂多存上半月的口糧,如今早過了時候,而城裡的糧價也已高到了正常人難以忍受的地步,為此衙門不得不強征了所有的糧鋪、倉庫、店麵,為此砍了好些人頭,也徹底得罪了這些人背後的權貴豪商。
如果不是自己‘惡名在外’,怕是來衙門口鬨事的不會少,老王自嘲的想道。
“咦?”
地麵上有流矢和投石並不奇怪,但是眼前這支箭上卻紮了封信,“拿來給老夫看看!”
侍衛呈上之後,老王撕開一看,原來是一份納降書,裡麵把自己罵的豬狗不如,而且約定若有‘義民’助白巾軍開城,不吝賞賜,秋毫無犯雲雲,言辭用語來來回回的都是那一套,老王自己帶兵的時候就寫過,沒想到居然也有被寫的一天,還真是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大人,要不要派人把這些書信收回,說不得百姓們看到以後會有——”
“這哪裡是給城內百姓看的,”老王灑然一笑,“本官還以為這白巾賊有多公正呢,打著淨度世間的口號,剝了那麼多官員的皮,到後來還不是玩攻心計的這一套,和尚能寫出這種文字嗎?至少也得是個秀才吧,哈哈哈哈……”
侍衛不明所以,隻覺的王大人今日心情難得的好了起來。
“夫人,你猜我今天看見那個黃臉婆乾了什麼?就是對麵家的,經常說我們壞話的那一個,她居然把自己的銀簪子當了,換了兩個餿饅頭,餿饅頭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居然還不敢在家裡吃,偷偷摸摸在小巷子吞了個光,跟個老鼠似的,全給我看到了,簡直太好笑了!”
董家大宅子裡,小魚正在向董氏說著今天的見聞,包子臉上全是幸災樂禍,她的想法很簡單,仇人過的不好,自己過的好,那就是幸福。
“小魚啊,如今這城內全是沒吃的百姓,反正家裡還有那麼多糧食吃不完,不如我們也辦個粥棚幫襯一下吧。”
包子臉丫鬟知道,自家夫人又亂發善心了,這城裡那麼多餓肚皮的,哪裡能賑的完啊!再說了,財不露白,這不是憑白遭人惦記,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主意,道:“夫人,這柴米油鹽可是咱們向道人借的,沒經過他的同意,咱們就給彆人,這不大好吧,你看他那麼小氣,萬一生氣了呢。”
“也對也對,是不好,”董氏是個沒主意的婦人,聽後果然連連點頭,柳眉微顰,美目微微低垂,小聲道:“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隻說是軍情緊急,已經十幾天沒見人影了。”
“放心,他那麼滑頭,肯定會沒事的,”小魚連忙道,這夫人要是陷入了愁思,可是一天都吃不下飯的,都怪那個壞人!
一想及此,小魚頓時氣的牙癢癢,不過片刻後,又化作了濃濃的擔心,這個色胚子,怎麼會這麼多天不來吃姑奶奶的豆腐呢,你可千萬要沒事啊,你要是乖乖的,姑奶奶回頭、回頭請你吃包子,想到他平常調戲自己的話,包子臉頓時羞紅的臉,那裡怎麼會像是包子呢……